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當你吃飯時,筷子是曆史,瓷碗是曆史,飯菜是曆史,甚至連眼前的圓桌,也是曆史。客人落座,座次的講究是曆史,言語中的客套是曆史,吃得高興了,一杯酒下肚,才猛然想起,原來這酒,本身也是一段曆史。對於中國人而言,不論是外族入侵,還是改朝換代,文明從不間斷地綿延向前,五千年了,早已滲入骨髓,充斥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這是精神的延續,更是一筆寶貴的遺產。

曆史即為現實。中國人講究“古為今用”。世界文明,中國並非最為古老,可是能與自身早期源頭一脈相承者,縱觀全球,卻無出其右。也正因此,對於曆史的反思、總結、認知,與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相比,中國人都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也更有著特別的心得。

這便構成了筆者創作本書的動機。

以史為鏡,可以正衣冠。生在這個擁有輝煌文明的國度裏,中國人都是天生的曆史愛好者。隻不過,對於多數人而言,每天都是起早貪黑,忙忙碌碌,一天的多數時間,都花費在了匆匆忙忙的交往和一刻不停的工作上。到了夜深人靜,好不容易想要讀讀書的時候,卻又實在沒精力,去研究那些枯燥且過分嚴謹的史料了。

想要懂一點曆史,卻又無暇閱讀史料,這種矛盾的心理所帶來的結果,是直接促進了另一種文體,即曆史小說的繁榮。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與嚴謹的史學相比,小說是文學,是一種藝術的形式。文學不排斥杜撰,也不排斥荒謬,隻要能夠自圓其說,塑造一個完整的邏輯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且引人向善,便可堪稱經典。至於故事中的實情如何,真偽怎樣,都並不是它所關注的核心問題。四大名著裏的《三國演義》和《水滸傳》,民間廣為流傳的《楊家將》等作品,其中內容雖有原型,又與史實相去甚遠,卻能夠在一代一代的流傳中,引領他人、教育他人、影響他人,到了最後,因其廣泛的社會效應,甚至還衝淡了曆史原貌在人們心中的印記。法國文豪大仲馬曾言:“曆史,就是給我掛小說的釘子。”可謂一針見血。

小說的重點是故事。故事中的人物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是多種形象的集合體,也是一個自成體係的矛盾體。小說裏的事件,經過精心的設計,時而倒敘,時而插敘,旨在把各方的衝突集中於一點,使人讀來驚心動魄,或是熱淚盈眶,而這些,卻正是記載史料的人必須要避免的不嚴謹的方式。

嚴謹的史學忠實地記載了曆史的原貌,卻又著實不具備灑脫文學的天然傳播力。曆經漫長的戰亂和重塑,舊中國變成了新中國,隨著國家大踏步地邁上複興的道路,中國的讀者正在重新找回自己文化基因中的那份驕傲,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或許是因市場本身的需要,又或許是作者自身的興趣,各式各樣的曆史小說宛如雨後春筍一般,把一排排書櫃占得滿滿當當。那些曆史上的英傑被一遍又一遍地演義、杜撰,一會兒談情說愛,一會兒卿卿我我,故事情節依作者意願而定,故事中的人物也依作者的好惡強化或是矮化,如此這般,讀者細細品來,最終得到了什麽?似乎是滿腦子混亂吧!

誠然,作為小說,如此種種創作,本身無可厚非。但在筆者看來,身為作者,最基本的職業道德,首先應該是審視一下眼前的環境。作家始終應該是社會中的作家,而不是一個關起門來孤芳自賞的作家。對於我們來說,不論自身影響力是大是小,我們的作品,首先應該對社會起到積極作用。讀者依賴文學理解曆史,這種做法本身欠妥,卻事出有因。而麵對這樣的環境,我們更應在這類小說作品中,保持一種認真和謹慎的態度。

秉持著這份對社會和對讀者的態度,筆者曆經一整年的查詢和創作,才使這部十餘萬字的曆史小說,畫上了它最後一個句號。

這部作品所涉及的時代背景,是中國曆史上一場“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所謂“三千年未有”,即中國曆史上任何一朝政府的衰落,都隻是因其自身的原因所致,要論社會的文明程度、生產技術、軍事裝備等層麵,從不曾落後於世界。清朝以前的外族人入侵後的下場,都是主動融入中華文明,而後被同化、被改造,從此並入了中華民族的大家庭。

可這本書中的背景,中國人在過往的曆史經驗中,從不曾見過。就在清政府尚未敗壞到穀底的時候,英國人的船堅炮利,已經打爛了中國的國門。領先了世界數千年的中國人,在迅速步入工業化的白種人麵前,徹頭徹尾地落在了後麵。

強大的民族一夜之間變得弱小,驕傲的自尊轉瞬**然無存。就在這樣的狀態下,19世紀60年代,清政府開始了一場自上而下的自救,那就是“洋務運動”。洋務運動曆經三十年,而這其中最具有代表性,也最具有爭議的一個人物,就是李鴻章。

他也正是這部小說中的主人公。

至於李鴻章這個人,近代以來,對他的評論始終表現在兩極。讚頌他的人稱他生不逢時,批判他的人直接把他稱作賣國賊。在筆者看來,稱讚也好,批判也罷,在那樣一個複雜的年代裏,考慮到整個大環境中人們的迷茫,許多事並不能下一個單一的結論。李鴻章是一個標準的“士大夫”,在他所處的階級範圍內,他的進步成分當然是毋庸置疑的。可當整個封建體係都已嚴重落後於世界文明的時候,他的進步,在更加宏觀的範圍內,卻又顯得那樣杯水車薪,甚至也正因為他的階級屬性,從而阻滯了社會的再進步。

洋務運動是對是錯,行走在成功與失敗之間的人物是輝煌還是苦澀?一百多年過去了,那些恥辱早已成為往事。新中國從舊中國的手裏接過了接力棒,在五千年的傳承中繼續向前邁進,卻也痛定思痛,努力地摒棄糟粕,與時俱進。

既然要做一個對今天負責的作者,筆者在創作這部作品的時候,有一個不可動搖的原則:故事中的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以及事件為學術界廣泛認可的性質,都不曾加以改動,隻是在這一原則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文學式的處理和渲染,對於了解曆史原貌,是可以起到一定幫助作用的。

但筆者也毫不諱言,小說畢竟是小說,為了故事本身的精彩程度,將一些情節弱化或強化,通過編造一些對話來突出人物的性格和主張,這些手法,也同樣是存在的。除此之外,一些現代文學的表達方式,諸如所謂“意識流”“心靈剖析法”等手段,也同樣處處可見。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能夠把那段曆史生動地展現在讀者的麵前。

簡言之,這不是一本用來研究曆史的史學作品,而是一本用來欣賞曆史的文學作品。和市麵上多數演義相比,雖類型相似,但本質上卻大有不同。

曆史即為現實。我們都是活在現代文明中的古人,絕無例外。學一點曆史,正一正衣冠,對於個人,對於社會,對於我們這個擁有五千年輝煌的大國而言,都是很有好處的。

而身為一個創作者,筆者在這本書中所要做的,也不過就是要講好中國的故事。在這故事中,有太多的寶藏埋藏在角落,等待著讀者那智慧的目光。

李禹東 2018年3月12日於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