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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東南風大作,曹操聽著風聲,忽然記起傍晚被斬的小夥子說過的草屋一詞,若有所思:初次領軍,最應謹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左中郎將皇甫嵩是個善用兵之將,現在已經知道外麵有援軍接應,怎會沒有任何動作?
敵營全是草木結營,而上風頭正是長社城,一旦皇甫嵩有行動,最大的可能便是以火代兵,而自己部隊所藏身宿營的樹林則正處於下風位置……不好,這個險冒不得!
當即傳令:緊急集合,全體拔營,繞過長社城,直撲城南方向的黃巾軍後方。
白天的殺俘行為,羽林軍全體沒有一個人認為有什麽不對,反而對主將能破解黃巾軍的邪術感到由衷的佩服,現在接到移營的命令自然是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執行,沒用一個時辰,部隊順利出發。
兩個時辰的急行軍,天未明已集結至預計位置,長社城南二十餘裏的要道。
突然,正北方向一片通明,曹操心中暗呼一聲:“好險!”
曹操隨即吩咐部屬全體下馬,休息馬力,士卒分別以攜帶的幹糧進食,做好行動的一切準備。
回頭說長社城中。皇甫嵩白日知道了援軍已至,心中稍安,雖不能完全斷定是曹操的羽林軍,但援軍主將是個會用兵之人是無疑的,此人用騷擾之計通知了守城部隊,暫時穩定了城中軍心,同時又告訴自己:兵力不多,暫無力解圍。
長社城的防守是沒問題的,但有一條戰爭鐵律皇甫嵩是明白的:戰爭的目的是消滅敵人,從沒有靠一味防守能贏得戰爭的。麵對擁有十萬之眾的一隻瘋牛,從哪兒下刀宰殺呢?
呼嘯的東南風驚醒了皇甫嵩的沉思,他馬上想起白天在城樓之上看到的情形:一眼看不到邊的是黃巾軍連綿不絕的草舍營寨,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遍地火海的圖畫,皇甫嵩甚至聽到了敵人的營寨在烈焰中劈劈啪啪的燃燒聲,哼!敵人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大概連《孫子兵法》是何物都未知也!
在軍事行動上,皇甫嵩曆來是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時已三更,再不行動,更待何時?當即傳令:所有部隊,全部集中北城待命突擊,緊急懸賞敢死隊員三百名,各帶火種,用長繩縋城而下,秘密接近敵營,同時舉火,火光就是城裏突擊部隊的命令,到時城門大開,趁風跟在大火後麵,掃**殘敵。
風火席卷之處,人海又有何用?至於外圍的援軍,想來也絕不會隔岸觀火,一場大勝,就在今日。
一切正如皇甫嵩預料,城外的黃巾軍自恃人多勢眾,根本就沒料到敵人會驟然而至,但隻見瞬間火起,周圍已是滿目通紅,風借火勢,嗚嗚怪響,火光之中,敵軍呐喊如潮,誰能知索命者有多少?
波才從睡夢中驚醒,不及披掛,火龍已卷到眼前,此時欲拚命卻不知去找何人,自古水火不容情,天公將軍並未教自己避火仙訣,隻能飛身上馬,要以馬力對決風速火勢,試看逃命誰能追?
常言道,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主帥帶頭當起了運動員,開始了與火頭子賽跑的運動,當兵的還能落後?於是大家爭先恐後搶上逃命之路,一時人踐馬踏,爭路不惜拚命。
這時候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就一條標準:讓我者友,擋我者敵。剛砍翻一個前麵礙路的,轉眼自己又被不知哪來的一槍捅了個透心涼;左邊剛搶過不知誰家的包袱,右邊自己美貌的妻子不知被誰拎上了戰馬;回頭剛張望七十歲的老母親,低頭一瞅自己的左腿不見了蹤影;黑暗之中,滿眼見到的唯有遍地煙火,紛亂聲裏,耳聽到的俱是哭爹叫娘!又怎是一個“亂”字所能形容?
皇甫嵩身先士卒,放馬屠殺。這時候,已經不用發布任何命令,原始的野性已掙破了任何約束,戰場的局麵已經成為一群殺人的瘋子到處追逐更多逃命的瘋子。
人什麽情況下跑得最快?絕對不是短跑運動員的百米衝刺時,肯定是在奪路而逃時,這時候人的內在能量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釋放。
由於這種原因,波才及所部高級將領這次與死神賽跑的速度得到了超常發揮,氣得皇甫嵩心中暗怨朝廷沒給自己配備一架直升機,現在唯一指望的就是那還沒參戰的援軍了,這時候皇甫嵩還不知道其指揮員是名不見經傳的曹操。
曹操已經及時地把自己率領的五千騎兵織成了一張大網,牢牢地罩住了黃巾軍的南逃之路,根本不用做什麽戰前動員,羽林軍人人憋足了勁,要憑此一戰而封侯。耍痛打落水狗的套路,人人都有此興趣。
倉皇逃命的波才像一隻慌不擇路的兔子,一頭撞進了曹操支好的大網裏,隻可惜連困獸猶鬥的勇氣也沒有了,隻是被漫山遍野的黃巾部眾裹挾著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騎在馬上目標太大,舍棄戰馬又有可能被亂軍踐踏喪命,真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
一陣亂箭射來,替波才解決了拋棄戰馬與否的難題,坐騎中箭,波才翻身落馬。身邊的貼身護衛早不知貼向何方,混亂之中又有誰認得什麽將軍,什麽神仙?幾騎戰馬襲來,一群頭頂黃巾的士兵將他連踏帶擠,波才無奈英雄落水,滾到了河中。
哪知竟然因禍得福,波才幼時在河邊長大,簡單的狗刨自然不在話下,當下隻覺心頭一片空明,計上心頭,又上眉頭。雙眼微閉,屏住呼吸鑽在兩具浮屍之下,扯過死人頭上的黃巾,蓋在自己英俊的麵龐之上,腳丫暗踩綠水,順流而下,竟然逃得一條性命。
據說,三三製戰術原則的原始發明人應該是曹操的羽林軍,有下麵的文字記載為證:
羽林軍的殺戮行動沒有經過戰前訓練,他們本能地分為三人一組,分工合作,配合嫻熟。錐子型的殺人小組,首騎專管放血,左後騎負責割頭,右後騎承擔收集腦袋。這樣的殺人程序使工作效率得到了成倍的提高——摘自長社戰役的戰後總結報告。
曹操持戟立馬於高坡,平靜得如同一潭靜水,他的目光掃視著目所能及的屠宰場,心裏不時也湧起一絲微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