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婚姻

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毛姆正和朋友們在 卡普裏島度假。戰爭並沒有攪擾他的興致,他們一起遊泳、 打球,過得悠閑自在。當他們回到英國後,四處彌漫的硝煙 激起了毛姆的愛國熱情。但因為毛姆年紀太大,不夠入伍的 資格。但毛姆覺得英國需要他,便寫信給已經是海軍部首要 大臣的丘吉爾,請求丘吉爾對他有所派用。沒過多久,在等 候回複的時候,毛姆聽說紅十字會正要派遣救護隊前往法國, 於是,便申請以翻譯的身份加入。他沒有以醫生的身份申請, 是因為自打從醫學院畢業以後他就從未行過醫。

10 月,毛姆穿上軍服,與救護隊渡過了英吉利海峽, 他所在的救護隊被派往法國去救治傷病的官兵。這期間毛姆 發現救護車駕駛員比翻譯更為緊缺,於是便請假回英國學習 了兩周駕駛。再次返回法國後,他被編入法國部隊,開往前 線附近。在寫給朋友的信中,毛姆透露:“當地的氣候苦寒, 霧雨迷蒙,不是跑斷了腿,就是枯乏得無所事事。”

毛姆的工作是極具危險性的,救護車在晚上出行,駕駛員必須避開滿地的彈坑。德軍的照明彈與槍炮的火光照亮了夜空。當傷患被抬上擔架送進救護車後,駕駛員必須把這些 傷員當成易碎品看待。毛姆總是小心翼翼地駕駛著救護車, 盡量在讓他們不發出痛苦呻吟的情況下被送進醫院。

有一次,毛姆的救護隊轉移到敦刻爾克附近的聖馬洛, 毛姆收到了《人生的枷鎖》校樣,他的室友——文學批評家 麥卡錫注意到毛姆的校樣中改動的地方很少。毛姆告訴他說, 在稿件送去印刷之前,他就已經仔細核校過了。麥卡錫感慨 道:“他處理小說就像劇本一樣精益求精,這種對完美的渴 求,一定會令銷路大增 !”當麥卡錫仔細讀過書稿之後,他 的看法又變了,他稱《人生的枷鎖》是“當大批的近代寫實 小說沉入河底時,仍與《老婦的故事》《戰地春夢》《巴比特》 等極少數作品一樣,能夠隨時間的流逝而一直漂行於水麵”。 此後,毛姆一直受到麥卡錫的評論支持,麥卡錫還將毛姆稱 為“英國的莫泊桑”。

毛姆隨著戰事到處遷 徙, 一路上見證了戰爭的慘烈和沉 重。路上遇見抬著棺木的送葬 隊伍,路人便紛紛脫下帽子低 頭默哀,軍人則舉手敬禮。在 前線,毛姆遇見了他終生的摯友——傑拉爾德·赫克斯頓。

二人相遇時赫克斯頓 22 歲,中等身材,留著八字胡,褐色的頭發整齊地梳向腦後,麵部有幾處痘痕,這位很在意 自己外貌的小夥子時常會擦些化妝品來掩飾它們。毛姆也時 常對赫克斯頓說:“快去,把臉上的痘印擦掉吧 !”在毛姆看 來,赫克斯頓是位長相俊美的青年。但是其他人可不這麽認 為,見過赫克斯頓的人曾經評價他說:“他的五官中沒有一 部分稱得上好的……他吊兒郎當,流裏流氣,看起來就詭計 多端。”

赫克斯頓常讓毛姆在他身上花許多錢,做冤大頭。他酗 酒、蠻橫、粗魯、不誠實又不可靠。說來奇怪,這個寡品無 行的人竟然如此吸引毛姆。也許是赫克斯頓正好彌補了毛姆 的孤傲吧。

就在此時,西莉那邊傳來了消息,說她懷孕了。毛姆勸 告西莉,這將是一場漫長的戰爭,此刻不是養孩子的時候, 可她就是不聽。無奈之下,毛姆再次請假回到倫敦,忙著處 理西莉的事情。

毛姆決定帶西莉去羅馬,她可以在那裏把孩子生下來。 他們在當地找了棟房子,毛姆寫作、打高爾夫,日子過得安 詳靜謐。在沒什麽社交活動的那段日子裏,兩人大部分時間 都是朝夕相對。西莉對毛姆講述自己曾經的生活,包括她的 情史,毛姆便以此為素材來充實自己的劇本。此時西莉與亨 利·威爾康尚未正式解除婚姻關係。這真是尷尬 !

1915 年 9 月,西莉終於產下一女,取名麗莎,這是毛姆第一部小說中女主人公的名字。麗莎很可愛,但毛姆卻因為她不是男孩兒而感到失望。西莉生下孩子後,醫生告訴她, 說她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她傷心地哭了。三星期後他們又回 到倫敦。之後,毛姆的朋友給他寄來喜得愛子的請帖時,毛 姆寫信給他說:“我恭賀你很容易,但像你一樣再得個男孩 兒卻不容易……我除了一個女兒之外,再沒有別的本事了。”

毛姆沒有再回救護隊。機緣巧合,毛姆進入了陸軍情 報部,由於他通曉數種語言和歐洲各地的情形,便被派往 日內瓦去接替一個受了驚嚇的情報員。而此時西莉的丈夫 亨利·威爾康卻突然向西莉提出離婚。在這場離婚官司裏, 毛姆成了與有夫之婦發生婚外情的被告。因為與丈夫鬧翻, 西莉失去了生活來源,過慣奢侈生活的她沒過 多久便債台高築。

離婚案成了毛姆的 醜 聞,此時他則需要 前往日內瓦述職。1917 年 5 月,毛姆在新澤西 州與西莉結婚了。西莉 的願望終於達成了,而 毛姆卻在《回顧》裏, 將西莉塑造成一個詭計多端、需求無度的悍婦。 毛姆與西莉對毛姆來說,娶了西莉便是給自己又套上一層枷鎖。

婚後不久,毛姆再度接受訓練,進入情報局工作。在紐 約的英國情報頭目是威廉·懷斯曼,他與毛姆家是世交。英 政府恐怕蘇俄會出現局部和平的局麵,毛姆的任務是協助克 倫斯基阻止俄國的戰勢。毛姆在戰爭中所過的生活真是耐人 尋味,有時他轟轟烈烈地參與戰事,有時卻又抽身去辦自己 的私事。一些激進的愛國分子指責他是惺惺作態的懦夫,但 依照當時的規定,毛姆年齡已經太大,不宜參戰,因此責怪 他不服從命令是不公平的。

毛姆在瑞士工作時曾感染肺病,在前往俄國以前,他還 出現了大量出血的現象。本來他很可以光明正大地逃避這次 任務,他告訴懷斯曼恐怕自己不能勝任這次任務,懷斯曼向 他保證他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於是,毛姆起程了。

隻可惜,金錢和毛姆的辯才都阻擋不住俄國的戰勢。 盡管意義不大,但毛姆還是十分嚴肅地進行著他的情報工作。他相信自己若是早到六個月,應該很可以阻止布爾什 維克黨的勝利的,而相反的結果終於無可避免。他對克倫斯 基性格的分析清澄明澈,令人讚賞,而他的電報對蘇俄戰勢 的估測也坦白直率。在布爾什維克奪得政權前數星期,毛姆 離開聖彼得堡,身上攜有克倫斯基致英國首相路易·喬治的 私函,信中希望獲得英國的援助與諒解。毛姆恐怕自己的口 吃不能確切地傳達克倫斯基身為領袖的氣勢和口吻,便把要說的話寫了下來。他由挪威轉道回國。

見到路易·喬治後,首相對毛姆的戲劇非常推崇和讚賞,可是毛姆要求為克倫斯基提供援助後,路易·喬治說:“我 辦不到 !”

毛姆返回了旅店,他又病又急。毛姆的病經診斷是肺結核。 英國最高法院院長想派他到羅馬尼亞去進行另一項秘密任務, 毛姆並不介意自己的健康問題,願意再為英國效力,可是院 長得知他的身體狀況後,便要他安心養病,把任務交給了其 他人。於是毛姆進入一家療養院,在那裏休息了三個月。

在療養院休養的這段日子裏,西莉從沒有來看過他。枯 燥無味的日子並未使他沮喪,他不斷地閱讀並寫作新劇,同 時,他也和往常一樣地寫筆記。他的病恢複得很快,數月之 後他便回家了。這時他們住在英格蘭東南部的薩裏郡,這裏 有著令人愉快的社交生活,這段時間裏,毛姆筆耕不輟,每 天清晨起便埋首於編寫《愷撒之妻》和《月亮和六便士》。 有一天,他和朋友騎馬外出,被狠狠地摔了下來,當時在旁 的人記錄道:我們安閑地騎在馬上散著步,大家沉浸在有趣的 話題裏,毛姆的那匹黃棕色帶白點的馬突然跌跪在地 上,把它的騎士摔了出去。毛姆的前額撞擊到路麵, 摔得頭破血流。大夥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危險嚇傻了, 等著幾乎昏過去的毛姆恢複過來後,又重新上馬。他 表現得很堅忍,沒有一聲抱怨。他就是那種越是感受痛苦,越要咬緊牙關挺過去的人。

而在新居所的布置上,西莉則屢屢展現出自己在裝潢和 審美上的天賦,她曾引領潮流地率先把房間布置成白色,這 在那些不必親自動手清理房間的人們的眼中,還真是時髦、 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