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劄記》
從尼亞加拉大瀑布,狄更斯進入加拿大,在這個曾經是英國殖民地的國家裏,他感覺到了一種回到家一般的舒適。狄更斯以一貫的專注,與朋友籌備一出戲的演出,他負責導演、經理,還兼任好幾個角色,連凱瑟琳都上台表演。這次演出的效果出乎狄更斯意料地“棒極了”。
6月,狄更斯乘船返回英國,這一次的航程與上一次相比,平靜了很多,郵輪平滑地駛過風平浪靜的海洋,頗為愜意。
三個禮拜後,他們回到了家裏。狄更斯和凱瑟琳很高興,他們終於可以和家人朋友們團聚,可以在自己的國家隨意表達自己的意思而不被誤解。狄更斯平複了回到家鄉的激動心情之後,想要寫一本關於美國之旅的書,不過這個想法需要斟酌,因為要顧及兩國的讀者。
狄更斯相信,美國人的虛榮心絕不能忍受別人當麵指責他們的錯誤。所以,在《美國劄記》一書中,狄更斯的筆觸帶著謙恭和壓抑。他在讚美美國人民熱情好客、勤勞勇敢之餘,著重抨擊奴隸製度,以及社會上狡猾的商人風氣。至於他曾大聲疾呼的國際版權法,他一個字也沒提。
《美國劄記》在美國的報紙上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我們可以想象得到。美國報界集體表現出他們對狄更斯的失望,他們幾乎用盡了所有不好的形容詞——粗俗、無禮、虛偽、偏狹、稚氣、瑣碎、自負等,來描寫這位膽敢批評“這個新生且傑出國家”的英國人。
當然,狄更斯在這五個月中,得到的關於美國的印象可能並不全麵,可能完全流於膚淺,但他關於美國的不好方麵的描寫並不是憑空捏造的。他的一些美國朋友稱讚《美國劄記》是“一部大書,生動、活潑、真實、幽默”。
《美國劄記》完成之後,狄更斯開始著手寫新的小說《馬丁·丘諾威》。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寫小說了,狄更斯的思路有些膠著,好像陷入泥淖中一般,他覺得難以下筆。有好幾天,狄更斯都來回地在房裏踱步,沮喪、鬱悶、焦躁,卻擠不出一個句子。當他終於動筆的時候,他相信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好的小說。可是,《馬丁·丘諾威》的銷路每個月隻有兩萬份,是《老古玩店》每周銷售量的五分之一。
狄更斯為迎合讀者的要求和口味,開始對《馬丁·丘諾威》的故事作出調整。這種做法被有些作家嗤之以鼻,在他們看來,作者才是有權決定故事走向的人,而不是讀者。不過狄更斯似乎一直很偏愛這種創作方式。
至於他創作的實際過程,他的女兒瑪麗曾有過記載。她說:
他忙碌而迅速地在書桌上抄抄寫寫,突然間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鏡子前,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表情,然後急速地回到桌子上,瘋狂地寫幾分鍾,又再跑到鏡子前,重新開始臉部的啞劇,接著是一連串飛快的喃喃自語,對我的存在視若無睹。當他再度回到書桌前時,他開始安靜地寫,直到午餐時間。我當時不能領會他的用意,後來才知道,由於他天性中自然而然的專注,他已完全投入到他自創的角色裏,他不但看不見周圍的環境,自己也成了他筆下人物的表演者。
除非稿約的時間限定極其苛刻,狄更斯成熟時期的寫作時間都是很有規律的,主要是在早上。他是個井井有條、紀律嚴謹的人,無論到哪裏,他總是把書桌和家具重新擺放,以適應他的習慣。
狄更斯不僅要求自己有規律地生活,同時還要求他的家人像他一樣一絲不苟。每天,他帶著“軍事的眼光”巡視孩子們的房間,如果有一點髒亂,他就責令孩子們改正。家中的安排和作息時間表也必須嚴格遵守。
在《馬丁·丘諾威》一書裏,狄更斯似乎把在《美國劄記》中極力壓製的對美國的不滿傾瀉而出。美國人的憤怒可想而知。其中關於英國的描寫,倒是幽默中帶著辛辣的諷刺,喜感十足。讀者似乎不太能接受狄更斯的這種新的文風,他受歡迎的程度降低了很多。狄更斯為此很失望,他的發行人也是,他們開始懷疑讓狄更斯封筆一年是否明智。
這時,霍爾先生基於公司的利益考慮,提議在與狄更斯的合約中加上一個條款:如果作品銷路比預期低的話,作者的月薪便減少50英鎊。狄更斯不能接受這樣的條款,他有尋找另一家出版公司的想法。
在狄更斯的家庭圈子裏,凱瑟琳的小妹妹喬吉娜的出現對他而言是個安慰。她與狄更斯夫婦住在一起,幫忙照顧孩子,狄更斯發覺她和死去的瑪麗非常相像:
當她和我們坐在一起時,我似乎以為所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場悲淒的夢,而我剛從夢中驚醒。我知道和瑪麗一模一樣的翻版不會再出現,不過她的精神正在喬吉娜身上閃閃發光。往昔的歲月在某些時候重現,我幾乎分不清是過去還是現在。
喬吉娜和瑪麗一樣,在凱瑟琳懷孕期間,扮演狄更斯社交場合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