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郎中

《史記·太史公自序》中說此次遊曆結束後,司馬遷就“遷仕為郎中”。這表明他終於踏入了仕途,不過這究竟是哪一年的事情,司馬遷沒有寫明。

司馬遷20歲開始遊曆,以當時的交通工具,花上一兩年時間應該是差不多的,所以他回長安時大概已經二十一二歲了。而在他22歲那年,即元朔五年(前124年),漢朝推出了一個有建設性的措施——為博士置弟子員,換句話說,就是為博士招收學生。我們前麵說過,司馬遷11歲時,漢武帝采取董仲舒的建議,在各家各派的博士中,隻保留儒家的正經博士,其他的予以取締。這次提出招收學生建議的是公孫弘,他表麵上是個儒家,實際上思想很複雜,似乎更傾向於法家。

漢武帝的“獨尊儒術”就是一個幌子,他在實際政務方麵根本不重用儒生,而是以傾向於法家的公孫弘為主,公孫弘出身於獄吏,“習文法吏事”。他這次提出為五經博士招收學生的建議,顯然是把先前的“獨尊儒術”政策變得更為具體,讓學習儒學的人和政府的人事管道有一個溝通。這個措施還規定學生畢業成績特優者可以為“郎中”,通五經中的一經以上者就可以委任官職。

司馬遷被選為郎中應該就是借助了這個通道,因為本來郎官(郎中是郎官的一種)的來源不外以下幾種:

一、漢朝官吏的等級是以所領的俸米來區分的。俸米的單位為“石”,最高的是三公,屬萬石級,其下有二千石、千石、若幹百石等。所謂若幹石,並不是說他就領若幹石的米,實際發放時是要打些折扣的,這時的單位稱“斛”,斛和石同樣是十鬥,萬石的大官每月實際領米三百五十斛,一年四千二百斛。按照規定,凡是二千石以上的官吏就可以把兒子或兄弟選送為郎官。例如蘇武。

二、家財萬貫以上的。例如司馬相如。

三、具有特殊技能的。例如駕車駕得特別好的,這種有些近似弄臣一類。

從這原有的三種途徑來看,司馬遷哪種都不符合。他的父親司馬談是太史令,俸祿不過六百石,離二千石的標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而以這樣低的收入,第二種情形無疑也是不可能的。至於第三種情形,就更不可能了。綜上所述,司馬遷應該是通過博士弟子員這個身份被選為郎中的。

郎官和郎中到底是什麽呢?為了對司馬遷的這個職務有較為清楚的認識,我們先從漢朝的政治製度說起。

秦、漢是我國從分裂割據的春秋戰國走向統一中央集權國家的時代,也是奴隸製度轉為封建製度的時代。漢初的製度大多還保有奴隸製時代的殘餘,在奴隸時代,封地是奴隸主所有,奴隸是奴隸主的私有財產,封地中的政治就是奴隸主個人的家務,他底下的官吏就是他的家臣。這種製度和封建領主製並沒有多大區別。漢初,天子王室與統治天下的政府間,界限並不清楚。那個時候,在基本意義上屬於皇帝家務官的宦官集團還沒有形成。全國行政與宮廷服務兩套製度是並立或交叉的。

郎,是隨從在皇帝左右的侍衛集團,有點像戰國時國君或貴族間流行的“養士”或“食客”。

在組織上來說,皇帝以下的官吏最重要的是三公、九卿。三公在漢初是丞相、禦史大史、太尉,九卿是列卿或眾卿之意,通常由太常、郎中令、衛尉、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等。其中廷尉管刑獄司法,大鴻臚管外交事務,大司農管國家財務,三者都屬於全國行政性質。其餘的,太常管宗廟禮樂及醫藥等,衛尉和郎中令管宮殿侍衛,太仆管皇帝出門的車馬,宗正管皇族事務,少府管山海池澤的稅收,這六者皆屬宮廷服務性質。

郎就屬於後六者中管侍衛的郎中令的下屬。郎中令在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才被改為“光祿勳”,同是掌管宮廷侍衛,但與衛尉的不同之處在於:衛尉是駐守宮殿的衛隊隊長,以所駐守的宮名為官名,例如甘泉宮衛尉;郎中令則是管理宮殿門戶的首領,其下屬有大夫、郎、謁者等。其中真正管門戶的就是郎。除了管門戶,皇帝出門時,他們還要列成車馬隊侍從。此外,他們因為平常居住在宮中,皇帝出門時也常隨侍左右,所以是皇帝身邊現成的顧問,皇帝有什麽事情,也常差遣他們去執行。他們在行政上沒有固定職務,沒有辦公室,也沒有一定的編製,多時人數可達上千,完全由皇帝自由決定他們的任務和人數。郎又分為議郎、中郎、侍郎和郎中四等,其中除了議郎原則上掌論議以外,其餘的都要輪值守衛宮門,皇帝出門時則為侍從。

司馬遷擔任的郎中,就是這種性質的官。

還有一點很值得我們注意,郎在當時是很受重視的升遷之道。由於那時科舉製還沒有建立,漢朝中下層官員主要來源隻有兩個,一個是各政府機關的辦事人員,另一個就是郎。前者往往被有錢人獨占,後者需要祖宗庇蔭,或是家財萬貫才有辦法擔任。

司馬遷運氣不壞,正趕上博士弟子員製度的推行,使得他有機會進入仕途,踏上這個令人欽羨的跳板。這個跳板是由皇帝親自控製的,所以前途非常被看好。我們前麵一再提到司馬遷身處盛世,對前途有不少憧憬,這就是一個證明,也是他向仕宦之途踏出的第一步。

究竟他是在哪一年成為郎中的呢?目前還沒辦法確切考證出來,最早也是在他22歲或者23歲的時候。從此,司馬遷和父親司馬談一同在宮內任職,隻是單位不同。在宮中任職後,他有更多的機會可以直接接觸一些有名或有才學的人士,例如我們前麵提到的孔安國、董仲舒等,也有人認為司馬遷是在這段時間才開始和他們接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