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舍”的寧靜生活

1799 年,華茲華斯和妹妹多蘿西在湖區以一年兩英鎊的租金 租下了一間小農舍,這就是後來的“鴿舍”。

當時華茲華斯兄妹還沒有將其稱為“鴿舍”,在他們搬到這 裏之前,這間屋子是家小旅館,叫作“鴿子旅館”,所以後來人 們才將這間華茲華斯兄妹住過的屋子稱為“鴿舍”。

能重回湖區定居,華茲華斯兄妹真是欣喜異常。“鴿舍”中 沒有任何家具或裝飾,兄妹二人白手起家,多蘿西一邊打掃房屋, 一邊畫些家具或裝飾的圖紙,然後由華茲華斯來製作。為了布置 這個夢想已久的家,多蘿西幾天都沒有出門。有一次,華茲華斯 實在看不下去了,硬拖著多蘿西出去玩,結果回來之後,多蘿西 開始牙痛,華茲華斯為此十分自責。

這間小小的屋子分上下兩層,多蘿西住在樓下,廚房就在旁邊; 華茲華斯住在樓上,那裏有他的書房。每個房間都有通風和取暖 的設備。多蘿西非常愛惜這個家,她寫信給友人說:我們的屋子可以說是個好房子,唯一的缺點就是前門靠大路太近,還有就是屋子較小,隔音太差。

兄妹倆並不太在意這些缺點,他們還在前院及房子四周種了 許多玫瑰和金盞花。屋子後麵還有一個後院,那兒其實不過是一 小塊斜坡,上麵有幾株老果樹,多蘿西美其名曰“果園”。多蘿 西想在果樹下搭一個茅屋,夏天的時候可以用來乘涼。他們還在 後院種了許多蔬菜,把小屋點綴得十分漂亮。

平時,多蘿西在家中洗衣、做飯、縫補、清理……而華茲華 斯則在屋外打掃院子、種菜、灌溉……兩人過著很勤樸、實在的 日子。當然,他們也有輕鬆的娛樂活動,比如夏天到湖邊垂釣或 野餐,冬天到湖麵上溜冰。他們每天都在附近的山間、田野漫步。 有時候,他們甚至走幾小時的路程去拜訪鄰村的友人,或僅僅為 了尋找詩中想描寫的某一種景致。他們的飯菜很簡單,多數是麥 片粥或多蘿西自己做的派餅。多蘿西曾強調說他們的生活素質是 “起居樸實、思想崇高”。

兄妹二人的生活雖然寧靜曠達,但卻不算完全的隱居。他們 時常跟鄰居來往,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過得十分充實快樂。鄰 居們很尊敬他們,從不質疑他們半隱居半出世的生活方式。遠道 而來的客人也是數不勝數。

12 月,他們正式搬到“鴿舍”以來,最先來訪和小住的是華 茲華斯的大弟弟約翰。約翰是家中最內向、最安靜的一員,卻選 擇了最粗獷豪放的職業——水手。幾年來,他做得很成功,由最初的水手做到了資深船員,下一步就要升為船長了。他在 1800年 1 月來到“鴿舍”,直到 9 月間才離開。

這期間,“鴿舍”又來了兩位客人——郝金生姐妹:瑪麗和莎 瑞。不久後,華茲華斯以前的朋友羅埃德夫婦也搬到了附近,兄 妹二人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了。

事實上,柯勒律治才是“鴿舍”真正的常客。他在這裏小住 數月之後,覺得此處環境極好,便決定舉家搬來定居。多蘿西替 他租到了一棟臨河的寬敞舒適的房子。柯勒律治搬過來之後,經 常步行到“鴿舍”看望華茲華斯,有時候隻去喝茶談天,有時候 深更半夜才到,多蘿西還要起床為他們準備點心。華茲華斯時常 披著睡袍,睡眼惺忪地聽柯勒律治朗讀他的新作,當然也常將自 己的近作讀給他聽,回報他的一片熱誠。

幾個年輕人在“鴿舍”過著神仙般的生活,他們經常夜遊, 在湖畔吟詩或在樹下暢談。柯勒律治小時候受過風寒,長大之後 又不愛惜身體,因此經常病痛纏身。他有痛風、神經炎和風濕病。 在“鴿舍”做客時,這些病痛常來折磨他,還好有多蘿西在,可 以照顧他。除了身體的不適外,柯勒律治的婚姻也發生了危機, 夫妻二人的關係已經破裂了。

柯勒律治為了挽救婚姻,以及緩解他太太的寂寞,極力慫恿 騷塞一家人搬來與他們合住。騷塞的妻子與柯勒律治夫人是兩姐 妹。1803 年的時候,騷塞終於抵不過柯勒律治的催促,全家搬到 了湖區。此時的騷塞雖然有一份固定工作,但仍以寫作為最主要 的目標;華茲華斯成了純粹的詩人;柯勒律治的興趣較廣,寫作之外,還在一家雜誌社做得有聲有色。柯勒律治對華茲華斯的才情的佩服不減當年,他寫道:我已摒棄寫詩了,因為華茲華斯能寫出所有理想 崇高、有深度的詩,而騷塞能寫出大眾化、輕快、簡 單、莊重的詩。我為自己留下的工作是協助讀者去了 解、體會、欣賞他們的詩,他們的詩是應該受到賞識的。

他真的這樣做了。柯勒律治不把時間用來寫詩,卻為華茲華 斯立名——他引導讀者欣賞華茲華斯的詩,帶他們進入其中描寫 的境界,在報紙雜誌上為華茲華斯辯護、寫詩評。他的功勞沒有 白費,《抒情歌謠集》終於要再版了。

當初考特完全低估了這本詩集的價值,一看市場反應比較差, 就轉手將版權讓人。沒想到在 1799 年夏秋之際,一份詩歌評論 刊物上又出現了一些讚揚的聲音。出版商開始對華茲華斯的詩有 信心了,馬上帶了 80 英鎊的稿酬來拜訪華茲華斯,希望他再版《抒 情歌謠集》,並能推出《抒情歌謠集》的第二部。華茲華斯終於 如願以償,很快地將他定居後期寫的詩加以整理,委托友人校對, 然後送到出版商那裏。第二部《抒情歌謠集》中的新作有《兄弟們》《麥可》及《露茜》等。

再版的《抒情歌謠集》第一部於 1801 年 1 月正式問世。與 初版時不同,它馬上得到了很多好評,先是在報紙上有一篇短評, 後來在雜誌上又刊登了一篇富有學術性的長評。兩篇評論一片讚揚之聲,這無形中提高了華茲華斯在英國文壇的地位。朋友紛紛對他表示祝賀,騷塞也寫了一篇推崇這本詩集的評論,他有些後悔從前嚴苛的批評。蘭姆也提供了許多意見,還逐行逐字地仔細 評鑒。唯一冷眼旁觀、不批評也不讚美的是當時最有分量的文學 雜誌——《愛丁堡書評》。

《愛丁堡書評》在當時的文壇很有分量,任何詩人、作家如 果能得到它的評價,就會引起廣泛的關注。華茲華斯的作品為什 麽沒有得到它的重視呢?原來華茲華斯在《抒情歌謠集》再版時, 畫蛇添足地加了一篇長達 6000 字的序言,正是這篇冗長的序言 給《愛丁堡書評》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序言中,華茲華斯較為主觀地為詩歌下了定義,並主觀劃分 “詩”和“非詩”的界線。他還分析了當初寫《前奏曲》時的心態。 前者使他得罪了許多與他意見相左的同行;後者的“心理分析” 在當時的人看來有些誇張虛偽。以現在的觀點來看,華茲華斯的 思想比同代人早熟了 100 年,到 20 世紀,哪個讀者不是根據“心 路曆程”來分析原作的呢?更何況華茲華斯的這篇序文為日後研 究英國詩歌的學者提供了不少參考資料。

除此之外,華茲華斯還做了一件與他年輕時性格相反的事, 那就是他寄了許多本詩集給當代名人,書中往往還夾著一封文情 並茂的信,一麵介紹自己的作品,一麵恭維這些顯貴。像他給一 位著名公爵的信中就這樣寫道:我像所有其他大英帝國的子民一樣,我認為您 對國家和人民充滿了感情……這種性格使您更親近詩人,我深信如果我們進行一個民意測驗,您會發現任何一個真誠的英國詩人都會喜歡您。

也許,當時的華茲華斯更成熟了,也許較從前更俗氣了。總之, 他這一舉動與他往日的想法和行動完全背道而馳。年輕時代的華 茲華斯是憎恨權貴、不屑與富人為伍的,現在他像古今大多數詩 人一樣,開始向外界推介他自己的作品了。由此可見,華茲華斯 漸漸地由激進浮躁的青年邁入成熟的中年了。

兩部《抒情歌謠集》慢慢地在文壇受到注意,華茲華斯聽說 女王也買了一本詩集送給朋友,後來他又接到第一位崇拜者的來 信。從此,華茲華斯的信心大增,更勤於寫詩了。

出版商見銷售狀況良好,華茲華斯已經擁有了一批年輕的讀 者,就與華茲華斯商量,希望再版舊集,並重新添加一些近作。

1800—1805 年之間,華茲華斯隱居“鴿舍”,這段時期可謂是他 的全盛時期。他這時候的詩不但寫得多,而且寫得好,像後世不 朽的哲理詩《永恒》、讚美大自然的詩《水仙花》都是在這時完成的。

華茲華斯的名字開始在文學圈響亮起來,雖然還沒有在全國 範圍內享有盛名,但在地方上已經小有名氣。可惜的是,具有權 威性的《愛丁堡書評》因為不喜歡他的序文,一直沒有為他的詩 集做出評論,這使得華茲華斯很失望。但到了 1802 年,《愛丁堡 書評》為騷塞寫詩評時,將柯勒律治和華茲華斯一並寫入,稱他 們三人為“湖畔派”詩人。騷塞曾感慨地說:“我想,人們會因為我的名字和柯勒律治及華茲華斯兩人並提,而更加記得我。”

兩年後,騷塞又寫道:“華茲華斯的成就會超越柯勒律治,以他獨特的風格留名後世。他一定會成為繼莎翁之後英國最偉大的 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