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山中賊易

滅了詹師富以後,王守仁率先在福建漳州府治下的象湖山一帶安撫新民,讓這些人劃村而居,自耕自食,這一切都是出自良知,真心實意,誠實無欺,當地百姓不管以前做過什麽事,隻要誠意悔改,大家就是手足兄弟,一切既往不咎。這條政策執行開來,當地人心大定,匪患頓時消除,這個行之有效的辦法立刻被王守仁推廣到治下九府,凡用了這個辦法的地方,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無數山寨自行解散,幾萬人走出山林,劃村定居,重新成了老實厚道的農夫。水落石出,那些不肯悔改的頑匪硬賊,一個個露出了形跡。

到這時所有人都驚訝地發現,原來被認為滿山是匪、遍地是賊的南贛九府,其實真正的山賊並不多,除了早先被剿滅的詹師富、溫火燒兩股,剩下的就是盤踞在江西、湖廣邊界左溪、橫水一帶的謝誌珊,占據桶岡天險的藍天鳳,以及廣東惠州府浰頭大寨的池仲容兄弟三人而已。

王守仁到南贛之前,這地方的山賊據說有十幾萬人!可王守仁帶著良知和誠信到了南贛,做了一番保境安民誠意良知的功夫之後再看,才發現真正的山賊隻剩了這麽三路,加起來不過兩萬而已。而且謝誌珊、藍天鳳、池仲容這三夥山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凶殘死硬,害民無數,百姓痛恨,人人喊打。

到這時王守仁再剿匪,比以前容易多了。

與此同時,江西省內的大賊謝誌珊也感到孤立,心驚膽戰之下,這個號稱江西一省匪首的大盜竟製訂了一個冒險的計劃,準備集中所有人馬攻打南安府城,攻克城池之後大搶一把,然後趁機衝出江西,進入廣東南雄縣,再南下從贛州府與廣東交界的全南、龍南、定南三縣之間的空隙穿過去,到浰頭與池仲容所部會合。

謝誌珊是江西省內山賊的總頭領,手下人多勢眾,兵強馬壯,池仲容則是廣東省內第一巨寇,奸詐驍勇,剿匪之初連王守仁都吃過他的虧。如果這兩路山賊真的在廣東、江西兩省交界的深山中會合一處,將會成為一股難以撲滅的強大勢力。更可怕的是,如果這兩股大賊與江西南昌的寧王勾結起來,在寧王起兵的時候從背後策應,躥擾江西、廣東兩省,拖住南贛兵馬,使王守仁不能分兵去救南昌,後果就真是不堪設想了。

有鑒於此,王守仁下定決心,盡快消滅謝誌珊、藍天鳳這兩股盤踞江西省內的悍匪。

要消滅謝誌珊、藍天鳳兩路山賊,遠比攻打象湖山消滅詹師富困難得多。在這方麵雷濟深知厲害:“謝誌珊的巢穴在橫水、左溪,這裏正當南安府大瘐、南康、上猶三縣之間,左溪在前,橫水在後,這一帶山高林密地形複雜,又有長龍、十八麵隘兩處天險。謝誌珊在這裏經營多年,築起大小山寨幾十處,占據險要之地,互為依托,極難攻打。桶岡大寨偏處江西一隅,背靠湖廣省界,是一處奇絕之地,山勢險惡飛鳥難通,藍天鳳凶惡敢戰,是個出了名的亡命徒,早前湖廣巡撫陳金曾經調動‘土兵’剿過桶岡,可攻打多時毫無建樹。江西官兵更視桶岡為畏途,根本不敢去攻打。”

在南贛九府關聯到的湖廣、福建、廣東、江西四省之中,以湖廣的兵馬戰鬥力最強,福建官軍次之,而江西官軍戰鬥力最弱,雷濟說的都是實話,王守仁也早看到了這一點:“江西官軍不堪使用,我也不打算用他們了。我手裏現在有兩千精銳的鄉兵,都是從各府縣挑選出來會武藝的健勇,在贛州訓練了幾個月,已經有了打硬仗的本事,攻打橫水、左溪就以這支兵馬為核心,至於各府各縣自己編練的鄉兵,都是當地的老百姓,剿匪之事與他們的切身利益休戚相關,打起仗來自然肯賣力。”又想了想,接著說:“至於謝誌珊盤踞的橫水山寨,有兩處厲害,一是正麵有十八麵隘天險,二是橫水周圍有大小山寨幾十座,互相呼應,群起牽製。但我早先從兩千名精銳鄉兵裏特別挑出四百人,專門訓練攀山越嶺的本事,現在正好讓這四百人去破十八麵隘。至於橫水大寨周圍的幾十座大小山寨,若逐一清剿就會耽誤時間,山賊一旦緩過手來,就會四麵八方向我們反擊,所以我定下一個計劃:把手下的官軍和各府縣的鄉兵分成十哨——贛州知府邢珣率第一哨;汀州知府唐淳率第二哨;南安知府季敩率第三哨;江西都指揮僉事許清率第四哨;南贛守備郟文率第五哨;贛州衛指揮餘恩率第六哨;寧都知縣王天與率第七哨;南安縣丞舒富率第八哨;潮州程鄉知縣張戩率第九哨;吉安知府伍文定率第十哨。把橫水附近的賊寨一一劃定,分給各哨,每一哨就近攻打三四個寨子,別處不管,隻打自己的仗就行了。”

王守仁這個打法十分罕見,十哨兵馬之中官軍隻占三路,鄉兵卻占了七路,而且各路鄉兵都直接由知府、知縣這些文官指揮,雷濟忙說:“文官不擅用兵,保境安民尚可,讓他們進剿賊巢,隻怕指揮不力。”

雷濟說的王守仁早就想過了:“人人心裏有良知,官兵與鄉兵是一樣,文官和武將也是一樣。鄉兵都是地方上的百姓,受山賊毒害的就是他們的父老鄉親,這些人剿賊之時自然賣力,文官都是讀聖賢書的儒生出身,守土安民是他們的責任,又不像武將那樣貪立軍功,所以用文官帶鄉兵,打起仗來不會比官軍差。”

王守仁說得似乎在理,可這種事畢竟沒遇到過,雷濟心裏總是沒底,半天又說:“橫水、左溪、桶岡三處賊巢排成一線,謝誌珊、藍天鳳又互相勾結,官軍攻桶岡,謝誌珊就從旁牽製,官軍攻橫水,謝誌珊又有可能逃進桶岡。橫水大寨離南康縣隻有三十多裏,比較好打,可桶岡卻隱在深山之中,背靠湖廣,偏遠險固。如果都堂率大軍攻破橫水、左溪,謝誌珊很可能逃入桶岡,我覺得最好是和湖廣巡撫陳金商量一下,請湖廣方麵派兵馬攻打桶岡,咱們這邊同時對橫水、左溪用兵,兩路夾攻才有勝算。”

雷濟這個主意倒挺穩妥,王守仁立刻給湖廣巡撫陳金發去公函,請他派兵於正德十二年十一月初一殺到桶岡,攻打賊巢。同時王守仁也率領江西兵馬先攻橫水,再攻左溪,兩省大軍從兩個方向圍攻山賊,務必一鼓全殲。

製訂好計劃之後,王守仁開始調動兵馬準備作戰。哪知作戰的命令剛剛下達,忽然接到湖廣方麵送來的文書,打開一看,王守仁頓時愣住了。

原來湖廣巡撫陳金答應派兵攻打桶岡,卻又提出,因為桶岡離湖廣地界很近,地勢又奇險無比,單憑湖廣一軍未必能夠取勝,所以特命王守仁率領江西軍馬來援,務必於正德十二年十一月初一到達桶岡,與湖廣官兵會合。

陳金的這道公文頓時把王守仁的計劃全攪亂了。

在大明朝各省巡撫之中,巡撫湖廣都察院副都禦史陳金是個出了名能打仗的人物,這位以能征慣戰著稱的湖廣巡撫又是禮部尚書蔣冕的嶽父,而蔣冕如今已經入閣做了輔臣,所以陳金的後台很硬,為人驕橫跋扈,很有些自以為是的派頭兒。這次王守仁從他這裏借兵剿賊,想不到陳金卻就地擺譜兒,毫不客氣地指揮起王守仁來了。

當然,若論職權,湖廣巡撫的權柄比南贛巡撫重些,若論官銜,都察院副都禦史也高過王守仁這個僉都禦史。雖然王守仁手裏有王命旗牌,可以拿這個東西壓陳金一頭,可依著陳金的脾氣,要是受了氣,必然更不肯與南贛方麵合作。

硬也不行軟也不行,為今之計,隻好是王守仁讓一步,把攻打橫水、左溪的時間提前,以便抽出時間配合湖廣官兵會攻桶岡。

好在王守仁辦事最有決心,效率也高,立刻決定,江西各路人馬於十月初七進兵,十二日務必趕到橫水,立刻發起猛攻。

聽了王守仁的安排,江西指揮副使楊璋有些猶豫:“橫水山寨是謝誌珊經營多年的老巢,正麵有長龍、十八麵隘兩處天險,各處山路都被山賊阻斷,設置了大批滾石擂木,官兵強攻恐怕損失不小。”

楊璋的顧慮王守仁早已想到,笑著說:“這半年來我從各府縣召集了兩千多會武藝的鄉兵,日夜集中整訓,現在這支精兵已經練成,其中能攀緣絕壁的就有四百多人,攻橫水之時,讓四百人順著石壁登上天險,先破了山賊的滾石擂木,進寨剿匪也不會太難。”

攻破象湖山、箭灌之後,王守仁在官軍中已經樹立了威信。這半年時間裏他築縣城,撫百姓,已經安撫了幾萬人,官軍靠武力十年也做不成的事,王守仁幾個月工夫就做成了,楊璋對這位南贛巡撫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王守仁做了這樣的布置,楊璋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立刻遵命而行。

正德十二年十月十二日,天色剛黑,王守仁安排的十哨兵馬已經全部趕到集結地點。聳立在這幾千鄉兵麵前的是一片鐵青色的山崖,壁立如刀,直上直下,隻有一條兩人並行的小路在山壁石縫裏若隱若現,此處就是謝誌珊所仗恃的天險十八麵隘。

若在平時,謝誌珊這個江西省內的山賊頭目在南贛各處設置了多少眼線,耳聰目明,官軍稍有動向,謝誌珊立刻察覺。而且謝誌珊在橫水、左溪經營了十多年,把這一帶整固得十分嚴密,別的不說,單是眼前這一處天險,幾萬官兵也未必攻得上去。

可王守仁這次用兵實在與眾不同,征調的官軍兵力有限,各府縣的鄉兵分散各處,調動之時絲毫不引人注目,謝誌珊事先竟沒發覺,也未做布防。十八麵隘上雖然有山賊防守,卻也疏忽了山下的敵情。

眼看山賊沒有防範,王守仁一聲令下,手下的四百多名精幹鄉兵走出隊列,背插鋼刀腰係繩索順著山壁向上攀爬,片刻工夫,幾百人都已爬到高處看不見了。

又等了良久,忽然半山腰上轟隆隆一陣響,隻見無數滾木巨石沿著山路翻滾下來,足足小半個時辰,終於又無聲息了。等在山下的人眼見這個陣勢,知道鄉兵已破了山賊的防守,頓時人心振奮,一聲呐喊各哨齊起,順著山路直衝進十八麵隘。

到這時謝誌珊才發現十八麵隘已經失守,可這個山賊十分勇悍,仍然領著幾千山賊從橫水大寨衝出來與鄉兵死拚,雙方在十八麵隘大戰一場,直到天色微明,幾千鄉兵已大半衝過隘口,謝誌珊這支人馬終於抵擋不住,隻得扔下隘口退回橫水大寨。鄉兵、官軍頓時殺上山來,依著早先的計劃向各自的目標衝殺過去,見寨破寨,遇賊殺賊。

橫水大寨是謝誌珊苦心經營的巢穴,外有天險可恃,內有幾十處寨子為其內應,想不到對手這麽厲害,一鼓突破天險之後又分十哨而來,每一哨專攻三四個寨子,雖是各打各的,卻又互為依托,此寨一破,彼寨即危,橫水大寨前麵那幾十處星羅棋布的山寨或遭三麵夾攻,或被前後圍打,各處聯係斷絕,首尾不能相顧,王守仁指揮的鄉兵隻用了一天工夫就連續突破幾十處大小山寨,前鋒一直殺到了橫水大寨的寨門前。

這時候謝誌珊正在大寨裏糾集黨羽,想著等官軍疲憊之後從橫水向外反攻,將官兵打下十八麵隘,哪知部眾還未集齊,鄉兵已經殺到跟前,登上望樓一看,隻見橫水大寨四麵八方到處起火,處處有兵。磨刀坑、茶潭、羊牯腦、下關、狐狸坑、獅寨、苦竹坑、牛角窟、樟木坑、竹壩、朱坑、楊家山等山寨似乎在同一時間全被官軍攻破了!

謝誌珊確實是個勇猛的賊頭,可看前眼前這個驚人的場麵,就連這個不怕死的狠賊也膽喪魂飛,急忙領著一千多嘍囉棄了山寨往桶岡方向飛逃而去。

橫水大寨一日之內就被官軍攻破,謝誌珊率先逃命,眾山賊土崩瓦解,王守仁指揮部下連夜轉戰,頃刻又攻破了左溪的賊巢。眼看戰事進展順利,與湖廣官兵約定攻打桶岡的時間也快到了,王守仁留下幾路兵馬繼續搜山,自己帶著數千鄉兵直奔桶岡而來。

王守仁趕到桶岡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二十七日,與湖廣巡撫陳金約定的會攻時間還剩三天,謝誌珊早已帶著上千人進了桶岡,與藍天鳳會合一處。知道南贛官軍殺到眼前,藍天鳳趕緊把所有人馬全撤回桶岡,準備憑險固守。

等王守仁帶兵到了桶岡,看了一眼麵前的地形,這個素來有勇有謀的南贛巡撫也愣住了。桶岡真是一處做夢都想不到的險要之地!真不知這些山賊是怎麽選中這塊地方落腳的。

乍一看,整個桶岡好像是一整塊巨大的石頭,四麵石崖陡直壁立,崖壁上光溜溜的,連泥土都沾不住,連棵像樣的小樹都長不出來,這種地方別說王守仁手下的鄉兵,就算猿猴也攀不上去。就在這些立陡的石壁上,不知是什麽人用了什麽辦法,硬開出了一條隻有兩人寬的小徑,在石縫裏蜿蜒盤卷,很多地方直上直下,隻有些淺淺的石窩子可以蹬腳,兩邊掛著藤條作為抓手。再往上看,半山腰處連石徑都中斷了,隱約可以看見一條用木樁粗藤搭出來的棧道,另一端隱入亂石叢中,竟不知棧道後麵又是什麽樣的道路。

看著這麽一處猿猴難攀的天險,王守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找來的向導:“這路就算山賊也不好走吧?”

向導忙說:“這條路名叫‘鎖匙龍’,那個用木頭搭出來的棧道稱為‘神仙梯’,每次隻能容一人空手上下。山賊平時搶了糧食金銀回來,也過不了神仙梯,必須從山頂放下大繩,用絞車往山上搬運。”

鎖匙龍根本難以穿越,王守仁隻得問:“還有別的路可以上山嗎?”

“除了鎖匙龍,還有茶坑、十八磊、葫蘆洞、西山界四條路,都不好走。因為鎖匙龍正當大路的地方,官軍攻山時總在這裏集結,所以藍天鳳通常就住在鎖匙龍。桶岡四麵絕壁,可山頂倒是一塊平整的土地,這些山賊自己種糧種菜,養豬養雞,被官軍圍困一兩年也撐得住。前年湖廣官軍幾萬人來攻桶岡,把這裏圍了幾個月,連山賊的一根汗毛也沒拔下來。”

向導說的都是泄氣的話,王守仁不想多聽,望著山頂出了一會兒神,腦子裏已經隱約有了個主意。但轉念一想,山賊剛和官軍打了一仗,正是窮凶極惡之時,防備也最嚴密,這時候想攻山幾乎不可能,還是放一放再說吧。

於是王守仁寫了一個告示,告訴山寨裏的謝誌珊、藍天鳳等人:限三日下山投降,可以既往不咎。又從橫水俘獲的山賊裏挑了一個小頭目,讓他帶著告示上山去見謝誌珊等人。

其實王守仁也知道,謝誌珊、藍天鳳都是死心塌地的惡賊,又仗著桶岡天險,絕不會投降。送上這份告示,一是表示自己的誠意,倘若真有山賊下山歸降,當然是好事。二來也想借此麻痹山賊,讓他們以為官軍不敢攻山,放鬆警惕。

果然,告示送上山後又等了三天,山上沒有任何回音。

十月三十日這天,王守仁給山賊投降的最後期限已到,桶岡頂上沒有一個人下來投降。同時,王守仁派出的哨探也回報:定於十一月初一趕到桶岡的湖廣官兵根本不見蹤影。

湖廣兵馬不是沒來,隻是他們進軍的速度極慢,這時才走到桂陽,離桶岡還遠著呢。因為湖廣巡撫陳金曾經屢次攻打桶岡,始終無法攻克,對這一戰沒什麽信心,就想讓王守仁率江西兵先攻,打贏了,他分功勞,若不能勝,幹脆找個借口退回湖廣算了。

湖廣兵馬拖延不至,王守仁手裏的兵力又分出一半在橫水、左溪等地搜山剿賊,現在隻有贛州知府邢珣、汀州知府唐淳、吉安知府伍文定、程鄉知縣張戩、南安縣丞舒富各帶一支鄉兵追隨在王守仁身邊。眼看天已過午,忽然風雷大作,暴雨傾盆,等在山下的鄉兵們個個被澆了個透,無處躲藏,隻能在雨水裏蹲著,等著王守仁的命令。

天色剛黑,王守仁把幾個官員叫了進來,吩咐道:“三日之期已過,桶岡山賊毫無悔意,今夜就是剿賊之時!傳令:贛州知府邢珣率兵五百進茶坑;汀州知府唐淳率兵五百進十八磊;程鄉知縣張戩率軍五百進葫蘆洞;南安縣丞舒富帶一千人直奔鎖匙龍,先不要攻山,隻在山下高聲呐喊,吸引山賊的注意,等其他幾路人馬上了山頂,你再帶著一千人從鎖匙龍這裏攻上去。”

王守仁身邊這幾個官員不是知府就是知縣,以前從沒上過戰場,眼看這麽陡的山路,這麽大的雨,幾個人心裏都怯了:“都堂,今天下好大的雨……”

王守仁想也沒想立刻說道:“正因為有這場大雨,山賊絕對想不到我們會趁夜摸上山去,這才叫出其不意,必能一戰成功!”又對伍文定說:“伍知府,西山界那條路最好走,今夜正好有雨,山賊的防備比平時鬆懈,我手裏有一支精兵,人人都會武藝,你從中選八百人上山,不要隱蔽,隻管大模大樣走上去,見了山賊,就說你是謝誌珊的弟弟謝誌富,剛從橫水那邊逃出來,隻要山賊稍一疏忽,你這支隊伍摸進壁壘,西山界這邊就算打破了。”

王守仁的布置十分冒險,可破賊之時,冒點風險也值得。伍文定是個有勇氣的人,也不推辭,立刻帶著八百人進了西山界,就在連天大雨中順著灰茫茫的羊腸小路登上桶岡。此時正是卯時初刻,天色微明,雨勢又猛,十步之外勉強能看到人影。伍文定這哨人馬故意假裝成山賊,吵吵嚷嚷地向山頂走來,在壁壘後邊駐守的山賊未見人影,先就聽見吵嚷叫罵之聲,忙喝道:“什麽人,再不站住就放箭了!”

伍文定高叫道:“我是橫水二當家謝誌富,前麵是哪位兄弟?我大哥上桶岡了嗎?”

其實謝誌富已經被殺死在橫水,可桶岡的山賊並不知情,對山下摸上來的人又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做夢也想不到官軍有這麽大的膽子,竟然大模大樣走上山來,想也沒想就打開門戶,任憑這支鄉兵上了桶岡。伍文定一看時機成熟,二話不說,拔出刀來大喝一聲“動手!”身後幾百人齊聲呐喊,舉著刀衝了過來,頓時把石牆後的山賊砍倒了一片!立刻就在賊窩裏放起火來。

此時邢珣、唐淳、張戩三路鄉兵都已經摸到了半山腰上,忽然聽到山頂傳來一片喊殺之聲,隱約隻見濃煙冒起,知道伍文定得手,立刻趁著山賊大亂的工夫加快腳步向山頂攀爬,正在鎖匙龍那邊高聲喊叫吸引山賊注意的舒富也帶著一千人順著鎖匙龍的險道爬了上來。

桶岡的山賊原本十分能戰,藍天鳳的凶悍也不在謝誌珊之下。可這些家夥平時專門倚仗桶岡天險,現在天險忽然被對手突破,山賊們一下亂了方寸,山頂地方狹窄無處可逃,到下午,桶岡山寨已被攻破,從橫水逃來的賊首謝誌珊被擒,藍天鳳被殺死在亂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