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廬

1754年,42歲的盧梭與朋友格佛爾同行前往瑞士日內瓦。格佛爾將到日內瓦任職,盧梭則帶著戴萊絲與之同行。三人於6月1日出發。

途經薩瓦,那裏離華倫夫人的住處很近,盧梭便前往探望。見到華倫夫人後,盧梭不禁十分心痛,她的生活非常潦倒。盧梭以前曾寫信邀她同住,由他和戴萊絲供養她,以盡一點心意,但華倫夫人一直沒有答應。這次見麵,盧梭看到華倫夫人如此窮困,非常難過,然而華倫夫人的態度依然非常樂觀,她將自己的戒指取下來送給戴萊絲。戴萊絲推辭著說什麽也不肯收,她感激華倫夫人昔日對盧梭的照顧。盧梭再次邀請她與他們同住,華倫夫人還是拒絕了。

離開薩瓦,他們抵達日內瓦,那是盧梭的故鄉。由於盧梭在巴黎聲名遠播,故鄉人們也有所耳聞,他們都很熱情地歡迎這位載譽還鄉的同胞。盧梭為父老鄉親如此的厚愛感到激動,他決定回巴黎處理些事情之後,再和戴萊絲及她母親回到日內瓦度過餘生。

盧梭在日內瓦住了四個月,於10月中旬回到巴黎,並計劃第二年春天再返回日內瓦。有一天,盧梭和艾碧娜夫人去郊遊,在蒙莫朗西的森林中,他們看到一個幽靜的花園和一間別致的小屋,名為“隱廬”。盧梭十分喜愛這種幽雅僻靜的環境。

艾碧娜夫人帶著他走進庭院,盧梭驚奇地發現這裏的一切都符合自己的審美和愛好。艾碧娜夫人對他說:“這是為你而造的,是要送給你的,希望你在這裏會過得愉快。”

盧梭異常感激艾碧娜夫人的好意,他吻著她的手,不禁流下感動的淚水。從這一刻起,盧梭決定要在隱廬居住,原來回日內瓦的計劃被取消了。

盧梭的個性比較適合居住在鄉間,何況在巴黎的15年來,他早已厭倦了城市生活。他年少時曾在沙爾麥特村享受了大自然的風光,昔日在威尼斯或巴黎的生活,雖然也十分吸引人,但他還是會在閑暇時間懷念在沙爾麥特村的田園生活。這時候的盧梭,經濟狀況日益好轉,名聲在外,不用再為生活費苦惱。他決定帶著戴萊絲和她的母親一起搬到隱廬居住,並且以後都不會再回巴黎。

1756年4月9日,盧梭正式遷往新居,艾碧娜夫人前來接他們一起去隱廬。盧梭看到屋內布置簡樸,別有情致,心裏非常高興,連連向艾碧娜夫人道謝。

當時的氣候還很寒冷,不過杜鵑花已開始吐蕊發芽。他們初到的那個晚上,樹上黃鶯的叫聲一聲聲響在耳邊,盧梭很喜歡這種氛圍,不禁有夙願得償之感。盧梭沒有急著開始他的日常工作,而是先到周圍瀏覽了一圈。他看到那些小徑、枯葉、樹枝、花朵,覺得它們簡直就是為他而生的。

經過幾天的徘徊,盧梭才開始工作。他每天上午抄寫樂譜,下午外出散步,並隨身攜帶一個筆記本和一支鉛筆,以備靈感到來時,迅速地記下來。盧梭也有一些寫作計劃,那是一些在巴黎未完成的作品,他希望將它們補充完整。盧梭在這裏住了六年,這期間,他完成了許多著名的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社會契約論》。這部作品的構思早在盧梭在威尼斯時就已經形成,那時他親眼看到威尼斯的政治混亂現象,他覺得政治和人生的關係十分密切,個人的行為總會或多或少地受到政治勢力的牽引。他認為完善的政治體係應以“使人們步入正軌,具有道德、知識與一切善行”為目的,這種政治思想在《社會契約論》中有清晰地表現。

除此之外,盧梭還有一個工作,就是整理聖皮埃爾教士的遺著,將其編纂成冊。這件事是杜賓夫人委托盧梭做的,這些遺著共有23冊,其中有很多精彩之處,但也有一些隱晦不明的詞句。經過細致耐心的工作,盧梭先將其編成《永久的和平》一書,然後開始整理《委員製》。

這期間,盧梭也在草擬自己的另一部著作《愛彌兒》,這是一本教育學論著,盧梭創作它的初衷在於將個人的創見——“自然教學法”介紹給大眾。這是他認為寫得最有條理的一部作品。艾碧娜夫人偶爾會來隱廬與盧梭聊天,她為人熱心,常常義務為朋友幫忙。她知道盧梭不善交際,所以當她沒有客人時,才邀請盧梭過去小聚,盧梭自然也很樂意。她很健談,善交朋友,盧梭與她相處得十分融洽。

狄德羅肖像畫

工作之餘,盧梭和戴萊絲也能充分享受田園生活的樂趣。他們到郊外散步,盡情欣賞著鄉間的美景。

1757年冬天,盧梭的身體狀況有所惡化,不過當他寫作《新愛洛綺絲》時,心情還是很愉快的。某日,伍德夫人來拜訪盧梭,她是艾碧娜夫人的妹妹,後來嫁給了一位伯爵。他們是在艾碧娜夫人家的聚會上相識的。伍德夫人年紀輕輕,並不十分美麗,臉上有雀斑,皮膚也有些粗糙,但她性情開朗、活潑,又很溫柔。她還有一顆赤子般的心,有時頑皮搗蛋、天真有趣。此外,她還有一股迷人的風韻,她頗有才華,會彈琴、跳舞,還會寫詩。她在交際場合對人熱情但不失分寸,盧梭從未聽她批評過別人。她的丈夫伍德伯爵是個軍人,與盧梭也相識已久。伍德夫人的住處離盧梭家隻有一公裏,盧梭常到她那裏,時間一長,不免被伍德夫人特殊的氣質所吸引。有一天晚上,他們共遊花園,月色皎潔,流水潺潺,盧梭忍不住向她表達了愛慕之情,伍德夫人委婉地拒絕了。

盧梭隱居之後,與狄德羅的友誼更淡薄了,狄德羅似乎有些輕視離群索居的人,他的一部作品中曾有許多暗諷隱居者的言辭。盧梭讀到這些時覺是狄德羅有意在譏諷他。於是他誠懇地寫了一封信給狄德羅,希望他能解釋一下,不過狄德羅回避了這個問題,他在回信中說:

知道你很喜歡這本書而且深受感動,我真高興。關於隱居者的那些話,你既然不讚成就算了。你是我最思念的人,雖然有許多言辭令你不滿。

盧梭看到這封如此顧左右而言他且言辭戲謔不莊重的信後,義正詞嚴地予以回複:

你們這些文學家喜歡高談闊論,以為居住在城市中的人才是你們應該交往的對象,殊不知隻有田園生活才能使人變得單純而真摯,浸**在城市中的人隻有仇恨和痛苦而已。

此外,盧梭和格林的友誼也開始決裂。格林在巴黎故意中傷盧梭的名譽,甚至說盧梭在音樂方麵的能力很差,種種惡意的誹謗使盧梭不得不重新衡量他們之間的友誼。後來,盧梭決定和格林絕交,並將此事告訴了艾碧娜夫人。艾碧娜夫人力勸盧梭收回絕交的話,與格林重歸於好。聽到這樣的勸告後,盧梭決定向格林道歉,可惜格林對待他的態度依然十分高傲,並屢次強調自己的德行無可挑剔,盧梭敗興而歸。

有一次,艾碧娜夫人病了,要到日內瓦治療。盧梭沒有陪同前往,狄德羅和格林因為這件事對他責備良多,狄德羅在給盧梭的一封信上這樣說:

最近聽說艾碧娜夫人要到日內瓦去,你卻沒陪她一起。我的好友呀!你應該陪她去的。你接受她的恩惠太多,這正是一個報答的機會。她在那裏人生地不熟,身體又有病,應該有人在身邊寬慰她。假如我是你,我一定會陪她去的。你認為那會有損你的名譽嗎?你錯了,你不去,才會有人罵你忘恩負義。平日你很重視知恩圖報的,隻要問心無愧,又何必考慮其他呢?

這封信使盧梭非常憤怒,因為他在狄德羅的言辭間看出了他的惡意,他在回信中寫道:

親愛的朋友,你明白我和艾碧娜夫人之間的感情嗎?她是否真的願意與我同行?你知道我不去的原因嗎?這些我也不必對你細說,如今要提醒你的隻是你信中的命令口氣實在不是對朋友應有的態度。

你擔心別人會懷疑我的品行,但我覺得你應該明白我是怎樣的人吧!了解我的人自然會敬重我,我不畏閑言,誹謗我的人最後一定會知道他們是錯的。狄德羅,你想必也不是一個好說閑話的人吧?

後來,盧梭將這件事告訴了伍德夫人,並決定要離開隱廬,伍德夫人勸他不要與艾碧娜夫人決裂,並勸盧梭陪同艾碧娜夫人去日內瓦。盧梭最後決定息事寧人,表示願意陪同艾碧娜夫人。可惜這時候,艾碧娜夫人已經動身了。不久後,盧梭收到格林的來信,信中措辭尖銳,有絕交的意思。盧梭對他們的友誼徹底失望了。不想數日後,艾碧娜夫人竟也寫了一封信給盧梭,決定終止他們之間的感情。盧梭眼見昔日好友一個接一個地背棄他,內心的孤獨和抑鬱一天天凝重。他決定立刻搬出隱廬。繆沙爾先生知道了盧梭的困境,願意騰出一間小屋給他,盧梭接受了這番好意,在冰雪嚴寒的冬季搬出了隱廬。

這期間,盧梭接觸到了伏爾泰的學說,尤其是他關於自然法則的詩篇以及對裏斯本大地震的感言。伏爾泰因為上帝無法保護人類免受災難而懷疑自己的信仰。盧梭對伏爾泰的這種思想感到震驚,他在1756年8月給伏爾泰寫了一封長信,信中針對伏爾泰的觀點進行了反駁:

你斥責宗教觀念讓我覺得有些苦惱並且不能認同。你似乎在說明一切事物都是邪惡的。先生,請別欺騙自己,因為一切事物正與你想象的相反。你覺得樂觀主義是殘忍的,你極力斥責教皇的詩作,但他的詩減輕了我的痛苦,使我更加有信心地麵對病痛。而你的詩作則增加了我的痛苦,使我的希望破滅,讓我十分沮喪。

這之後,盧梭和伏爾泰之間就產生了極大的鴻溝,他們各自為自己所主張的思想而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