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職邊關製定策略

1040年3月,在韓琦的推動下,朝廷詔命吏部員外郎知越州範仲淹,恢複天章閣待製,前往永興軍任職。其實,用兵並不是範仲淹的特長,但在“四顧無人,而不能不以身任”的情況下,他身負對國家生死存亡的使命感,用他的才智和平日所掌握的軍事理論知識,毅然前往接受挑戰。

同月,晏殊由主管財政的三司使,調知樞密院事掌軍事。之前,富弼曾上言建議,邊關之事關係到國家的生死存亡,不應該由樞密院單獨承擔,宰相也應該參與商議。

宋仁宗接納了富弼之言而下詔樞密院,自今舉凡邊防事務,必須與宰相參議。後來中書省還特地別置一廳,專與樞密院討論邊防軍事。

富弼還針對自從範仲淹被貶斥以後,不準中外越職言事的禁令,利用日食的現象上言說當前要應天變,通下情,希望天子降詔求直言,盡除越職言事的禁令。因為在古代,日食被認為是天降的災異,來警告天子施政有所偏差。宋仁宗也采納他的意見,下令解除禁令。

在麵臨國家危難的時刻,宋仁宗還算是一個明辨是非的皇帝。範仲淹這次複職,有了能實現抱負的環境。他終於可以在國事上大展身手了。

範仲淹正準備前往西北方的永興軍上任。這時,朝廷又改變主意,命他為陝西都轉運使。接替範仲淹赴永興軍任職的,正是當年範仲淹被貶時,在蔡襄所寫的《四賢一不肖詩》中,被“封”為一不肖的高若訥。

諫官梁適看到這個任命,以為萬萬不可。他忙上諫宋仁宗說,當年高若訥曾經詆毀範仲淹謀事疏闊,現在又安排他們到西北共事,實在不妥當。宋仁宗嚴正地告訴他,任命範仲淹和高若訥一起到邊疆任職,是為了國家大局,他們應當明白我的用意,怎麽能以個人恩怨而影響國家安全。不過,雖然宋仁宗這樣說,不久以後,就下詔改留高若訥判吏部流內銓,讓他做九品官員的查看、選拔工作。

由這件事我們還是可以看出,宋仁宗在麵臨國家緊急危難時,想竭力打破臣僚間派係舊怨的苦心。這份苦心,對當時朝廷的政治空氣,多少會有正方向的影響。

5月,宋仁宗為了戰時需要,減少宮廷人員以充實前線。於是下詔,要年紀在40歲以下的禦輦院中的輦官去做禁軍。可是平日養尊處優的輦官都不肯去。命令下達後,每天都有千餘名輦官帶著妻兒子女在路上攔下宰相、樞密使請願。

正好先前接替呂夷簡的宰相張士遜準備上朝,他的坐騎被請願的人潮所驚嚇,使他從馬背上摔下來。禦史中丞將此事上奏,宋仁宗就命樞密院查明具報。當時邊事正急,機務繁多,張士遜身為宰相,卻甚無建樹,諫官不時加以攻擊,張士遜感到很不自在,於是上章奏請準予告老歸裏。章奏無效,還曾數度麵陳,最後終於拜太傅,進封鄧國公致仕。

進封張士遜為鄧國公的同時,宋仁宗又發布以鎮安節度使、同平章事、判天雄軍(今河北大名,慶曆二年建為北京)呂夷簡,行右仆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的命令。

呂夷簡又恢複了首相的地位。這一安排,與前述宋仁宗竭力要化解派係舊怨的苦心,想來是有些關係的。因為以派係加以劃分的話,在前線的範仲淹、韓琦顯然是呂夷簡的反對派。雖然掌軍事的是樞密院,而樞密院的晏殊向來提攜範仲淹,但前已述及,為了因應需要,宋仁宗采納富弼建議,讓宰相參預軍事,已打破宰相不預軍事的舊製,所以呂夷簡對範仲淹、韓琦在前線的作為,能更直接地幹預。

呂夷簡重任首相的人事命令發布後不久,他就力主給予範仲淹升遷的機會,認為先前任命他為陝西都轉運使,不足以讓他有所作為,應超升為掌兵權的職務,而在受命重任首相的第18天,他就發布命令,以陝西都轉運使、天章閣待製的範仲淹,為龍圖閣直學士;以韓琦為樞密直學士,而兩人同為陝西經略安撫副使,同管句都部署司事。從這個任職命令可以看出,呂夷簡十分清楚宋仁宗的心思,基於種種考慮,他做了這樣的安排。

都轉運使,是宋初為根本廢除節度使掌地方軍政機的製度,而以各州直屬中央。但天下區域太廣了,中央難以控製裕如,不得不在各州之上再設一個高級長官加以統馭。可是又怕重蹈節度使掌兵事、擁兵自重的覆轍,於是以統一財政收支為名,分全國為若幹路,每路管轄數個州級單位,設轉運使主管一路財賦、民政。有軍事行動時,負責錢糧後勤支持。如有若幹路需統籌辦理,則設都轉運使以總之。陝西分有四路,所以設陝西都轉運使。

安撫使在宋真宗時﹐始設西川﹑峽路安撫使﹐涇源等十五軍州安撫經略使等。以後﹐凡諸路遇天災及邊境用兵﹐派安撫使“體量安撫”﹐事畢即罷。僅陝西﹑河東﹑河北及兩廣等路常置安撫使司﹐掌管一路民政﹐以知州兼任安撫使,但必須由太中大夫以上或曾任侍從官者兼任﹐官品低者隻稱“主管某路安撫司公事”或“管勾安撫司事”。

呂夷簡建議以這個職務授予範仲淹。宋仁宗感到非常高興,稱讚呂夷簡有長者之風。不久,範仲淹入朝,宋仁宗命範仲淹與呂夷簡盡釋前嫌,共為社稷效力。範仲淹頓首說:“臣以前所論者,蓋國事耳,於夷簡又有何憾?”

範仲淹又寫信給呂夷簡,信中寫到,唐朝的時候,郭子儀與李光弼素有怨隙,見麵都不願講話。但安祿山作亂,郭子儀奉命討賊之後,兩人就不計前隙,握手泣別,以忠義互勉,終於把大亂平定,這實在是兩人同心協力有以致之。今宰相您有郭子儀之心、之言,隻可惜我仲淹沒有李光弼之才、之力而已矣!

範仲俺接到任職詔令後,就風塵仆仆來到處境最險惡的邊關延州。一路上,他見到了戰爭帶給百姓的沉重災難,到處是斷壁殘垣,孤墳累累,還有眾多逃難的百姓。他們扶老攜幼,步履維艱地走著,因為食物的缺乏,他們麵瘦肌黃。範仲俺心情沉重地寫下一首《漁家傲》: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範仲淹到任後,就四處察看地形、軍力部署並與將士們談論對策。綜合調查結果,他對陝西的形勢做出分析:他了解到陝西現在的狀況是邊域的防禦兵力占有一半以上,而關中的軍力守備連三分之一都達不到;在抗敵策略上,許多戍邊的將士都讚同分兵五路進攻西夏。

緊接著範仲淹又對這兩點進入了深入分析,他說,元昊若得知我方虛實,了解關中兵力薄弱。必定在邊城久戰沒有結果後,轉而深入,乘關中之虛,攻打關中。那時內部就要大亂,朝延恐怕就難高枕無憂。至於分兵五路進討,看上去可以保證萬無一失。但是太宗時,以開國的宿將精兵北伐西討,用兵多年而終未收複。何況今日承平日久,中原已無宿將精兵,一旦興深入之謀,能有勝算嗎?再者,我方大軍之行,糧車甲乘,動輒百裏,敵方則輕騎便捷,邀擊前後,乘風揚沙,一日數戰,必會弄得我軍進不可前,退不可息,水泉不得飲,沙漠無所獲,反而是無功卻有患。

經過徹底的分析後,範仲淹又提出了相應的對策。首先加強邊城守禦,這樣可以持久作戰。同時充實關中戰備,使敵人無虛可乘。當聽到探子來報敵軍來搶奪時,就清除邊城原野不讓敵方有所掠奪,也不與之大戰隻守不攻。使敵人對邊城無可奈何,而關中的實力已經大增,他們也不敢轉而攻打關中。這些,一方麵可穩住軍心;另一方麵可經由實際戰鬥,且守且訓、以戰養戰,將部隊磨練壯大,然後做好攻擊準備。

範仲淹的分析、策略在當時的環境下是十分正確的。他知道,宋兵雖人數眾多,但缺乏強將精兵,戰鬥力差;西夏軍人數雖少,但兵精馬勁,戰鬥力強。而西夏境內山川險惡,沙漠廣袤,其都城又遠。所以,若興兵深入,糧草輜重的運輸綿延百裏,很容易遭到敵騎截擊,一旦糧餉接濟不上,就有被殲的危險,不宜采取深入敵境大舉進攻的方針。何況西夏在侵宋之前,早已連年征戰,兵將們的鬥誌處在高峰,而宋兵國內幾十年無戰事,士兵們都已經習慣和平的生活,根本不願意作戰,也毫無鬥誌。在這種時候,唯有知己知彼,分清敵我的優勢何在,以本身的絕對優勢,攻擊對方絕對劣勢,才有辦法致勝。

宋朝的優勢在哪方麵呢?那就是宋朝擁有廣大的國土,而夏則是偏居一隅的寡民小國。西夏之對大宋,猶如以一隅而敵天下,他們發動戰爭,貴在求速戰速決。當時的宋,雖然不是巨富,但與西夏較量,還算有本錢可拖,這就是宋對西夏的最大優勢所在。再說西夏所處地理環境,不像契丹據有燕雲十六州,使宋失去北方天然屏障。若想侵宋,隻要自北而南,萬馬奔騰,如入無人之境,數日即可達宋之京師,動搖宋朝根本。西夏欲從西北侵宋,可就沒有這麽簡單了。即使宋軍不利而後撤,西夏也不致**,因為進來即使容易,出去就難了。

夏國本身國力薄弱,糧食不足,絹帛、瓷器、茶葉等都需從宋朝輸入,這也是它的致命弱點。隻要宋朝進行經濟封鎖,不攻隻守,將使西夏弓馬之勁無所施,牛羊之貨無所售,不出兩三年必自困弱。到那個時候,勢必眾叛親離,再乘機討伐,就可穩操勝算。

他這個戰略,不可避免的引起部分朝臣地反對,有的人譏笑他“區區過慎”;有的人指責他“坐老吾師”。其實,以當時宋朝的國力看來,確實正如範仲淹所擔憂的,無力對西夏發動主動攻擊。範仲淹所訂的這套戰略是值得佩服的,他完全掌握了從不敗,進而致勝的關鍵,作風持重而不急功貪進。針對西夏的速戰速決戰略,故意來個持久的消耗戰,一個文臣能有此膽識、修養,真是難得!

1040年5月,範仲淹與韓琦同時受命為陝西經略安撫副使。他推舉歐陽修前來擔任掌書記,歐陽修堅決不肯,因為他覺得“今豪傑之士,往往已蒙收擇,隻怕山林草莽之間,還有一些知義慷慨之士,未得出門下。”他建議範仲淹多多發掘各方麵的人才,不願意隻為自己的利益著想而接受升職。

範仲淹的首要工作,就是站穩腳步,加強已有的各防衛據點的守禦功能。有大批敵軍來,就閉壘以等待空隙,少數敵軍來,則扼險以致勝,總之就是先保持不敗。

8月,由於原奉命知延州的張存,遷延不肯赴任,來到之後又聲稱素不知兵,且以年老為由,請求內徙。範仲淹就疏請求自代,獲得朝廷準許。

先前朝廷曾頒布一項規定,把駐守邊地的部隊分成若幹隊,部署領萬人、鈐轄領5000人、都監領3000人。有敵來寇的時候,官小的先出去應戰。

範仲淹接掌後,發現這個規定不合理,他說:“不先弄清楚敵人數目眾寡就出戰,出戰的時候,又以官階大小定先後,這簡直是取敗之道。”於是他把延州州兵分由六將統領,每將領3000人,分部訓練之。敵來犯時,依據來敵多寡,調派各將領兵應戰。由於調派合宜,一切依情況需要而機動運用,西夏對範仲淹駐守的地區,竟不敢再犯。後來,各路宋軍都模仿範仲淹的作法,去除原來按官階大小出擊的不合理規定。

範仲淹在前線還發現一位軍事奇才。他的名字叫狄青,汾州(山西汾陽)人。每次臨敵,他都是披發、戴銅具,出入敵陣中,所向披靡,神勇不可當。

當年被蔡襄的《四賢一不肖詩》列為四賢之一的尹洙,當時任經略判官,曾與狄青談兵,覺得狄青頗有深度。那時狄青還隻是個中下級軍官,尹洙就在韓琦、範仲淹麵前加以推薦。韓、範二人予以接見後,範仲淹歎道:“此良將才也!”素來愛才,現在更需要將才的範仲淹,特地送他一部《左氏春秋》,然後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為將者若不知古今,隻不過是匹夫之勇而已!”

狄青頗受感動,從此開始折節讀書,盡通秦、漢以來的將帥兵術,並因此而更有深度,更為知名。他成為一代名將,範仲淹的指點和提攜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範仲淹按照自己的戰略思想,在前方按部就班部署的時候,韓琦卻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主戰的他對範仲淹的行為很不讚同,他向朝廷上書說,現在朝廷擁有20萬重兵,隻守邊關卻毫不反攻,是怯弱的表現,自古都沒有這樣的情況。而長此以往,士氣全部都要消磨殆盡了。這20萬的士兵所需的糧食物資,還有馬匹等戰略物資消耗太大,隻怕再拖延下去,國家經費更加困難,應該集中各路兵力攻打西夏,速戰速決。

朝廷針對他們截然不同的意見進行討論,樞密副使杜衍以為韓琦的計劃非萬全之計。但宋仁宗也想速戰速決,急於獲勝,最後還是下令按韓琦的計劃進行。下令於1041年1月,由陝西的鄜延、涇原兩路軍隊出兵討“西賊”。並命開封府、京東、京西、河東各路,設法集驢5萬頭,以備西討。

範仲淹得知這個詔令後,忙向朝廷上書表示他的意見。他說,詔命年初起兵,暫且不說軍馬糧草要數萬,就是大軍入險阻之地,這時塞外雨雪大寒。行起軍來,既暴露又易艱難,要是敵人乘機來襲,所傷必重。他認為,現在邊關各路的城壘、兵甲、糧草、戰馬都已經有妥善準備,完全可以防守,根本不怕敵人先來犯,實在沒有必要急著出擊。他希望等春暖之後出師,那個時候敵人馬瘦人饑,其勢易製,又可擾其耕種,整個行動,縱使沒有大收獲,也不致有什麽損失。

他又說,朝廷先前已下令要招降西夏各族首領,以分西夏之勢。而鄜延路是舊日進貢的路線,所以希望朝廷決定要采取攻擊行動時,暫時保留這一路,令諸將勒兵嚴備,敵來則擊。最好能允許他乘攻擊行動未開始之前,對敵示以恩意,說不定可予招納。若按照這個計策,很長時間後仍無效,然後再計劃進兵應該也不遲。至是進兵的方法,則應先取綏州、宥州,據其要害,屯兵營田,作持久之計。因為如此一來,茶山、橫山一帶的少數名族,必會畏懼宋兵的威武,我們就可以招降,倘若他們不降而奔竄,也等於去了敵人的一臂。這樣做,既可拓疆又可製寇,絕無輕舉之失。

另外,他主張在鄜延路,盡速修複各戰術據點的城寨,以牽製元昊東界的兵馬,使他無法全力攻擊在西邊,今甘肅省境的環慶、涇原二路的宋軍。如此,則與三路出兵並沒什麽兩樣。

這些意見呈上後,朝廷準許他保留鄜延路不出兵,以示招納之意,但仍命他配合夏竦、韓琦的軍事行動。

這種情形,對當時執行朝廷決議最高的指揮官經略使夏竦,造成很大的困擾,他向朝廷報稱:日前韓琦與尹洙回朝廷與二府大臣商議攻守策略,決定由涇原、鄜延兩路進討,並且訂下出兵的月日。今範仲淹所議不同,他曾命尹洙前往延州與仲淹再議,可是範仲淹堅持己見,不肯出師。他最近又聽說,敵人正在聚兵一路以敵王師,若按朝廷原計劃,兩路協力,分擊其要害,他尚且憂慮諸將沒有作戰經驗,士卒驕怯,無法大挫其鋒。現在範仲淹又不肯出兵,隻令涇原一路兵馬進擊,鄜延路卻以牽製為名,盤旋境上,讓涇原一路去單獨對付敵人集聚而來的兵馬,這豈不是正中敵人之下懷?而且元昊遣使來降,他認為隻有兩種情況,一是怕大宋大舉討進,二是詐降以作緩兵之用。他希望朝廷再派遣大臣,務必監督範仲淹進兵,一同入敵境,免得方便了元昊亂使奸計。

於是派尹洙去延州說服範仲俺出兵,範仲俺仍然執意不肯。尹洙見他如此固執,就責怪他說:“你怎麽如此怯懦,韓公曾說過:‘大凡用兵,當置勝敗於度處’。”範仲俺一聽,立即反駁他說,你難道不知道大軍一動,關係萬人性命,難道把這些人的性命都可以置於勝負之外嗎?我是不敢苟同這樣的看法的。這時,又發生了一件事,使爭論停止了。

2月上旬,朝廷命環慶路副部署任福,前往涇原商討用兵事宜。正好這時韓琦巡邊至涇州,就有人對韓琦說,元昊計劃攻打涇州西邊的渭州(甘肅平涼)。韓琦當下決定,率著涇原一路人馬自行出擊。他接著又招募了近兩萬的士兵,令任福領軍擊賊,並麵授機宜說:“我方諸寨相距隻有四十裏,糧草足夠。你要自己斟酌情況,如果不可與敵接戰,則應就地據險設伏,等夏兵回頭之後再予截擊。”任福依命就道之後,韓琦還很不放心地到城外,對任福再三交代,要嚴守他所授的機宜,切不可貪功。

任福分輕騎數千,與鎮戎軍的常鼎、劉肅會合,在劉家堡的南方與敵相遇,結果輕易地斬首數百,獲得一場小勝利。夏兵棄馬、羊、駱駝,往北方逃去。任福等人隨後追擊,傍晚的時候,宋軍幾隊人馬,合屯在好水川,另幾隊人馬屯在龍落川,隔山相距五裏,相約明日會兵,不得讓夏兵逃走。

有巡邏回來的士兵報告,說夏兵來得很少。於是任福從心底就開始輕敵,而一路窮追夏兵不舍,以至於路越拉越遠,糧草不濟,不久就斷糧了。任福這時還不知已中元昊的誘敵之計,仍全力追擊夏兵。到龍竿城北時,突見黑壓壓的一片夏兵,從大盤山衝下,擺出陣勢以抗宋軍。

任福還來不及擺出陣勢,夏兵已以鐵騎衝突。經過幾個時辰的戰鬥,宋兵將死傷無數,有人勸任福投降。任福悲壯地說:“我為大將,軍隊敗了,隻有以死報國!”仍揮舞兵器,挺身決鬥,最後被槍刺中咽喉而死。

韓琦覺得這次出擊遭遇慘敗,自己應擔有責任,就自動請求處分。因罪不隻在韓琦一人,所以,隻把他降為右司諫,知秦州(甘肅天水),罷去安撫副使之權。

經過這次戰敗,朝廷主戰的火焰還沒有完全消散。範仲淹上書分析了這次戰敗的原因。他說,首先是任福見有小勝,就輕視敵人,不顧一切追擊逃兵,完全不依照韓琦指示,以致全軍覆沒。像任福這麽一位素來有名的守邊之將,尚且如此不能料敵,現在臨時所選派的將領,條件本來就比任福差一截,卻還要他們深入追擊,這種作法,不知又要造成什麽樣的災禍!

孫子說過有備無患,“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現在深入追擊,並無必勝把握,怎可因任福之敗,為爭口氣又輕言進兵?孫子還說,“王不可以怒而興兵,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應該以實際情勢是否真正有利,來決定行動與否。

朝廷終於采納他的堅守策略,各路行營之號不予取消,從此也不再主動出兵深入攻擊。範仲淹開始按照自己的作戰策略具體部署起來。

他先是修固邊城,在邊關的前沿陣地修築戰壘,建立軍事據點。範仲俺的部下種世衡建議,在延州東北方的故壘上築城。因為是延州的軍事戰略要點,它的右邊可屏障延州,左邊可從山西運送糧食,北邊則可進攻西夏邊城。範仲俺采納了這個意見。於是派種世衡率兵前去修築,夏兵來爭,種世衡就一邊作戰一邊搶修。城內缺乏水源,他出重金獎勵鑿井。又大興耕種,補充了軍糧。還與商人進行交易,增加了經濟來源。在訓練士兵過程中,要求他們把銀錢當靶心,射中就賞,提高了士兵們訓練的積極性,戰鬥力大增。不僅鞏固了軍事據點,還發展了當地的農業生產,使附近的少數民族的人家都前來歸附。考慮到當地百姓遠路納賦,過於勞苦,範仲俺還奏請將城縣升建為軍一級的行政單位,讓河中府、同州、華州的中下等戶,就近送繳課稅。當時,西夏軍中流傳著這麽一句話,他們說“不能輕易攻取延州了,如今小範老子胸中有數萬甲兵,不似大範老子那般好對付”。

範仲俺的主張又推行到陝西沿邊各路,沒過幾年,宋在延州與慶州間修築了大順城,在環州和鎮戎軍間修築了細腰城和葫蘆泉諸寨,打通了各州之間的道路,擺脫了孤立無援的境地。宋軍的防守能力大大地加強了。

範仲淹精練士兵,就是采取各種辦法提高軍隊的戰鬥力。他認真檢閱了延州的軍隊,免去了一批無能的軍將,提拔了有能力的人來擔任這些職務。積極招募士兵,把原來那些不能吃苦耐勞,又沒有鬥誌的禁軍遣回家鄉。還把士兵分成六部,讓每個將領分別予以訓練,改變了過去兵將不相識的狀況。臨戰時根據敵軍多寡,調遣他們輪流出陣抗敵。此外,範仲俺能以身作則,將士沒喝上水他從不說渴,將士沒吃上飯他從不叫餓,朝廷賞賜給他的金帛都分發給將士。範仲俺賞罰分明,獎勵勇猛殺敵的士兵,提拔重用立功的將領,對克扣軍餉的貪汙分子則當眾斬首,毫不留情。就這樣,組建了一支勇猛善戰的軍隊。

他還以優厚的條件招撫邊關的少數民族。他一方麵切斷他們與西夏的聯係,一方麵用兵保護他們的安全。親自接待前來拜見的首領,並給歸順的百姓田地、糧食、生活所需品。這樣,前來歸順的人越來越多。

通過實施以上的措施,扭轉了宋朝被動挨打的局麵,使已經破壞的邊防重新又鞏固起來。邊境上流傳著一首歌謠說:“軍中有一韓(琦),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範(仲俺),西‘賊’聞之驚破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