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1867年7月,弗洛伊德開始自我分析的研究。雖然,弗洛伊德在這以前的理論研究和精神治療的實踐也可以算做他進行自我分析的基礎,但是,促使他進行自我分析的導火線是父親雅各布的逝世。弗洛伊德寫道:“我一直高度地尊敬和熱愛他,他的聰明才智與明晰的想象力已經深深地影響到我的生活。他的死終結了他的一生,但卻在我的內心深處喚起我的全部早年感受,現在我感到自己已經被連根拔起來。”

這是促使弗洛伊德寫出《夢的解析》的原因。實際上,《夢的解析》乃是自我分析的繼續。自我分析的過程是從童年生活的自我再現開始的。對於童年生活經曆的發掘,使弗洛伊德發現人類潛意識的基本成分恰恰就是幼年生活的凝縮物。因此,有目的地再現幼年生活經曆,將有助於了解潛意識的內容及其形成過程。這是揭示潛意識神秘王國的捷徑。

對父親的懷念使弗洛伊德的腦海中重演了一幕又一幕舊日生活的圖畫。他想起的舊事越多,越可以在其中發現許多現有的感情和性格的痕跡,他發現自己在眼前的日常生活中的各種無意識動作、習慣性行為及感情都不過是童年時期的經曆的翻版。因此,弗洛伊德進一步加強了回想、分析和研究童年生活的決心。

為了進行自我分析,進一步揭開覆蓋著潛意識世界的帷幕,弗洛伊德試圖從他母親提供的線索和片段材料中,盡可能完美地回憶那些早已被遺忘了的童年生活。他把母親提供的材料同自己所能回憶到的印象連貫起來,又把自己在童年時代的心理表現同成年後的許多心理現象加以比較。這就為他的進一步的自我分析工作提供了豐富的和有價值的啟示。他的自我分析工作所取得的第一個重要成果,就是發現兒童的“性本能”及其演變對於人類一生心理發展的決定性影響。

弗洛伊德在自我分析中發現自己從小就有親近母親的特殊感情,他發現自己對母親的感情具有排他性、獨占性甚至由此產生妒忌父親的情感,他得出了一個極其重要的結論,即人從小就有一種“性欲”。而且這種“性欲”構成了人的最基本的“原欲”,它是人的一切精神力和生命力的原動力之一,弗洛伊德稱之為“性動力”或“性原欲”。由此,他進一步創立了“奧底帕斯潛意識情意綜”的理論。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一書中說:“當我要求精神病患者將他有關某種主題曾產生過的意念、想法統統告訴我時,就自然而然地牽涉他們的夢。這就使我聯想到,夢應該可以成為由某種病態意念追溯至昔日回憶間的橋梁。接著,我又進一步認識到,可以將精神病患者的夢當做一種症狀,然後利用對這些夢的解釋來追溯病者的病源,從而實現對患者的治療。”他決定把自我分析的重點轉向對自己的夢的分析工作上。

弗洛伊德所進行的第一個夢的分析,是布洛伊爾的侄子愛彌爾·考夫曼的夢。弗洛伊德把它拿來和他所治療的弗萊斯的一個病人的幻夢性精神病相比,認為其中願望的實現這一點,兩者是一樣的。那個夢後來被編入《夢的解析》一書中。這個夢是一個懶惰的醫生做的,那個醫生為了省得起床,夢見他已經在醫院中上班了。這是第一個用來說明“夢是願望的實現”這個原理的夢例。

在《夢的解析》一書中,弗洛伊德說:“夢,並不是空穴來風,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荒謬的,也不是部分昏睡、部分清醒的意義的產物,它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實際上,它是一種願望的達成,它可以說是一種清醒狀態精神活動的延續,它是高度錯綜複雜的理智活動的產物。”

弗洛伊德以自己的夢做例子來說明這個原理。他說,他在年輕時,經常做一些“願望達成”的夢。例如,年輕時,由於經常工作到深夜,早上就很不願意起床,他真想多睡一會兒。“因此,清晨時,我經常夢到我已起床梳洗,而不再以未能起床而焦急,也因此使我能繼續酣睡。”弗洛伊德就是在談到自己的這個夢例時,進一步引述上麵提到的那個“貪睡的醫生的夢”的。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是這樣引述的:“一個與我同樣貪睡的醫院同事也有過同樣的夢,而且他的夢顯得更荒謬、更有趣。他租了一間離醫院不遠的房間,每天清晨在一定的時刻女房東就會叫他起床。有天早上,這家夥睡得正甜時,那個女房東又來敲門。她喊道:‘先生,起床吧!該去醫院了。’於是,他做了一個如下的夢:他正躺在醫院某個病房的**,有兩張病曆表掛在他床頭。他坦率地承認這夢的動機無非是貪睡罷了。”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一書中,引入了自己的和別人的大量夢例,說明“夢是願望達成”的原理。例如,他舉這樣一個例子:“一位年輕女人由於終年在隔離病房內,照顧她那患傳染病的小孩,而很久未能參加社交活動。她曾做了個夢,夢見她兒子康複,她與一大群包括道特、鮑格特、普雷弗特以及其他作家在內的人一起,這些人均對她十分友善、親切。在夢裏,這些人的麵貌完全與她所收藏的畫像上的一樣……”

弗洛伊德為了說明夢的上述特征,建議人們進一步回憶自己在孩童時期的夢,或考察自己的兒女的夢。因為在他看來,小孩子的心靈活動較為單純,所以做的夢就比成人的夢更簡單,因而就更能生動地表現“願望達成”的道理。而且,弗洛伊德還說:“就像我們研究低等動物的構造、發育以了解高等動物的構造一樣,我們應該多多探討兒童心理學,以了解成人的心理。”

小孩子的夢,往往是很簡單的“願望達成”。例如,弗洛伊德的8歲半的小女兒做了一個典型的“願望達成”的夢。

事情是這樣的:在一次遠足中,弗洛伊德帶著鄰居的一個12歲的小男孩愛彌爾同行。這個小男孩文質彬彬,頗有小紳士的派頭,贏得了弗洛伊德小女兒的歡心。次晨,小女兒告訴弗洛伊德說:“爸爸,我夢見愛彌爾是我們家庭的一員,他稱你們為‘爸爸’、‘媽媽’,而且與我們家的男孩子一起睡在大臥鋪內。不久,媽媽進來,把一大把用藍色、綠色紙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丟到我們床底下。”

弗洛伊德關於“夢是願望的達成”的原理是他論證潛意識活動規律的重要證據,也是他對夢進行分析後得出的第一個重要結論。

1895年夏,弗洛伊德以精神分析法治療一位與他素有交情的女病人。由於弗洛伊德一家人都與女病人及其家人有過密切的來往,所以,這次治療給弗洛伊德帶來了沉重的精神負擔。這種負擔主要表現在他怕治不好病,他擔心,萬一治不好,可能會影響兩家的友誼。結果,治療效果確實不太好。

有一天,弗洛伊德的同事奧多醫生拜訪了這位名叫伊瑪的女患者的鄰居,回來後與弗洛伊德談起伊瑪的情況。奧多說:“她看來似乎好一些,但仍不見有多大起色。”那種語氣聽來就猶如指責弗洛伊德沒盡到責任。弗洛伊德猜想,一定是那些最初就不讚成伊瑪找弗洛伊德治病的親戚們,又向奧多說了弗洛伊德的壞話。但這種不如意的事,當時弗洛伊德並不介意,同時也未再向他人提起。當天晚上,弗洛伊德把伊瑪的整個治療過程詳寫一遍,寄給他的一位同事。當時,這位同事還算得上是精神病治療的一位權威。

7月23日夜至7月24日,弗洛伊德做了一個夢。第二天清早起床,弗洛伊德立即把想起的夢境記錄下來。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一書中,用將近一萬字的篇幅敘述了這個夢,並逐一作了分析和說明。

通過分析,弗洛伊德發掘出隱藏在他的精神世界內部的一貫意向,那也就是弗洛伊德之所以做這個夢的動機。弗洛伊德說:“這個夢達成了我幾個願望,而這些都是由前一個晚上奧多告訴我的話,以及我想記錄下整個臨床病曆所引起的。整個夢的結果,就在於表示伊瑪之所以今日仍活受罪,並不是我的錯,而應該歸咎於奧多。由於奧多告訴我,伊瑪並未痊愈,而惹惱了我,我就用這個夢來嫁禍於他。這個夢得以利用其他一些原因來使我自己解除了對伊瑪的歉疚,這個夢呈現了一些我心裏所希望存在的狀況。所以,我可以說‘夢的內容是在於願望的達成,其動機在於某種願望’。”弗洛伊德很重視這個夢所表現出來的內容、形式及其與主觀的內在願望之間的關係。

他認為這場夢所呈現的上述關係具有普遍的意義。弗洛伊德把這個夢及其解析看做他“揭穿夢的秘密”的“開端”,並開玩笑地說,有必要為“伊瑪的注射”之夢的解析立一個大理石的紀念碑。確實,就在完成了對“伊瑪的注射”的夢的分析之後,弗洛伊德決心沿著這條結論的方向進一步深入研究心理學。就在那年夏天,弗洛伊德到柏林拜訪弗萊斯,興致勃勃地提出了“科學心理學研究計劃”。在這裏,他把兩種根本不同的心理過程分為原發性和繼續性兩種。他認為,在夢中,原發性心理占據重要部分。這時候,在正常狀況下抑製著原發性心理的“自我”處於相對沉寂狀態。所以,原發性的心理才得以衝破“自我”的監視而自由地活動起來。

弗洛伊德指出,“自我的相對沉寂”不同於“絕對沉寂”或“完全沉寂”。如果“自我”真的處於完全沉寂狀態,睡眠時反而不會有夢。往往是在“自我”既要休息又得不到完全休息的時候,即“自我”處於渾渾噩噩、懵懵懂懂狀態的時候,被“自殘”壓製下的原發性心理,即“潛意識”或“下意識”,才開始活動,因而產生了夢。

弗洛伊德認為,意識是人的心理狀態的最高形式。用通俗的話來說,它是人的心理因素大家庭中的“家長”,它統治著整個精神家庭,使之動作協調。正是在意識的管轄和指揮下,人的精神生活才得以正常地進行。意識的下麵是“前意識”。這是曾一度屬於意識的觀念、思想,因與目前的實際生活的關係不大,或根本沒有關係,被逐出意識的園地,而留在意識的近旁。

在意識和前意識的下麵是“潛意識”。這是人類精神心理之最原始的因素。潛意識壓在最深處、最低層,但它又是最活潑、最不安分守己的分子。它們千方百計地想冒出來,每每想衝出前意識和意識的層麵而直接地、**裸地表現出來。但是,在正常人那裏,意識和前意識的領域及其關係是穩固的。

意識,作為最高統治者,發揮了它的威力,控製著潛意識繼續留在最低層。這樣,才能保證人的意識的正常活動。弗洛伊德指出,人的記憶行為並不能把原動的潛意識的內容送到意識中來。潛意識同前意識相比,遠不是可以輕易地闖到意識生活中來的。弗洛伊德說,人的心理活動中,有一種保護意識生活不受幹擾、不受潛意識侵犯的“壓製作用”,強迫那些潛意識的衝動留在原處,並一次又一次地打回或頂回企圖來闖的潛意識。

弗洛伊德總結夢和精神病患者的各種症狀,得出結論說:“潛意識比較喜歡和前意識中那些不被注意、被漠視或被放棄的概念攀上關係。”為什麽呢?因為通過這種手法,潛意識可以偷偷地闖到意識層去。

弗洛伊德為了進一步說明心理過程的原動性質,認為有必要用新的概念說明人身上所表現的潛意識和前意識及意識之間的能動的、複雜的、變動的關係。他說,用潛意識、前意識和意識作為分析心理活動的概念是必要的,但還不充分。這些概念容易給人一種心理之靜止性的印象。因此,弗洛伊德又發明了三個新概念與上述三種形式的心理狀態相對應:原我、自我和超自我。

在人的一生中,“自我”往往是在幼年時期慢慢形成的。而在兒童時期,人與其父母之間還保持著強固的感情聯係。那時,兒童的“自我”剛剛形成,還沒有強固到足以完全駕馭“原我”的程度。因此,兒童還要借助父母的威信壓製“原我”的衝動。父母的權威在兒童看來是絕對的、無條件的,由於兒童經常受到父母權威的壓製,在他的內心中也同樣形成了一種反映父母絕對權威的精神因素,這就是“超自我”的雛形。“超自我”從兒童時代起,就比“自我”更高一等,可以監視著“原我”的衝動,並強迫“自我”去壓製那些它所不容許的衝動。所以,“超自我”的胚胎是父母權威在兒童心理的“內部化”。到了成人以後,“超自我”隨著人的生活經驗的豐富和知識的完善而不斷得到充實和鞏固,最後,甚至自然而然地作為一種所謂的“良心”的形式表現出來。

“自我”,在與現實接觸的過程中,要在滿足“原我”要求與嚴峻的和不講情麵的“超自我”之間保持平衡。在《夢的解析》中,弗洛伊德曾把前意識比做“一道篩子”,立於潛意識與意識之間,它不但阻隔著潛意識與意識的交通,而且控製著隨意運動的力量,負責那能變動的潛能的分布,其中一部分所謂的“注意力”乃是我們經常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的。“超自我”對於意識的嚴格控製,使意識引起緊張的憂慮。為了免除這種憂慮,“自我”必須有計劃、有節製地采取行動,一方麵撫慰“超自我”,一方麵給“原我”的要求以部分的或間接的實現,有時則給以適當的修改或改裝。

“自我”所起的調節作用,有時表現為對現實的退讓,有時則表現為適當地緩和“超自我”的苛刻要求。這樣,經過“自我”調節而得到修改、調整的“原我”的要求就可以適當地表現出來。為了描述“自我”的這種處境,弗洛伊德說:“有一句成語告訴我們,人不能同時侍候兩個主人。”

另一方麵,它的每個動作都為嚴厲的‘超自我’所監視。這種‘超自我’堅持一定的行為標準,根本不關心“原我”和外部世界的任何困難。假如這些標準未被遵守,它就用緊張的感情來責罰‘自我’,使‘自我’產生一種劣等的和犯罪的感覺。正是這樣,為‘原我’所激動、為‘超自我’所包圍、又為現實所阻撓的‘自我’努力負起了調劑這種內外夾攻的勢力的任務。

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的因果聯係,在對夢的研究中表現得最為清楚。弗洛伊德說:“一個夢是一個被壓迫的願望之假裝的滿足,它是被壓製的衝動與自我的檢查力的阻撓之間的一種妥協。”在夢的分析中,弗洛伊德發現其中的心理活動規律和他所熟知的神經質病症狀,頗有相似之處。

1899年11月, 《夢的解析》 出版了。扉頁上的題詞是——“假如我不能震懾天堂,那麽我將撼動地獄”。這本書發行了600本,卻花了八年時間才賣完。沒有一本科學性期刊提到這本書,甚至有的報紙評價此書“毫無價值”。事實證明,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是精神分析學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