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黨爭:隻與離人照斷腸

蘇軾在回京的路上自然又有不少酒肉笙歌,特別是受到他舉薦的王鞏,更是對他百般招待。一天,蘇軾附在王鞏耳邊說:我在杭州時,皇上派一個中使來看望我,偷偷把我拉到一邊說悄悄話,你想不想聽?

王鞏當然想聽了。

蘇軾便說,中使離京辭別皇上時,皇帝對中使吩咐:快去,見了娘娘再來我這裏,有事找你。中使就去見了太皇太後,然後再去見小皇帝,哲宗把中使引“至一櫃子旁”,拿出一樣東西給中使,密語道:“賜與蘇軾,不得令人知。”原來是一斤上好的茶葉,“封題皆禦筆”,非常金貴。

王鞏聽了,豔羨不已。等後來蘇軾被哲宗皇帝親自貶到海南的時候,不知王鞏還信不信蘇軾的這通話了。

路過鎮江時,照樣要風花雪月吃喝一場,其間有歌伎在唱黃庭堅的詞,中有“一抔春草,解留連佳客”句。蘇軾聽罷,放下酒杯歎道:你們待客無方,“卻留我吃草”。

此言一出,“諸妓立東坡後,憑胡床者大笑絕倒”,把胡床也給壓折了。蘇軾一屁股跌在地上,“賓客一笑而散”。

有一個姓袁的歌伎,歌唱得特別好聽,得以陪著蘇軾出遊金山寺。時值中秋,“天宇四垂,一碧無際,加以江流傾湧,月色如晝”。蘇軾攜小袁玉手,登上妙高台,問小袁:會唱我的《水調歌頭·中秋》嗎?

小袁喜盈盈地道:蘇學士的名篇,誰個不會唱啊。說著便輕舒歌喉,慢放玉音,“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地唱了起來。

蘇軾聽著,不顧自己年老體衰,聞歌起舞。短袖揮動,如烏雲卷動;花發飄飛,似亂草搖擺,邊舞邊對小袁說:“此便是神仙矣。吾輩文章人物,誠千載一時,後世安所得乎?”

蘇軾五月底到達京城,被任以龍圖閣直學士、吏部尚書兼翰林學士承旨。此時,弟弟蘇轍已為尚書右丞。

盡管蘇軾滿懷豪情地宣布:“而今縱老霜根在,得見劉郎又獨來。”但是,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反對他的人比以前更多了。他在返京的路上就已遭到了多方攻擊,進京以後,攻擊更盛。

左司諫楊康國奏請罷去對蘇軾、蘇轍的任命,謂其“兄弟專國,盡納蜀人,分據要津,複聚群小,殘害忠良”,會造成“豺狼當路,奸惡在朝”的危險政治局麵。

《瑤台步月圖》(宋)劉宗古

王岩叟向高太後進言,說要認清蘇軾的本來麵目,“一邪人進,朝廷便有不安之象”,這些人往往上下蒙蔽,不知不覺間就“養成禍患耳”。

然後上場的就是賈易了,他先是抨擊蘇軾在杭州毫無成績,“今既召還,則盛引貪利小人相與創言”。認為“軾轍不仁,善謀奸利,交結左右,百巧多門”,文章以外,皆不足用。賈易還從蘇轍入手:“謹按尚書右丞蘇轍,厚貌深情,險於山川,詖言殄行,甚於蛇豕”,“因與兄軾誹謗先帝,放斥於外”。後招進京城工作,則與黨人“相與出力,謀為排陷正直之計,人皆嫉之”,“所毀者,皆睚眥之怨;所譽者,皆朋比之私。”接著攻擊蘇軾:神宗去世之時,蘇軾作詩自慶,“書於揚州上方僧寺”,後來覺得不安,“則又增以別詩二首,換詩板於彼,複倒其先後之句,題以元豐八年五月一日”,然後才對人說,“我托人置田,書報已成,故作此詩”。賈易責問道:置田極小事,何至“野花啼鳥亦欣然”哉?

賈易還揭發蘇軾要拉攏自己,“臣自被命以來”,蘇軾“數使人以甘言誘臣者”,說對我非常佩服,“恨相知之晚”,還說我是蘇轍一手提拔上來的,“而臣之樸愚,不喜詭隨,不知為身謀,故漠然未嚐答也”。

無奈之下,蘇軾隻好再次請去,他上書高太後說:我以前在京城得罪很多人,先是司馬光的門下“與臣為仇”,然後“臣又素疾程頤之奸,未嚐假以色詞,故頤之黨人,無不側目”,加上我早已得罪了王安石的朋黨,這些“黨人尤加忿疾”,所以現在我每天都擔心,“恐別致禍患”。自從太皇太後垂簾聽政,我一路高升,但也受到了各方明槍暗箭的攻擊,“若非二聖仁明,洞照肝膈”,早就命不保了。現在太皇太後再次提拔重用我,又任命弟弟蘇轍為尚書右丞,我深知這些任命“皆非大臣本意”,而隻是太皇太後信任我和弟弟而已。對此,我雖然非常高興,但“竊計黨人必大猜忌”,所以我“聞命悸恐,以福為災”。雖然我光明磊落,“危言危行,獨立不回”,“自知無罪可言”,但是“黨人之報怨嫌,必為巧發而陰中”。因此,我“反覆計慮,莫若求去”,此舉“非不懷戀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餘,恥複與群小計較短長曲直,為世間高人長者所笑”。

朝廷黨爭激烈,高太後不敢,也不願坐看著哪一黨獨大,調蘇軾回京,就是為了讓他回來平衡一下各方勢力。此時的高太後,對蘇軾的依賴性遠不如對蘇轍,她已經明白文筆好並不等於政治能力強。所以,當蘇軾提出“伏望聖慈察臣至誠”,讓他仍到外地工作的要求後,高太後已不像以前那樣堅決挽留,再次把他送了出去,出知潁州。

蘇軾此次返京,再次铩羽而歸。

這次蘇軾走得比較淒涼,連弟弟都怕仕途受到連累而沒有像往常那樣送行。當蘇軾向蘇轍告別的時候,蘇轍竟然在家裏睡著了,打門都打不醒。蘇軾感歎萬分,隻好留下一首《感舊詩》,離開了“安寢已太康”的弟弟,懷著“悵焉感初涼”的孤獨心情離開了京城。

蘇軾八月底到潁州,又遇到了一個水利工程。

潁州就是現在的安徽阜陽,領地與陳州相接。陳州在潁州上遊,今治淮陰,地勢都比較低下,常年水患嚴重。蘇軾去時,正逢開封境內和陳州治下皆遇大水,原行水道泄水不及,所以有人建議開挖一條三百多裏長的名叫“八丈溝”的支流,通過八丈溝可以把陳州積水引到潁河,再進入淮河,徹底解決陳州水災問題。這個工程相當浩大,因為途經潁州,所以需要潁州大力配合,朝廷已經準備下撥巨款並動用近二十萬民工開工。正好,蘇軾到任了。

蘇軾知道這件事後,一反在杭州時熱心水利的態度,一連向朝廷進了幾道劄子,找了一百八十個理由,拚命申說八丈溝不可開。說什麽“議者欲興大役,勞力費國,公私洶洶,未見其可”,並指責那些提建議的人“所見猥下,無足觀采”。

蘇軾反對開挖八丈溝的主要原因是怕淮河水高倒灌,那樣潁州就會遭到上下洪水夾擊,無法排解。但是,在朝廷放棄了開挖計劃後,蘇軾卻熱心於疏通潁州西湖的工作,開中清河入淮,卻又不擔心淮水倒灌了。

蘇軾“到官十日來,九日河之湄”,大部分時間都在遊玩,但他仍對潁州的生活非常不滿。大概這裏比杭州差得太多,在《到穎未幾,公帑已竭,齋廚索然,戲作》中,說這裏太窮了,剛到潁州,公款就被吃光了。蘇軾感歎道:“歲月今幾何,齒發日向疏”,“夢飲本來空,真飽竟亦虛”,想弄一頓飽飯吃都不容易,想喝酒也隻能是在夢中了。

事實上,蘇軾在潁州過得並不是那麽不堪。潁州西湖是歐陽修經常遊玩的地方,雖然沒有杭州那麽風流可人,但他照樣可以到潁州西湖上去辦公,“吾公身在有西湖”,“欲將公事湖中了”。

這年冬天,潁州下了一場大雪,天冷人饑。一天,蘇軾天剛亮就起來說:我一夜沒睡好,潁州人肯定都在餓肚子,我想做點餅救濟他們。倒是王閏之提醒蘇軾說:你是當官的,不是布施的。現在朝廷自有賑濟的政策,陳州賑濟工作做得就很好,你不如向他們請教一下。

蘇軾一想也是,於是就招集手下討論。不料大家早有計劃,知道“細民之困,不過食與火耳”,現在潁州義倉中有“積穀數千石”,可以用來“以救下民”,此外尚存有“炭數萬秤”,“柴數十萬秤”,按原價出售,也可以給老百姓帶來點實惠。蘇軾聽了非常高興,急忙上書請朝廷批準賑濟工作。

這是他在潁州做的第一件實事。

另一件事則是捕盜。

汝陰縣有一個大盜尹遇,“久為一方之害,朝廷捕不獲”。蘇軾就把汝陰縣尉李直方找了來,下令:如果抓到姓尹的,上報朝廷請獎;如果抓不到,請示上級就地免職。

李直方回家後和九十歲老母親泣別而行,“親領弓手五人”趕往尹遇的藏身之所,“往返五百餘裏”,“手戟刺而獲之”,“捉殺尹遇”。

蘇軾兌現諾言,向朝廷請求獎賞。但對朝廷來說,這件事實在太小了,所以沒有答應蘇軾的請求。蘇軾反複向朝廷申請,表示願將自己的磨勘恩賞轉給李直方,但朝廷就是不理,結果沒有任何獎勵。

盡管如此,蘇軾仍然沒有停止他熱愛的文學創作事業。

一日春夜,微寒漠漠,冷月如水。庭院裏梅花綻放,給人帶來一絲春意。夫人王閏之說:“春月勝如秋月。秋月令人慘淒,春月令人和悅。”

蘇軾一聽,說你講得太好了,“即召客飲”,作《減字木蘭花·春月》一首:

春庭月午。搖**香醪光欲舞。步轉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輕雲薄霧。總是少年行樂處。不似秋光。隻與離人照斷腸。

年近六十的蘇軾,仍然記得當年的少年行樂處,隻可惜年華老去,離人斷腸的感覺,與當年大概有所不同了吧?

蘇軾隻在潁州待了幾個月,潁州的月亮果然要“與離人照斷腸”了,他又要走了。朝廷改任蘇軾為知揚州軍州事,免去了地方首長職務,事實上是被降級了。蘇軾到揚州以後,身心俱灰,功名之心似已減半,每天醉心於花花草草、奇石異墨。有事無事喝幾杯小酒,然後寫“和陶詩”,真有點像是都市中的隱士。蘇軾承認自己比陶淵明差遠了,“我不如陶生,世事纏綿之”,總是擺脫不掉塵世的**。

蘇軾酒量不大,少飲即醉,但好這一口,“以把盞為樂”,並且“往往頹然坐睡”,在酒桌上就睡著了,口水眼淚流了一臉。

有一天蘇軾請客,“設客十餘人,皆一時名士”,書法狂人米芾也在座。酒過三巡,米芾突然站了起來,對蘇軾道:有一件小事請相公替我做主,“世人皆以芾為顛”,請相公辨明一下。

蘇軾放下酒杯,掃了一遍眾人,道:我的看法和眾人一樣。

於是眾客大笑,蘇軾也笑得不輕,剛喝下去的一口酒幾乎噴了出來。

草書“國朝第一”的張友正也請蘇軾喝酒,兩人“對設長案,各以精筆佳墨,紙三百列其上”。兩個人才氣縱橫,筆意千秋,“每酒一行”,揮筆狂寫,弄得一邊磨墨的兩個小吏忙得一頭汗。就這樣一直邊喝邊寫,到晚上才收手,把對方寫的字收藏起來,並且“俱以為平日書莫及也”。

蘇軾“和陶詩”寫得正歡暢,原以為自己一生就可以這樣平安結束的時候,元祐七年(1092年)八月,蘇軾再次被招入京,任兵部尚書兼管皇家儀仗隊。

管理兵部,蘇軾沒有什麽經驗,但讓他搞儀仗隊工作,正對胃口。他此次進京已經小心翼翼不再去挑事,沒有主動去得罪人。盡管如此,仍然有人攻擊他。

元祐八年(1093年)三月至五月,禦史黃慶基等人連上奏章彈擊蘇軾,使蘇軾再次陷入被動。

黃慶基對蘇軾開展了全麵的批評,“曆數其所為”,先是攻擊蘇軾在知潁州期間“違法令都廳置簿,拘收賞錢,不依條例,妄行賞用”。再則提起蘇軾在知杭州時所犯的錯誤,特別是在違法刺配顏益等問題上性質嚴重。接著對蘇軾的官品做了一個總結:“軾自進用以來,援引黨與,分布權要,附麗者力與薦揚,違迕者公行排斥”,不講政治原則,對所推薦的人,無論其政治能力與品行如何,隻要喜歡的就大力提攜。黃慶基認為,蘇軾尚好空談,隻知“力陳強辯,期必勝而後止”,做不出什麽實事來。還借工作之機,不顧人臣大體,“公然指斥先帝時事,略無忌憚”。而且蘇軾的私德也有問題,曾勾結“常州宜興知縣李去盈強買姓曹人抵當田產,至其人上下論訴,進狀者凡八年,方與斷還”。黃慶基指出,更有甚者,蘇軾門下都紛紛傳言“陛下許軾大用”。“是以士大夫莫不爭趨其門,以圖進取,上下唱和,合為一黨,牢不可破”,蜀黨之風氣漸盛。黃慶基總結:蘇家兄弟,“稍失控禦,則何所不至”?“自古奸臣,未見此比。”

《珊瑚帖》(北宋)米芾

另一名禦史董敦逸則指責蘇軾、蘇轍等人“各有奏舉及主張差除之人,惟蘇軾為多,或是親知,或其鄉人;有在要近,有在館職,有為教官,有為監司,為知州軍,不可以數考,是致仕路不平之歎”。“若軾與轍,豈惟斂恩作福?朋黨不公,而又拒違君命”,如不加節製,則國法大亂。

因為高太後護佑蘇軾與蘇轍,結果是黃慶基和董敦逸被貶出了京城。

但蘇軾也因此不敢自安於朝,他於六月上書乞知越州,想去東南弄一個好山好水的小地方養老。但朝廷並沒有答應給他越州,相反,卻任命他知河北定州。

定州是河北軍事重鎮,風沙苦樸,景色寒陋。因此,六月下了任命,蘇軾托詞不去上任,一直待在京城裏另尋安身之所。

豈料在這段時間裏卻發生了兩件對蘇軾影響很大的事情:有兩個女人先後死了,一個是夫人王閏之於八月初去世,年四十六歲;一個是垂簾聽政的高太後於九月初亡故。

高太後之死,讓蘇軾看到了不祥之兆。因為這意味著哲宗小皇帝終於可以親政了。

高太後聽政八年間,主掌一切政事。眾大臣包括蘇軾在內,隻知唯高太後之命是從,全然不把哲宗小皇帝放在眼裏。哲宗每天看著眾大臣全部麵承高太後,背對自己時的屁股,雖然“恭默不言”,其實早就窩了一肚皮的火。加上高太後和眾大臣否定、盡廢父親神宗的變法,這些都對哲宗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高太後對此心知肚明,所以臨死時把呂大防等保守派大臣叫到床前說:我死以後,你們都快點退休養老去吧,免得小皇帝找你們的麻煩。

果不其然,高太後一死,哲宗親政,政治氣氛立即轉變。躲在京城不願上任的蘇軾於九月十三日再次收到任命,仍然要他到定州去。這次,蘇軾沒有理由再拖下去了,他隻希望能在出京以前見一下哲宗。

出乎意料的是,剛剛親政的哲宗竟然不願見這個名滿天下的文豪老師。蘇軾也沒有什麽好法子想。在《朝辭赴定州論事狀》中,蘇軾先是批評哲宗不理睬自己,態度是不正確的。因為“祖宗之法,邊帥當上殿麵辭”,我現在好壞也是守邊之帥,“而陛下獨以本任闕官迎接人眾為詞,降旨拒臣不令上殿”,“此何義也”?我前後給你講課時間也不短了,“日侍帷幄,前後五年,可謂親近”,可現在外放守邊,卻“不得一見而行”,這確實讓我有點想不通。其實這事對我個人來說並沒有什麽影響,“於臣之私,別無利害”,“而於聽政之始,天下屬目之際,所損聖德不小”。不見我,對你有所損失。

接著,蘇軾便警告哲宗不要意圖恢複神宗的新法,而應該采用清靜無為的策略,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看國家大事,隻需要做到“虛心循理,一切未有所為”,認真觀察“庶事之利害與群臣之邪正”就可以了。三年以後,必然看到結果。

蘇軾還勸哲宗說:現在“天下雖未大治,實無大病”,所以不需要亂動,萬一方法不對,反而會把國家搞砸了,隻有“安穩萬全之策”才是最省事、最有效的政策。

但哲宗已決意恢複神宗與王安石的新法,對此,蘇軾縱有生花妙筆,也無力回天了。無奈之下,隻有離京。

在《定州謝到任表》中,蘇軾忍不住發了一句牢騷,“朝廷非不用臣,愚蠢自不安位”。但既然到了定州這個地方,我一定要“勤恤民勞,密修邊備”,希望朝廷能在不久的將來給我一個“魚鳥之鄉”,讓我得以“畢桑榆之景”。

蘇軾到定州上任時,有一個文吏李之儀不久也從京城來到定州,做了蘇軾的手下。

蘇軾非常關心時政,就問李之儀:你最近離開京城,時事如何?

李之儀說:政局肯定要有所變化。

蘇軾小心地問:你有把握嗎?

李之儀回道:高太後垂簾聽政已有八年,在這八年之間,小皇帝“未嚐可否一事”,不點頭也不搖頭,根本不表態,這是很讓人擔心的現象。我估計皇帝肯定是另有打算,一旦時機成熟,政局必然大變。

《梅花圖》(南宋)馬麟

蘇軾本來就是靠高太後罩著的,聽李之儀這麽一說,心裏不安。但他仍然心存一絲僥幸,自我解勸道:想當初太皇太後“受先帝顧托,保佑聖躬”,而當今皇上也很孝順聽話,所以八年以來,“朝廷清明,天下無事”,想來皇帝親政之時,也不應該大舉更張吧!

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的說法,高太後垂簾聽政的這八年,是北宋政局最為混亂的時期。在高太後和司馬光的聯手下,整個宋朝萎靡之風達到了頂點,加上黨爭激烈,朝廷早被攪成了一團亂麻。

經過與李之儀反複討論,蘇軾不得不承認前途難測,隻好說:看來,以後“與子相從之日益難”,不如我們還是“遊戲於文辭翰墨,以寓其樂”。

自此以後,蘇軾和手下“窮日力盡歡”,每天外出野遊,“從容醉笑間”。遊玩的時候“多令官妓隨意歌於座側”,紅袖揮舞,香唇輕動,所謂家國百姓,邊事艱危,早被那一杯老酒泡成了渾湯。

有一次大家相聚飲酒,一名官妓請蘇軾為她寫一曲《戚氏》詞。此時的蘇軾,憐香惜玉之情已大減,而且與在座諸公正大談古今奇事,沒有太大的興趣,隻對這個官妓虛聲應答,“隨聲隨寫”,結尾那一句“望長安路,依稀柳色,翠點春妍”,更是寫出了蘇軾被貶出京的惆悵心情。

定州既是邊關重鎮,少不了得常和武將們談一談。有一名武將,“狀極樸陋”,因為公事寫了一篇材料交給蘇軾。蘇軾一讀之下,拍案大喜曰:奇文也!急忙把李之儀找來看,問道:你覺得他這文章裏哪些句子比較優秀?

李之儀看了看,說:“獨開一府,收徐、庾於幕中;並用五材,走孫、吳於堂下”,這兩句寫得最漂亮。蘇軾聽罷,果然開心,對李之儀說:“非君,誰識之?”於是,蘇軾立即把這名武將召來喝酒,“與語甚歡,一府皆驚”。

指望這種愛好玩文弄字的人去把守邊關,大宋的命運不問可知。好在蘇軾在定州的日子已經到頭了。隨著哲宗親政,蘇軾的政治生命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