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目標

重拾學業

傑克終於從漂泊歸返平靜的生活，弗洛拉見到他後徹底改變了以前漠不關心的態度，也收斂了暴躁脾氣，希望能彌補母子之間的隔閡。傑克向弗洛拉說明了他的打算，他要繼續回到學校去念高中準備考大學。此時，他輟學有六年之久，他希望在兩年之內能將那些荒廢的課業補過來。

弗洛拉沒有反對，她還整理了小房間讓傑克居住。傑克在這間僅夠放置一張床、一張書桌和一個書櫃的小房間內，全心全意地實行他的讀書計劃。他每天讀書十幾個小時，有時甚至徹夜不眠。他房間的燈整夜地亮著，甚至讓鄰居們誤以為是他的母親擔憂離家的孩子而整夜睡不著。

傑克進入了奧克蘭中學，他已經19歲了，但班上的同學們最多16歲，而且隻有他身穿長筒褲。在傑克眼中，他們都像是小孩，他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幼兒園中。在學校裏，他總穿著破舊的皺巴巴的藍色上衣，很不合身。

長時間的漂泊生活，使傑克的臉粗糙難看，褐色頭發蓬亂異常，像是從不梳理一樣。他還長有蛀牙，隻能靠嚼煙草來減輕痛楚，直到伊莉莎為他買了第一把牙刷，並帶他去牙醫那兒補齊了他的蛀齒，才免除了這種痛苦。

因為生活經曆以及其他原因，傑克對待同學很冷淡，也沒有親近的朋友。其他人也是以嘲笑、抵觸的態度對待他。在學校裏，傑克表現出從未有過的羞怯，每次回答老師的問題時總是用最低的聲音。一下課，他就迅速地跑出教室，取出塞在口袋的便帽戴在頭上，還搖擺著雙臂像是助跑似的。後來，他又用快走代替跑步。

傑克特別注意禮節的學習，他想以優雅的舉止擺脫以往的粗俗。他外出聚會時，唯恐在餐桌上拿錯了刀叉，對有教養的女孩生怕措辭不當。他對於自己在教育和教養方麵的缺乏時時持有警戒之心，但他具有十足的求知熱忱，他深信隻要付出足夠的精神、意誌和毅力，一定能彌補他的缺失。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傑克學業成績優異，英文得了甲等，法文、曆史和平時最差的數學都得了乙。

傑克在校園雜誌《保衛》上發表了十多篇散文和小說，內容是有關獵殺海豹及流浪時發生的事，文章生動有趣，他的同學們看後都十分震驚。他欽佩並喜愛模仿英國小說家及散文家魯德亞德·吉卜林和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作品風格。其中兩篇關於流浪生活中遇到的乞丐的描述，他運用了吉卜林的語言特點和馬克·吐溫作品的一些情節。傑克再次證明他有能力成為一名作家。他發表的小說《小笠原群島》連載了兩個月，使得他從事文學的興趣更濃厚了。

伊莉莎和以前一樣關愛著傑克，她送了一輛腳踏車給他。傑克很高興，他常騎著車上學或到市郊遊玩。他將往日對駕船的興趣全部轉移到騎車上。伊莉莎的生活比較寬裕，她協助年長的丈夫從事律師業務，常常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傑克幫助。他仍然以兼職來賺取生活費，那就是在學校宿舍當管理員。不管是讀書還是工作，他都認真盡職去做。現在，他已經很少花錢，還戒了酒，隻是偶爾到以前喝酒的名為“最初的也是最後的機會”酒吧去借錢。一旦手頭寬裕些，就立刻把錢還了。

傑克的生活環境徹底變了，圍繞在身邊的不再是不良少年、流浪的乞丐或工人，而是穿戴整齊追求知識的年輕人。他已經和一些人成為朋友，其中有個叫雅各布的年輕人和傑克一樣，也是半工半讀，他白天在公共圖書館工作，晚上上夜校準備參加大學的入學考試。傑克還經常出入他的朋友愛德華家。愛德華是英國移民，父親是礦場工程師，母親是位漂亮和藹的婦人。他在愛德華家學會了下西洋棋，並接觸到音樂和詩篇。在學校裏，兩人還常一起參加高中生組成的針對某個主題展開辯論的辯論會，兩人在思想上有很多共鳴之處。

傑克漸漸與愛德華的姐姐瑪貝爾熟識了，並產生了戀情。瑪貝爾有一雙大而傳神的藍眼睛，傑克覺得瑪貝爾比他想象中的任何女孩都完美，把她當成自己的精神偶像。瑪貝爾也把傑克當成獨立的、成熟的青年來看待而不是懵懂的少年。她教給傑克英文文法、舉止儀態、禮節，使得傑克更加愛慕她。

隨著時光流逝，傑克慢慢發現瑪貝爾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麽完美，他曾經這樣寫道：“她具有美德也擁有缺點。她是純潔的、誠實的、真摯的、誠懇的，一切是那麽美，但是她是微小的，她的美德並沒指引她，她的內心是膚淺的，我還需要多加解釋嗎？我覺醒了，並對她加以評斷，於是我那幼稚的愛情就此結束。”雖然如此，兩人仍保持著密切的聯係。

傑克的求知欲未曾中斷，他每晚隻睡5小時，不停歇地閱讀他從公共圖書館借來的書，想要將所有的知識都記入腦內。像任何一位聰敏的青年一樣，他認為隻要盡量閱讀，他遲早都能獲得人類所有的智慧，他決心盡力地充實自己。他讀了聖西門、傅立葉、普魯東的作品，了解了私有財產製度的不公。他甚至讀馬克思的《共產主義宣言》，大體了解了什麽是共產主義。

在奧克蘭中學學習了一年，傑克毅然決定退學。因為他發覺中學裏的課程太枯燥無味，而且進度緩慢，簡直是在耽誤他的時間。退學後，傑克進入一家補習學校學習，想提高效率以便準備大學入學考試。伊莉莎承擔了傑克補習學校的昂貴學費，使得他能安心學習不用擔心家中的生計問題。結果，還不到兩個月他被補習學校退學了，原因是他進步太快。校長把全額學費退還給他，傑克隻好返家讀書。

距離大學入學考試還有三個月，傑克每天堅持學習19個小時，他要溫習數學、物理、英文等科目。在繁重的學習下，他的身體漸漸虛弱，視力也感到下降，但他繼續堅持下去，絲毫不願放鬆。弗洛拉全力支持和鼓勵他，他不用為生活煩憂，擺脫了那種為賺錢而工作的責任，而將進入大學作為首要目標。

1896年8月，傑克參加了大學入學考試。他在16個月中學會了英文、曆史、物理、代數，又經過三個月的苦讀和辛勞，接下來就要等待結果了。如他所願，他順利通過了考試，成為柏克萊加利福尼亞大學的學生。考試過後，他特地到舊金山海灣駕駛小船遊玩了一個星期以示慶祝。在洶湧的浪潮中以極快的速度行駛，使他忘卻了書本。

這年秋天，傑克入學了。他心中滿懷希望，對學校期望甚高，並且立誌用功讀書。對傑克而言，他的樂趣充滿在達到目標的求知過程裏。傑克給大學同學的第一印象是，他有一頭卷曲的金色頭發，眼睛像是深邃閃耀的大海，粗壯的脖子和寬碩的肩膀留有水手的印記。他像是斯堪的那維亞水手和希臘神結合的獨特個體。他衣衫不整，由於缺了門牙笑起來十分孩子氣和討人喜歡。

傑克對自己的學習能力有極大的信心，心中有著宏大的學習計劃。他準備選修所有的英文課程，還有自然科學、曆史以及哲學，要比一般學生多學10倍的課程。事實上，他很少按時去上那些他選修的課，因為那些課程老師的講課內容太枯燥了，甚至有的老師在教學中帶著嚴重的偏激想法。他並不在乎選修的英文課和曆史課能否通過考試。有一位叫戴維·約登的老師所講授的進化論課程，使得傑克很感興趣。在約登老師的眼中，傑克是位體力充沛、具有耐力和獨立思考的學生。

這所大學離舊金山和奧克蘭都不遠，傑克的一些同學通過某種方式知道了他是私生子的事。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全校，傑克終於了解為什麽他幼年時所渴望的愛會一再落空，他那時曾寫信給瑪貝爾說：“我幼年時，鄰居就對我投以冷眼，或是施加盤問，他們輕視我、嘲笑我。”傑克從舊金山日報的檔案中查知了他的身世，報紙曾報道過弗洛拉為了要避免被遺棄，而試圖兩次自殺。他從報紙上得知可能是他親生父親的姓名之後，就寫信給對方。沒想到，威廉·錢尼堅決否認是傑克的父親，還說當時離開弗洛拉的原因是貧困，而且他和弗洛拉相處的兩年之中從事太多的腦力工作，他必須有獨立的空間思考。

威廉的否認對傑克打擊很大，他幾乎不敢承認他發覺無人願意做他父親的這個事實。另外，他又擔心自己是否會遺傳到父母對神秘主義和無意義事物的偏愛。傑克以自己的理性和實證主義來防止它們的影響，他以幼年悉心愛護他的三個人作為他言行的榜樣。那三個人就是他的繼父約翰、姐姐伊莉莎和保姆珍妮，傑克時時善待著他們。弗洛拉雖然在傑克幼年時並未付出應有的母愛，但她此時已不斷彌補。

上完第二個學期，傑克輟學了，離開了柏克萊大學，一個原因是私生子事件讓他在學校裏不堪其擾，另一個原因是家中的積蓄幾乎已用盡，再也湊不出學費了。更重要的是，在大學中花費四年的時間對他而言太長了，他想要成為一個作家的願望勝過他想要接受教育的願望。雖然他並未獲得完整的大學教育，但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創作水平。

退學回家後，傑克將自己放置在單獨的世界裏，與所有人都隔離起來。他專心致力於寫作，表現出他執著於寫作的熱情。他每天狂熱地而且持續不斷地寫作15個小時，往往連吃飯都忘了。他希望成為一位詩人、一位雜誌界的學者、一位小說家。

傑克學習寫作的方法很特別，他在窗簾上、櫃櫥上、床頭上、鏡子上、牆上到處貼滿了各種樣式的小紙條，這些小紙條並不是空白的，上麵寫滿了各種各樣他搜集來的材料：有美妙的詞匯，有生動的比喻，有各種學科的資料。這些紙條是便於他在早晨穿衣時背誦。傑克沒有機會係統地學習，為了掌握知識，他爭分奪秒地勤奮學習。他的口袋中都裝有寫著一行行字的紙片，當他到圖書館或外出路上便加以朗讀，甚至在吃飯或睡覺時，也默誦著它們。他隨身帶著筆記本，記下了所見所聞，有景物的描繪、人物的速寫、精彩的語言、動人的故事，等等。這些材料是他畢生寫作的源泉。

傑克為寫作租了一台舊打字機，因為沒有錢租好的。這台打字機性能不佳，隻能打出大寫字母，而且敲擊的聲音就像是遠方傳來的雷聲，使用時總是發出像是拆卸家具似的雜音。辛勤的寫作和敲字導致他的肩膀得了風濕，脊椎骨像煙鬥柄般地彎曲。傑克在寫作中完全忘記了病痛，他從沒有想過因為身體的緣故放棄寫作。他寫了引人深思的散文、科學性和社會性的短篇小說、幽默的小品、八行詩和敘事詩。

在寫作的傑克·倫敦

傑克寄給雜誌社的稿件內容通篇是大寫字母，以致雜誌社的編輯認為作者受教育水平不高，根本不願意看就把稿子退回去了；還有一些簡單看看後，以不符合讀者需求為由也把稿子退回去了。寄出去的稿子一一被退回，上麵隻是附了退稿的便條，他沒有獲得任何成果。這一過程就像是經過一套機械處理的手續一般，稿件從他手中寄出，沒幾天又原封不動地回來。對於雜誌社來說，傑克不過是默默無聞的作者，他沒有任何出版經驗，甚至沒人聽聞過他，他們當然不願意理會他。但是傑克毫不氣餒，仍然堅持不懈地寫下去。

1897年，傑克決定放棄寫作了，因為他和家人陷入極度的貧困中，他必須為生計而另作打算了。姐姐伊莉莎已經盡一切可能幫助他了，傑克無法再向她借錢支付郵資。繼父約翰靠沿街賣畫來賺取生活費，傑克不能繼續借貸來支持自己渺然無望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