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

我們的祖國多麽遼闊廣大,

她有無數田野和森林。

我們沒有見過別的國家,

可以這樣自由呼吸……

每天清晨打開收音機,都可以聽到這豪邁的歌聲,然後是:“莫斯科廣播電台,現在開始廣播……”

20 世紀50 年代初,蘇聯是舉世公認的大國、強國,蘇聯人民、蘇聯共產黨,有強烈的自豪感。

蘇聯的工業在全世界穩居第二位,鋼鐵、石油、發電、機械製造……都居於世界前列。蘇聯的糧食、棉花、土豆、肉類的總產量,也居於世界前列。農村的機械化程度大步前進,1950 年,對32.9 萬名拖拉機手進行了培訓。莫斯科、列寧格勒、基輔、明斯克、斯大林格勒……一座座城市的新建築拔地而起,建成了新的街道、廣場、綠地、工廠、醫院、學校。

蘇聯實行了全民義務教育,從幼兒園、小學、中學到大學,全部實行免費教育。蘇聯實行全民公費醫療,居民住房由市蘇維埃政府統一分配,誰也不用花錢看病、買房租房。

蘇聯的文化、科技發展很快,1950 年各地的圖書館藏書14.28 億冊,一律免費借閱。每年拍攝許多新電影、出版許多圖書。《卓婭》、《攻克柏林》、《普通一兵》、《真正的人》等電影深受大家喜愛。描寫偉大衛國戰爭的《青年近衛軍》、《寧死不屈》、《日日夜夜》、《我們是蘇維埃人》,描寫社會主義建設的《金星英雄》、《遠離莫斯科的地方》、《頓巴斯》、《收獲》等書籍有無數讀者。

蘇聯的軍事更是誰也不能輕視。蘇聯的紅軍被稱為“不可戰勝”的“百戰百勝”之師,蘇聯有強大的炮兵、坦克兵、空軍、海軍,還有了核武器,積極發展著導彈等新型武器。

放眼世界,一係列國家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在歐洲,有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保加利亞、羅馬尼亞、阿爾巴尼亞、民主德國等,在亞洲,有蒙古、朝鮮、中國。特別是中國革命勝利,社會主義已經從蘇聯一個國家變成了一個強大的陣營,有近十億人口、三千多萬平方公裏的廣闊土地。世界許多國家的勞動人民崇敬蘇聯,憧憬著蘇聯,真誠地相信,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蘇聯有著崇高的威望,有著強大的實力,人們堅信,更有著美好的未來。

這一切,人們歸功於社會主義,歸功於蘇聯共產黨,歸功於偉大的領袖斯大林。人們熱愛斯大林,尊敬斯大林,卻有著濃厚的個人崇拜。

1949 年12 月21 日,是斯大林70 歲生日。這一天,從全蘇聯、全世界各地拍來了數不清的祝壽電報、祝壽信。蘇聯所有的共和國、邊疆區、所有的州和城市都報告自己完成了或者超額完成了國家計劃,《真理報》、《消息報》登滿了歌頌的文章。東歐和亞洲出現一係列的人民民主國家,波蘭、捷克到朝鮮,橫跨歐亞大陸形成了社會主義陣營。這些國家也送來許許多多祝壽的電報信件。

這一天,《真理報》第一版印著醒目的大字:“斯大林的名字——我們祖國人民和全世界一切真誠的人們最喜愛的名字,斯大林的名字——這是共產主義未來勝利的保證。蘇聯人民和全世界千百萬勞動者充滿熱愛的心,向著你——偉大的斯大林。”

這一天,莫斯科大劇院召開了隆重的祝壽大會,蘇聯黨和國家的領導人、歐洲和亞洲人民民主國家的領導人跟在斯大林後麵,登上擺滿鮮花的主席台。來自世界各國的共產黨領導人一個接著一個發言,爭著歌頌斯大林的豐功偉績,用盡了人間最美好的詞句:“英明的領袖”,“天才的導師”,“偉大的統帥”、“傑出的舵手”、“天才的理論家”、“偉大的救星”、“生身的父親”。暴風雨般的掌聲和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一位詩人朗誦了一首詩:

你是勝利的旗幟,

你是自由的象征。

你領導各族人民走向幸福,

我們的導師,

祝願你萬壽無疆!

我們的父親和領袖,

各族人民把你歌頌。

從世界各地送來了各種禮物,紅旗、錦旗、油畫、版畫、花瓶、雕塑、紀念冊、工藝品……為了展示這些禮品,布置了一個巨大的展覽會,但是最後沒有一件送到斯大林的住室。

在斯大林生日的時候,向他頒發了第三枚列寧勳章。斯大林憂鬱地說:“你們使老人滿意了,這並不增進健康。”他感到疲勞,在站起來的時候,頭暈,幾乎站不住,他的秘書嚇壞了。過了幾分鍾,斯大林好了一些。

斯大林到了晚年。

斯大林的晚年,他畢生奮鬥的事業獲得了輝煌的成就,這是世界上任何人也不能不承認的事實。最反對他的人,麵對蘇聯強盛的國力、經濟實力、政治實力、軍事實力,都承認蘇聯是巨人。

1952 年10 月,召開了蘇聯共產黨第十九次代表大會,斯大林發表了講話,他說,過去,蘇聯共產黨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支革命的突擊隊,是單槍匹馬地進行奮鬥,是很困難的,“現在完全不同了。現在,從中國和朝鮮到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已經出現了人民民主國家這些新的突擊隊,現在,我們黨進行鬥爭已經比較容易了,而且工作進行得也比較愉快了。”代表們起立歡呼,熱烈鼓掌,讚同斯大林的講話。

但是,在蘇聯國內,在蘇共黨內,也有著許多複雜的問題。

蘇聯經濟最麻煩的是農業。長期以來農業不景氣,1950 年時,按人口平均的糧食產量甚至還不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1913 年的水平。這裏麵有德國法西斯嚴重的破壞,也有集體農莊製度的嚴重缺陷。種什麽、種多少、什麽時候播種,什麽時候收割,全要由上級統一決定,集體農莊沒有生產自主權。糧食、棉花、肉類的交售數量和收購價格由國家統一規定,收購價格壓得很低。集體農莊的莊員們勞動,按勞動日付酬,吃的是大鍋飯,多幹活也不富裕。這樣,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不高,缺乏活力,生產水平不高,經常完不成國家計劃。

怎麽改變這種狀況?很多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庫爾斯克州率先進行了包產到組的試點,他們把農具、牲畜、耕地全包到生產小組,期限一年或者更多,按指標向集體農莊交足一定的農產品以後,其餘的部分歸勞動者分配。蘇聯的一些經濟學家稱讚這種試驗是“先進經驗”。主管農業的蘇共中央書記安德列耶夫主張在集體農莊裏搞個人計件和生產組計件,製定了一些有意義的措施。斯大林不同意這樣做,1950 年2 月14 日《真理報》發表社論《反對集體農莊勞動組合中的歪曲行為》,嚴厲地批判包產到

組,說“這意味著動搖大規模

的社會主義集體農業的基石”,

點名批判安德列耶夫,說他的

言論“無可爭辯地成為集體農

莊勞動組合中歪曲行為的依

據。”安德列耶夫和庫爾斯克

州委書記被撤職。包產到組和

包產到戶的試驗全部停止了。

斯大林主張集體農莊從集

體所有製向全民所有製過渡,

接替安德列耶夫主管農業的

蘇共中央書記赫魯曉夫投其所

好,提出了一個新主張,擴大

集體農莊的規模,搞“農業城”。

集體農莊從25.4 萬個減少到二戰後的斯大林9.3 萬個,說這是為了向更高級的“農業公社”過渡創造“極有利的條件”。

但是管理更顯得薄弱,對農業生產沒有帶來任何好處,糧食、肉類、蔬菜供應仍然緊張。斯大林批評了赫魯曉夫,取消了“農業城”。

蘇聯經濟的另一個突出問題,表現在過分集中的中央集權計劃經濟上。斯大林一再強調:“計劃就是法律”,他主張嚴格服從統一的國家計劃。

企業沒有生產、研發、銷售的自主權,地方沒有發展的積極性。和人民生活息息相關的紡織工業、食品工業等輕工業相當落後,加上戰爭的破壞,蘇聯人民的住房嚴重短缺。蘇聯的經濟比例失調,成了國內嚴重的問題。

蘇聯國家計劃委員會主席、政治局委員沃茲涅先斯基和列寧格勒州委書記庫茲涅佐夫等人探討了經濟問題,提出了發展商品經濟、地方分權、削減軍事工業和重工業的投資,多發展一些輕工業等主張。斯大林卻堅持認為,必須堅持計劃經濟,必須優先發展重工業,隻有這樣做才是馬克思主義,誰反對優先發展重工業、反對計劃經濟,誰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

蘇聯內務部貝利亞一夥立即逮捕了沃茲涅先斯基和庫茲涅佐夫等人,給他們加上了“反蘇集團”、“進行破壞活動”的可怕罪名,根本不看這些同誌在長期的革命和建設事業中的貢獻,不看他們在衛國戰爭中的卓越功績,把他們全部殺害。這就是轟動一時的“列寧格勒案件”。

在法庭上,庫茲涅佐夫慷慨陳詞:“我過去是布爾什維克,今後我也還是布爾什維克;無論給我什麽判決,曆史將宣布我無罪。”對沃茲涅先斯基和庫茲涅佐夫等人野蠻而錯誤的處理,是一起重大冤案,進一步窒息了研究、探討和改革的氣氛,蘇聯經濟問題得不到解決,造成了嚴重的後遺症。

1952 年秋天,斯大林發表了最後一部理論著作《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提出了一係列有價值的意見,例如消滅城市和鄉村的差別、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等。在一些問題上他也作出了錯誤的判斷,過低地估計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發展潛力,又過高估計了資本主義國家間的矛盾和戰爭的威脅。斯大林說社會主義條件下隻有個人消費品是商品,不承認社會主義要大力發展商品生產,他過分強調計劃經濟和優先發展重工業,把蘇聯30 年代發展經濟的模式僵化,認為全世界存在兩個平行的世界市場,束縛了蘇聯經濟的健康發展。

在政治上,外交上,斯大林也遇到了許多難題。

美國在一切方麵不遺餘力地在政治上反對蘇聯,在軍事上“遏製”

蘇聯,在經濟上封鎖蘇聯。美國的雜誌上、報紙上,不斷出現對蘇聯發動戰爭的威脅,刊登著用原子彈襲擊蘇聯的計劃,說要用300 顆原子彈同時轟炸蘇聯,250 個師進攻蘇聯,把蘇聯分裂成四個國家。許多政客叫囂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毀滅蘇聯。美國龐大的情報機關派遣了數不清的間諜特務潛入蘇聯,竊取情報,伺機破壞。1949 年,美國、英國、法國等成立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裸地對蘇聯進行武力威脅。

同時,又采取和平演變的辦法瓦解蘇聯。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說:“我們要挖出精神的根源,醜化並消滅精神道德的基礎。我們要從兒童時代、少年時代就著手抓住人,主要的賭注要下在青年身上,要使他們墮落、腐化、道德敗壞。我們要把他們變成恬不知恥的人、卑劣的人、世界主義者。”

這一切,讓斯大林感到緊張。斯大林全力以赴地加強蘇聯的國防,回擊帝國主義的挑釁,但是,有一些判斷和處理出現失誤。

南斯拉夫是一個在戰火中誕生的社會主義國家,在經濟政策上結合本國情況,做了一些探索,采取了和蘇聯不同的做法。斯大林大發雷霆,認為南斯拉夫背叛社會主義,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叛徒。在他主持下,蘇聯斷絕了和南斯拉夫的外交關係和經濟關係,把南斯拉夫開除出社會主義陣營。這是一個重大的失誤。對兄弟黨、兄弟國家,斯大林也出了一些錯誤的主意,做了一些錯事。

斯大林警惕地注視著國際局勢,同時加強了對國內的控製。在蘇聯開始了又一輪肅清反革命的浪潮,確實揪出了一些對蘇聯心懷不滿的反革命分子,也冤枉了一批好人。再次把一些黨內有不同意見的同誌懷疑為帝國主義的走狗、奸細。斯大林懷疑蘇聯國內的猶太人和美國有聯係,在國內開始反對猶太人,一些入黨多年的共產黨員不被信任,甚至被逮捕。

這次肅反的主持人內務部長貝利亞,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他對斯大林裝得無比忠誠,對反對他的人凶惡狠毒,什麽卑鄙齷齪的手段都使得出來。很長時間裏,斯大林對貝利亞非常信任,晚年開始有所察覺,有所懷疑。貝利亞發現斯大林態度的變化,在鎮壓不同意見時表現得格外起勁以騙取信任,同時暗中加緊了陰謀活動。

斯大林有很高的威信,對斯大林的尊敬和熱愛也是很自然的,但是變成了嚴重的個人崇拜和個人迷信,出現了一種不健康不正常氣氛。當時,一切功績歸於斯大林,一切榮譽歸於斯大林,黨和國家的一切決策必須由斯大林作出,不能有一點點違背斯大林的意誌。

例如在1950 年2 月17 日的《真理報》上寫道:“如果你在鬥爭中或工作中遇到了困難,一下子對自己的力量產生了懷疑──你就想一想他,想一想斯大林,你立刻就會獲得必要的信心。如果你在不該疲勞的時候感到了疲勞──那麽你就想一想他,想一想斯大林,你就可以順利地完成工作。如果你想找到一個正確的決定──你就想一想他,想一想斯大林,你就會找到這一決定。斯大林說什麽,就意味著人民在想什麽。

人民說的,就意味著是斯大林想過的。”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1952 年7 月29 日是蘇聯航空節,在第二天的《真理報》上記載著:“下午兩點,約·維·斯大林同誌登上了檢閱台,歡呼聲經久不息。蘇聯人民歡迎英明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天才的戰略家的到來。歡呼聲越來越大,表達了蘇聯人民對約瑟夫·維薩裏昂諾維奇·斯大林的無限忠誠和熱愛。數十萬人民熱情奔放地向斯大林致敬。”

甚至有人建議,每年12 月21 日,斯大林的誕辰要定為全國的“感恩日”。

斯大林成了黨、人民、國家、真理的最高化身、唯一標準。個人崇拜造成了個人迷信,成為個人專斷,黨內民主和人民民主受到破壞,社會主義法製受到破壞,沒有黨和人民的監督,教條主義盛行,缺乏生氣勃勃的群眾的創造性、積極性,沒有生動活潑人人心情舒暢的局麵。

斯大林的年齡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差,莫洛托夫回憶說:斯大林最後幾年經常得些小病,特別是血管硬化。斯大林的女兒斯維特蘭娜回憶說斯大林的臉色發紅,這是血壓高的典型症狀。這些病對他的健康和心理都有影響。

斯大林反複考慮過接班人的問題,將來,誰來掌握蘇聯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舵輪?誰來繼承這偉大的事業?

斯大林的戰友有莫洛托夫、馬林科夫、貝利亞、赫魯曉夫、伏羅希洛夫、米高揚、布爾加寧等,誰來接班?

表麵上,所有這些人都對斯大林無限忠誠,無比擁護,爭先恐後地歌頌斯大林;實際上,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思想。有的是把陰謀深深地隱藏起來,表麵上偽裝得恭順可靠,例如掌握內務部大權的貝利亞。有的是做出一副憨厚親切的樣子,不動聲色地等待時機,例如赫魯曉夫。

有的是斯大林說什麽,就不動腦筋地擁護什麽、讚成什麽,缺乏思想深度和工作能力。

斯大林的目光投向了馬林科夫,讓他在蘇共十九大作政治報告。但是,馬林科夫是一個秘書出身的機關幹部,非常欠缺實際工作的鍛煉,缺乏理論修養,沒有能力掌管大局。斯大林的選擇是錯誤的。斯大林去世以後不久,馬林科夫被赫魯曉夫趕下台。

斯大林對赫魯曉夫也很信任,讓他在蘇共十九大作關於黨章的報告,在工作中對他委以重任。赫魯曉夫是一個狡猾的兩麵派,斯大林活著的時候,他把斯大林叫做“生身父親”,斯大林死後,他用人間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斯大林,全盤否定斯大林。這並不奇怪,赫魯曉夫的兒子在蘇聯衛國戰爭中叛變投敵,斯大林毫不留情地處理了這個叛徒,赫魯曉夫對斯大林有一種陰暗的仇恨和報複心理。

斯大林到了晚年,心情很不輕鬆,他憂心忡忡地說:“我知道,我死以後會有人往我的墳頭上倒垃圾。但曆史的清風會毫不客氣地把它們清掃幹淨!”

1953 年1 月,女醫生季馬舒克報告說:有一些著名的醫生危害黨和國家的領導人,是美國情報機構雇傭的凶手。斯大林相信這個女醫生的揭發,命令逮捕這些醫生。斯大林問衛生部長:“您知道是哪位醫生為季米特洛夫和日丹諾夫治的病?奇怪,一個醫生治的兩位病人都死了。”斯大林的疑心太重了。貝利亞一夥不遺餘力地迎合斯大林,對被捕的醫生嚴刑逼供,製造階級鬥爭尖銳激烈的假象。蘇聯上空又一次出現了陰沉沉的烏雲,人們感到壓抑。

斯大林逝世以後查清,季馬舒克的指控完全是無中生有,是誣陷。

這些醫生全部被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