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讀牟羅茲學校

1885年,10歲的施韋澤進入牟羅茲高級中學就讀,因為牧師的兒子能在那裏免費就讀。施韋澤搬到牟羅茲,與路易斯叔祖父、蘇菲亞叔祖母同住,他們沒有孩子。

叔祖父長期任小學校長,住在一座略帶陰沉的古老的宿舍中。施韋澤住在叔祖父家,每天都要按照有規律的作息來生活,且執行得相當嚴格。早餐後一直到上學以前這段時間,以及晚上做完功課後,一定要練習鋼琴,這是施韋澤每天固定的作業。每當他對這項例行作業感到倦怠時,叔祖母就會語重心長地勉勵他:“將來不一定會派上用場,但不論什麽事情,多學習總不會吃虧的。”

隻有禮拜日下午,才是施韋澤的自由活動時間,唯有這段時間可以和大家一起散步,散步回來後,可以自由閱讀到10點。他對於閱讀有相當濃厚的興趣,直到現在一旦沉迷在書本中,就無法中途間斷,甚至通宵達旦也要讀到最後一字才罷手,否則就無法安心。遇到自己喜歡的書,也會重複讀上兩三遍。

“讀書必須求甚解,切忌囫圇吞棗。”叔祖母經常這樣告誡施韋澤。

叔祖母非常喜歡讀書,她讀書的方法與施韋澤的截然不同。她曾經擔任過教師,對於章句非常嚴謹,她認為看書最重要的是要能理解章句中的意思。她每天晚餐前一小時,和晚餐後兩小時這段時間裏,會一邊織毛衣,一邊讀書,而且還不時的發出感慨。比如“啊,都德寫得真好!”“莫裏哀的文章為何那麽棒?”或者“雨果的描述真是細膩!”有時甚至會喜極而泣。但是她讀書絕對不會超過閱讀時限的15分鍾,時間一到她就會放上書簽,合上書本。

在叔祖母看來,施韋澤看書是不求甚解,草草完結罷了。她告訴他看書的速度必須適當,可是他始終無法做好。違反本性的事情,恐怕任何人都難以辦到。他一向認為無論讀得多麽快,都不礙於理解,甚至讀得越快,越能判斷一個作家水平的高低,因此,對叔祖母的話他始終充耳不聞。在閱讀過程中,如果想跳段閱讀,一定是這位作家寫得不高明,隻有那些能讓人想要一行一行讀下去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這種想法,施韋澤至今仍堅信不移,但一直沒有把這種想法告訴叔祖母,他不能因為讀書的方法而惹叔祖母生氣。他的讀書時間完全由叔祖母支配,他雖然還是一個小孩,卻喜歡看報紙,叔祖母為此很不高興。閱讀新聞的時間,隻限於晚上從書桌轉換到餐桌,菜肴尚未上桌前的15分鍾,在這段時間裏,他就閱讀《牟羅茲日報》以及《新牟羅茲新聞》。

叔祖母認為施韋澤專看連載小說以及凶殺案件,因此極力阻止他閱讀,他一再申辯他看的是有關政治方麵的新聞,這場爭執最後隻好請叔祖父來評判。某一天的晚餐桌上,叔祖父對他說:“好吧!讓我們來做個測驗,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在看政治新聞。”接著,叔祖父問施韋澤巴爾幹各國的君王,以及首相的名字,又繼續問他法國內閣的三位大臣叫什麽,最後問他歐伊根·裏希特在國會演講的內容。

11歲的施韋澤邊吃著炸馬鈴薯和沙拉,邊回答著問題,他從容作答,沒有犯一個錯誤,終於被獲批準,在做完功課後可以自行看報,當然他也趁機閱讀連載小說,但最感興趣的還是政治新聞。這場口試,不僅正式獲準閱讀報章,更大的收獲是叔祖父已經把他看作大人,每當吃飯時,會與他討論政治問題。

叔祖父家中,除施韋澤之外,還另外寄住了一個人,是當地牧師的女兒,名叫安娜。她是當地女校的教師,溫柔伶俐,由於她的關係,使施韋澤在學習方麵,得到相當大的助益。

施韋澤很少外出,因為叔祖母反對他外出溜達,他來到牟羅茲已有一年了,卻未曾獲得與大自然接觸的機會,因而感到心情鬱悶。雪已漸漸融化,3月間一個晴朗的天氣裏,施韋澤吃過點心,坐在書案前翻開書本,他的眼神卻不時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叔祖母在一旁燙衣服,忽然自言自語地說:“我看,應該帶你出去散散步才好。”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改變了她的想法,最初施韋澤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呢!他和叔祖母高興地出了家門,走過結著冰的運河橋上,然後攀登小山,當他們盡興而歸時,天色已漸轉黑。遊玩途中,施韋澤與叔祖母相談甚歡,他對叔祖母的感情,逐漸起了變化。叔祖母雖然是位愛嘮叨且嚴謹的人,但卻能洞悉他的心事,並加以體恤。

隨著歲月的推移,凡是沒有上課的禮拜三和禮拜六的下午,施韋澤都可以單獨外出散步。他時常爬上牟羅茲南邊美麗的丘陵,從那裏可以遠眺附近的小城鎮,常引起他對父母以及姐妹們的思念之情。

施韋澤就讀牟羅茲學校時,最初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他喜歡幻想,經常浸潤在自己所描繪的世界中,從來沒有努力爭取好成績。有一件事可以看出他當時成績的低劣,他被剔除了隻有牧師子女才能享有的獎學金。校長請他父親來校商談,勸父親帶他回家,停止上學。

後來一位新任導師維曼姆先生,將他從這種危機中拯救出來。這位老師是一個相當認真負責的人,每次上課前都會充分準備,一小時的課程被規定得很詳細,沒有絲毫的偏差。他們交上去的作業簿,他都按時發還。在潛移默化中,施韋澤開始接受這種嚴以律己的態度。

聖誕節發布成績時,施韋澤的成績好得讓母親喜極而泣,哭腫了雙眼。3個月後他升上四年級,複活節公布的成績,他居然名列第三。後來,這位老師辭職轉到別的學校,每當施韋澤換學校後,總是去拜訪這位老師。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施韋澤從非洲返國,第一個拜訪的人就是這位老師,但不幸的是,他永遠也見不到這位老師了,老師因生活艱難,患了神經衰弱病逝了。

從老師那兒施韋澤學習到,無論多麽小的事情都不可等閑視之,必須具備強烈的義務觀念。這種義務觀念,勝過一百萬倍的教訓,比任何嚴厲的刑法具有更大的軟化力。此後,在他從事教育活動時,仍一直遵行老師的這種教誨。

施韋澤剛上音樂課時,並未受到音樂老師的喜愛和欣賞。這位老師剛畢業於柏林音樂學院,名叫尤金·孟許,也是教堂的管風琴師,他常常說:“阿爾貝特·施韋澤是我的煩惱。”

因為施韋澤練琴的時候,從來不去提前研究曲子和它的表現方法,拿到曲譜就彈,或者隨著自己的興趣演奏。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在老師麵前演奏時,他從來沒有把感情貫注進去,整首曲子聽來枯燥乏味。施韋澤總是認為,在老師麵前表達出自己對曲子的感受是毫無意義的事情。老師對他彈奏所下的評語是“毫無感情的演奏”。

有一天,施韋澤像往常一樣,“毫無感情”地彈奏莫紮特的奏鳴曲,尤金·孟許老師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地將門德爾鬆的《無言之歌》E大調放在他的麵前,說:“你還不配演奏優美有感情的音樂,就是拿這種簡短的練習曲給你演奏也有辱作者。沒有感情的人,不配演奏優美的曲子。”

被說成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施韋澤無論如何也不能控製自己的憤怒,他思量著:“好吧!我要讓你知道,我是一個有感情的人。”

施韋澤整個星期,都在重複練習曾經彈過的一首曲子,當下一堂音樂課到來時,他集中精神,貫注了全部的感情,認真地演奏著。演奏完畢後,老師一句話也沒說,隻是讚許地點了點頭,重重地拍了他一下。繼續練習了幾堂課以後,老師開始讓他練習巴赫的作品,施韋澤越來越勤奮。有一天,老師對他說:“做完禮拜,我要用斯特凡教堂那架巨型管風琴,叫你演奏看看。”

聽到這句話,施韋澤高興得幾乎跳起來,那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啊!管風琴一直是令他傾心的樂器,或許在他的血液中早已蘊藏了這份天賦。

施韋澤為什麽會這樣說呢?他的外公席林格牧師是位管風琴的行家,而且比一般人更加關注管風琴,他每到一地最先注意的就是當地的管風琴。當中央教堂配置那架有名的管風琴時,他竟然千裏迢迢去參觀,並且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去研究如何製造管風琴,還親自去彈奏,他即興的演奏頗獲好評。施韋澤繼承了外公這方麵的才華。

小時候,施韋澤的父親常常在夜幕降臨時,彈奏著那架古老的箱型鋼琴,施韋澤佇立在旁靜靜地聆聽,沉浸在醉人的音樂中,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過去了。9歲時,在伊爾第斯的幫助下,施韋澤獲準在教堂練習管風琴。伊爾第斯就是施韋澤小時候把他誤認為魔鬼的人,他認為施韋澤可以取代他在教堂伴奏的工作。15歲那年,父親允許他正式跟隨管風琴名家尤金·孟許學習演奏,施韋澤為此興奮得難以入睡。16歲時,他已經可以代替尤金·孟許在教堂中伴奏了。

不久,施韋澤舉行首次演奏會,他坐在巨型管風琴前,尤金·孟許老師親自指揮聖詠團演唱勃拉姆斯的《安魂曲》,管弦樂與合唱交織匯合成一片,這是一次令人難忘的演奏,難道還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嗎?

牟羅茲斯特凡教堂的那一架古老風琴,在尤金·孟許逝世後,被一些無知的人隨意改換為現代化的風琴,雖然樣式新穎,卻失去了原有的那份令人癡迷的音色,實在讓人扼腕歎息。

隨後,施韋澤跟隨溫那格老牧師學習堅信禮的預備教育。溫那格老牧師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牧師,卻很難親近。他主張禱告之前,必須終止一切思考,完全接受福音的傳授。施韋澤卻相信基督教的根本思想是傳播真理,但必須要以實際的思考去求證。現在他對於這個看法仍然堅定不移。

預備教育快結束的那幾周,老牧師將他們分別喊去,詢問有關堅信禮方麵的問題。輪到施韋澤的時候,他問施韋澤準備以什麽態度去迎接堅信禮,施韋澤結結巴巴地顧左右而言它,回答得很不得體。雖然對方值得尊敬,但基於自己的想法不能被接受,所以無法暢所欲言地充分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

牧師告訴施韋澤的叔祖母說,施韋澤對堅信禮一點也不關心。事實上,施韋澤並不是不關心,堅信禮的神聖使他大為感動。施韋澤全身心地投入進去,因為這件事情對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複活節前的一個禮拜日,施韋澤從客廳走到教堂內時,尤金·孟許的管風琴正在演奏《彌撒曲》,整個空間都被樂聲環繞,這首曲子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靈。施韋澤擔任聖尼古拉教堂的副牧師時,負責孩子們堅信禮的預備教育將近10年之久。每當遇見對於堅信禮漠不關心的孩子,便會聯想到自己當年曾與溫那格牧師發生爭端,他會告訴自己,孩子心裏所想的和大人們所想的可能完全不同,孩子的思想較為豐富。他盡量讓孩子們翱翔在自己的思想領域中,每個月還抽出兩堂課的時間,為他們解答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