流亡中逝去的偉大生命

教會的裁決

盧梭搬出隱廬後依然住在鄉間,並以抄寫樂譜為生。每當他伏案工作時,總是專心致誌,借以排遣心中的鬱悶。工作之餘,他喜歡整裝外出拜訪當地他新結識的貴族朋友——盧森堡先生。盧森堡夫人聰慧且善解人意。他們彼此相處甚歡,沒多久,盧梭便成為盧森堡夫婦的朋友。

盧森堡夫婦有時也來探望盧梭,盧梭總是熱誠款待。他將自己寫的《新愛洛綺絲》拿給盧森堡夫人看,盧森堡夫人表示很感興趣,並將這部作品介紹給一家出版公司。1760年,《新愛洛綺絲》正式與公眾見麵,這部作品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尤其是巴黎的女士小姐們都不約而同地對它表示讚賞。

本來盧梭還擔心這個故事情節過於簡單,容易讓讀者覺得平淡無味,但有一件事證明了它不但不平淡無味,而且還十分動人。這件事發生在某個節日,那晚正好舉行一個歌舞盛會,有位女士在晚餐後準備參加盛會,因時間還早,她便翻閱著出版公司送來的新書——《新愛洛綺絲》。等到午夜,馬車在門外已等候多時,她仍愛不釋手,不忍釋卷。用人催她,她也不管,仍就一直看下去。用人以為她忘了赴約的事,又去提醒她,她仍說不必忙,繼續讀這個故事。過了許久,她問用人幾點了,用人說已經清晨四點了。她吩咐用人讓馬車回去吧,接著換下盛裝,終於在天亮時分讀完了這本書。

由於《新愛洛綺絲》的成功,盧梭立即成為全歐洲的知名人物,這本書被翻譯成數國語言,風靡歐洲。他的讀者來函與日俱增,慕名來訪的客人也多了起來,這使得他的私人作息時間受到幹擾,但同時也使他得到了精神上的極大滿足。在眾多讀者眼中,盧梭已經是一位哲學家和小說家了。許多有誌寫作的青年人不時地寄來他們的作品,希望征求盧梭的意見。盧梭為了避免不斷的來信,曾公開在報紙上答複這些熱心的讀者,希望他們不要再寄稿件來,因為他實在無法仔細地閱讀,而且回信對他而言是一項很大的負擔。

接著他又恢複了以往平靜的生活,不過經濟狀況有所好轉。

一次貴族聚會中,經由盧森堡先生介紹,盧梭認識了當地的馬沙爾縣長,他是位英俊、慷慨且熱情洋溢的人。盧梭與馬沙爾意氣相投,成為知己。馬沙爾不但交遊廣闊而且甚得人緣,他關心盧梭的近況以及外界對盧梭的誹謗,並逐漸成為盧梭的支持者。

中年時期的盧梭

依照當時的習俗,《愛彌兒》尚未出版前必須經過某些知名人士的傳閱。經過一番傳閱之後,《愛彌兒》成為大家爭論的焦點。很奇怪的一點是,盧梭這部天真無邪、充滿靈感、獨具創見的教育學著作,居然被外界視為異端邪說,並且被列為禁書。

起初,盧梭對外界的傳言很不解,這本極具理性的教育著作是為了人類的幸福而作,國內的知識分子和教會人士為什麽會將其視為異端邪說呢?他決定不去在意這個問題。出版公司被外界的言論所擾,勸說盧梭不要用真名發表這本書,但盧梭堅持要麵對那些攻擊。他認為自己一直服從國家的政令,也努力地去做一個忠誠的公民,如其他法國人一樣遵守國家法律,總不至於因為熱愛人類、追求人類幸福而遭到迫害吧?但是厄運真的降臨了——盧梭被輿論界視為有罪,他在1762年7月寫給馬沙爾的信中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我隻不過是一位避難在此的窮作家,離開了自己的祖國,隻因為發表了自己認為是善良且公正的言論就被定為有罪,這使我覺得不公平。我的朋友,如果你也覺得我有罪,就不必庇護我了。但是,如果我無罪,請你和國王允許我繼續住在這裏,我願遵從當地的法令。如果你想讓我離開,我恐怕已經沒有去處了……

馬沙爾對盧梭的感情並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他時時將外界的動靜告訴盧梭。有一天,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關於盧梭的案子已被議院提出討論,而且判決是將盧梭予以拘捕。當時甚至有些官員提議要將《愛彌爾》這本書和盧梭一並焚毀。盧梭聽後,心裏十分不平,他在1762年6月給一位同鄉莫頓的信中,述說了自己的心境:

這判決多麽嚴厲啊!我到底犯了什麽罪?證據何在?啊!巴黎人民,這就是你們的自由嗎?我感到懊惱!外界對我的指責越來越強烈,但如果我停止寫作,我將會被公眾淡忘,人們也不會畏懼我所寫的真理了。請你不要公開地反對我。

盧梭為了避免指責,接受了羅吉的邀請搬到更為偏遠的鄉下。他住在羅吉家,羅吉一家人都很熱情地歡迎他,孩子們更是成天與盧梭嬉戲。這時候,盧梭寫信給莫頓:

我是如此地喜歡受到愛戴,當別人喜歡我時,我似乎忘掉了一切不愉快的事。朋友的照顧溫暖了我的心。

歐洲有許多仰慕盧梭的讀者,但他們無法影響議院的裁決。關於裁決的結果,是盧森堡先生告訴盧梭的。一天晚上,盧梭正在**閱讀《聖經》,戴萊絲手持盧森堡先生的信急忙走進臥室交給盧梭,盧森堡先生的信中附有親王的密函,信中警告盧梭明天議院將會派人來拘捕他。盧森堡先生的信中寫道:

你已沒有時間為自己辯白,因為裁決已經不可能更改。你趕快到我這裏來吧,你隻能在那裏停留一天了。

法國議院裁決盧梭的《愛彌兒》為異端邪說,尤其是書中關於依照自然法則教導兒童的觀念更是有違基督教教義。不僅如此,盧梭在書中宣揚的宗教平等理論,對18世紀的歐洲而言,無疑是對統治階級的挑戰,他的平等自由的思想是煽動革命的種子。於是,最高法院判決將《愛彌兒》焚毀,並立即發出拘捕令,拘捕盧梭入獄。

盧梭與盧森堡夫婦會麵後,眼見情勢危急,決定馬上離開此地,他與戴萊絲道別並承諾將來一定會回來接她。稍微處理了一下手邊的事情,盧梭馬上乘馬車離開,在馬車上,他想起那天晚上讀的《聖經》中的故事,靈感突發,將它寫成了一首敘事詩。四天後,盧梭終於到達了相對安全的地方。

自從離開戴萊絲後,盧梭日夜思念她,他希望她能與他生活在一起,盧梭期望以後能好好照顧她,盡力給她快樂和幸福。他寫了一封信給戴萊絲,信中說道:

我親愛的,我現在已安全了,你會為我高興吧,我迫切想知道你的近況,盼望著我們的重聚。不過,我必須告訴你,我之後的人生可能要在逃亡中度過,你可以仔細地想一想自己的去向。我親愛的,想想你是否能和我共度流亡生活?如果你來了,我會盡力讓你感到幸福。如果你想要住在原地,那也是你的權利。

盧梭在信中同時囑咐她如何處理家中剩餘的物品,變賣家具和書籍,私人物品留著等她來時一並帶來。

在與朋友的通信中,盧梭表現出了他與日俱增的焦慮,他的疑心加重了,別人對他的言語、一顰一笑都會引起他的不安,他覺得好像處處都會受到迫害。1763年,瑞士官方發布消息,命令盧梭在一天之內離開瑞士境內。盧梭很苦惱,連續不斷的逼迫和困難使他真想馬上和戴萊絲團聚,以安慰自己心中的苦悶。戴萊絲收到盧梭的來信後,也十分希望能去陪伴他,並回信表明了她的立場,她在信中寫道:“我以我的心向你述說,我們的愛至死不渝。”

不久後,戴萊絲終於來到盧梭身邊,並且帶了一些盧梭需要的物品。他們搬到了普魯士的莫蒂埃。在這裏,盧梭受到普魯士國王的庇護,避免了法國和瑞士的一些人對他的偏見和怨恨。7月,盧梭寫信給莫頓:

我昨天抵達莫蒂埃,我的處境一定已使狄德羅和格林先生感到滿意,他們急於想看到我被瑞士驅逐出境。

之前的通信中,莫頓表示自己有意為盧梭寫一部傳記,盧梭在這封信中也提及了此事:

我現在的處境,讓我覺得應該同意你的想法——撰寫我的傳記,請你著手寫作時,以一種適合你我的方式進行,不要帶有憤恨、譏諷以及讚頌等情緒,要以中庸客觀的態度、莊嚴而帶有力量的方式來撰寫。簡言之,就是用一種適合一個富有正義感的作家,而不是一個被迫害者的立場去寫。最後,老實說,我並不想看到這本書,但是如果你決定撰寫,你的名字將會不朽,不過同時你也有可能遭受迫害,請你仔細考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