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

19 世紀的英國社會是十分封建的,婦女們還過著很保守的傳 統生活。女孩子們年輕的時候沒有受教育的權利,長大後也沒有 追求事業的自由。她們在人生道路上扮演著次要的角色,將自己 的才情、能力都壓抑著,像影子一般追隨著她們所依靠的男人。 多蘿西·華茲華斯就生活在這樣的時代,她將一生的希望全 部寄托在她哥哥威廉·華茲華斯身上,她不但照顧華茲華斯的生活起居,更鼓勵了他的創作。 嚴格說來,華茲華斯能如此充分地發揮他寫作的潛力,要感謝柯勒律治和妹妹多蘿西的幫助。柯勒律治才學淵博,上通天文, 下解地理,對東西方賢哲偉人的各種思想言論也耳熟能詳。他經 常與華茲華斯探討生命的意義,研究抽象的理論,幫助他賦予詩 歌不朽的哲理。而多蘿西完全是自然界的化身,她純真、靈巧、 敏感又細膩,她往往能啟發華茲華斯的靈感。她能將華茲華斯由 最世俗的環境帶到至真至美的境界中,她更能利用她敏銳的感性 喚醒華茲華斯的感覺,讓他去體會或欣賞生命中常被忽略的細節,比如葉上的毛蟲、遠方的飛鳥、朝升的太陽、晨啼的公雞……總之,多蘿西是華茲華斯靈感的推動器。華茲華斯是感激她的:我日後被賜予的福澤, 在年幼時早已相隨。 她賜給我眼睛,賜給我耳朵, 以及細心的照料和體貼的擔憂, 一顆心,一滴淚, 有愛、有思想、有歡樂。

多蘿西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但是,她卻很好學,孜孜不 倦地讀完了莎士比亞的全部戲劇,空閑的時候,還勤學法文和德 文。她和安內特的通信全是用法文寫的,足見她很聰明,幾乎無 師自通。

多蘿西常常渾然忘我地沉醉在哥哥的詩中,她提供意見、批 評,甚至替他辯護。多蘿西自己可以嚴苛地指責她哥哥的詩歌, 一旦他人責難華茲華斯時,她又挺身而出,為他辯論。她自己算 是詩人嗎?許多研究華茲華斯的學者都認為她當之無愧地是未曾 在文壇露麵的詩人。

多蘿西的私人日記和她的信件都是喜愛華茲華斯的讀者同樣 喜愛的兩本書,它們到 1985 年才結集出版。她的信寫得非常流暢、 細膩,讀其信如遇其人,在與好友的通信中,多蘿西談論她對人 生的看法和意見。信中還流露出她的個性,她的幽默、風趣,她會很生動活潑地描述一件事,簡直是個說故事的能手。她的日記不像信件那麽具有可讀性,其中多是一些零星的片段,往往會令不熟悉內情的讀者摸不著頭腦。這些日記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幫 助後世學者考證華茲華斯的生平,以及分析他的心路曆程。

從這些日記中,我們可以看到華茲華斯兄妹異於常人的一些 現象:他們一起創作,有心靈的溝通;他們一起生活,有超越兄 妹的情感。我們可以摘錄幾段日記來證明他們兄妹之間的情感共 鳴,以及其中那不同於一般人的親近。

在多蘿西 1802 年 4 月 15 日的日記中,有一段關於湖濱散步 的記載: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野水仙,它們一圈一圈 地繞著長著青苔的石頭生長。有些將頭枕在石頭上, 像靠在枕頭上養神;有些抬頭搖擺;有些輕快地飛舞; 有些激烈地擺動,像在跟越過它們吹向湖心的清風盡 情談笑。它們看起來那麽愉快,永遠那麽耀眼,永恒 不變。

現在我們將這段記載拿來與華茲華斯的《水仙花》一詩做一 下比較,從中可以很容易看出兄妹兩人的感應是多麽的相似:我遊**,似一片孤雲, 懸在山穀間, 刹那,我看到一簇水仙花;在湖畔,在樹下,伴著清風起舞飄動。 它們舞著,好似耀眼的星, 在銀河中閃爍, 它們無止鏡地伸展著, 沿著湖的邊緣, 我一瞥,隻見千萬朵, 搖擺著它們的頭輕快地舞著。

他們兄妹二人不但在文章中能體現出共鳴,在日常生活中也 非常親密,他們日記中的某些記載很容易讓人誤解成一般夫妻的 生活,比如:吃完晚飯,我念詩給她聽,沒多久她便睡著了, 她的頭靠在我肩上。

又如:

我和二哥在院子裏坐著,後來到果園裏散步, 晚飯的時候才回來。他把他的詩讀給我聽。我在煎 牛排。飯後,二哥倚在我肩上,我念書給他聽,他 不久就睡了……當我們從外麵回家之後,就在窗前默坐。我坐在椅子上,二哥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們沉醉在寧靜中。

這真是一段幸福的時光……

如果華茲華斯不在,多蘿西的想念之情更是令人感動,她會 在離別的時候哭泣,會在離別之後每天來回走六裏路去郵局看信, 甚至會輾轉無法成眠。

華茲華斯對多蘿西也一樣有著很深厚的感情,他有許多詩作 都是以多蘿西為主人公或是記載與多蘿西共同的生活經曆。比如, 詩中的露茜就是多蘿西的化身。此外,《奇異的一腔情感》記載 的是他與多蘿西在德國的經曆;《在所有可愛的事物中》記載的是 他與多蘿西一起尋找一條毛蟲的趣事。從以上種種的證據來看, 多蘿西不僅是華茲華斯的管家、廚娘、秘書,最重要的是,她是 他的朋友,真摯的、甘苦與共的親人。

從遺留下來的文稿及信件來看,華茲華斯除了與安內特的戀 情外,再沒有與其他女人有過親密的關係。而多蘿西一直是個待 字閨中的少女。有現代學者指出他們兄妹之所以沒有適時地選擇 伴侶,是因為他們兩人相愛,早在潛意識裏將對方看成自己的配 偶。甚至有學者懷疑他們有**的傾向。當然,這些都隻是猜測 而已,並沒有確實的證據,何況 1802 年,華茲華斯與瑪麗·郝 金生舉行了婚禮。

多蘿西沒有在她的日記上寫過關於婚禮的事。日記上僅在1802 年 7 月的某一天,記載了他們兄妹途經倫敦到法國南部去的 事情。提到法國,我們自然而然會想到安內特,華茲華斯此去是為了看望她嗎?或者是為了與她再續前緣?都不是。1802 年年初,華茲華斯已經與瑪麗·郝金生訂婚。3 月,英法兩國簽訂了休戰 協議。這真是陰錯陽差。如果兩國早一點停戰,華茲華斯會不會 改變他談及婚嫁的對象?可惜這些都是如果。7 月間,華茲華斯 到法國去是為了了斷前緣,然後好安心結婚。安內特白等了一場。

在法國的一座海濱城市,華茲華斯與安內特以及他們 9 歲大 的女兒凱羅琳一起相聚了四個禮拜,互訴別後的相思與辛酸。安 內特在這十年間過得並不輕鬆,她的父親是保皇黨人,家人和親 朋都因此吃盡苦頭。她到處躲躲藏藏,生怕被革命黨人找到。這 些年她一直對外宣稱自己是華茲華斯夫人,可見其癡心不改。可 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華茲華斯與安內特生活在完全不同的 社會中,他們共同的話題隻有女兒凱羅琳,華茲華斯的法文也許 都已經不流暢了,他們還像以前一樣相愛嗎?華茲華斯要如何告 訴安內特他已經訂婚的消息?他有想過女兒以後的生活嗎?這一 切我們都不得而知。事實不過是四個星期之後,這對曾經的戀人 再次天各一方,華茲華斯與多蘿西返回英國,安內特則帶著女兒 回到之前居住的城市。這一別,又是十八年。

現在讓我們來描述一下華茲華斯與瑪麗·郝金生的愛情。這 個名字前麵出現過很多次。早在華茲華斯還生活在他外祖父母家 的時候,瑪麗就與他相識了,她是華茲華斯的童年玩伴,以後雖 然兩人還有往來,但一直是朋友關係,華茲華斯是什麽時候愛上 瑪麗的呢?瑪麗很少在華茲華斯的作品中出現,後世研究者隻要論及華茲華斯身邊的女人,提到的多半是多蘿西,描述她如何激發詩人的靈感,她的風趣、她的開朗,卻很少有人提到瑪麗·郝金生。瑪麗似乎一直在扮演管家和母親的角色,與其說她是華茲 華斯的愛人,不如說她是多蘿西的摯友。瑪麗到底是個怎麽樣的 女人呢?她來自中產家庭,父親是個殷實的煙草商人,兄弟姐妹 共有八人。她年幼時就父母雙亡,與華茲華斯兄妹一樣寄居在親 戚家,直至長大成人。成年之後,瑪麗與她的哥哥湯姆最親近。 湯姆務農,瑪麗就住在他在約克郡的農場。

1802 年 10 月,威廉·華茲華斯與瑪麗·郝金生在約克郡的 一間教堂舉行婚禮。婚禮很簡單,雙方都沒有家長參加,也沒 有禮物,僅有兄弟姐妹們的祝賀。郝金生家的長輩見瑪麗嫁給 無業的華茲華斯,連早已允諾的嫁妝也不肯拿出來,反而叫華茲 華斯寫一紙契約,以 200 英鎊作為聘金。婚後,一對新人連同多 蘿西重返“鴿舍”,生活似乎日漸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