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活
《遠離塵囂》大受歡迎,使得哈代有充足的資金結婚。
1874 年 9 月 17 日,他結婚了。愛瑪有兩位親人參加了婚禮, 而哈代家裏的人卻一個也沒有來。愛瑪的兄弟華特領她到教 堂神壇前,並且在婚姻注冊簿上簽了名,婚禮則由她叔叔艾 德溫·拉文納牧師主持。
這對新婚夫婦計劃到法國去度蜜月,對於這次蜜月旅行, 哈代沒有留下任何的記錄。行前他告訴他弟弟說要去巴黎搜 集下一本小說的材料。他在往巴黎的途中曾在魯昂停下來, 去看看他在書中早已研究過的哥特式建築。由於愛瑪認為自 己也是一名作家,因此能夠諒解哈代在蜜月旅行中還考慮到 寫作的情形,當旅館裏的女侍沒有敲門而闖進他們的房間時, 發現他們兩個正各據一桌,埋首疾書。
哈代這個時候的寫作計劃是什麽?由於他而後所發表的 談話語焉不詳,使人沒有辦法弄得清楚。在結婚的前幾天, 哈代寄了一篇短篇故事《藍衣人的命運》給《紐約時報》, 因而贏得了一份把下一部要出版的小說在美國連載的合約。
9 月的最後一天他們結束了短暫的蜜月旅行。愛瑪在日記中記下她的感想。她覺得一切都很美好,尤其是法國人,連這裏的貓都讓她覺得不錯。對她來說,法國之旅可以說是 童年的夢想變成了現實。雖然她在日記中幾乎沒有提到她的 丈夫,但是這趟旅行明顯是她最大的一件樂事。
10 月初回到倫敦後,他們忙著找房子。他們在一個還 不錯的地區定居了下來,就在這一天愛瑪的父親來看他們。 拉文納先生對於他女兒、女婿的新婚生活有什麽樣的看法, 已經沒有人知道,但是一個維多利亞時代中產階級的人見到 女兒、女婿租屋而居,一定不會覺得快樂的。
在英國,《康希爾雜誌》刊出了《遠離塵囂》連載的最 後一期,也是最受讚揚的一期。1874 年 11 月 23 日,《遠離 塵囂》出版,哈代買了一套送給為他們主持婚禮的牧師。
哈代在家裏閱讀各家報紙、雜誌對《遠離塵囂》的書評。 這些書評大都是譽多於毀。《泰晤士報》的評論是:“書中沒 有一位淑女或紳士。他們都是勞苦的大眾,但是比閑散的貴 族更吸引人。”這個評論第一次指出哈代是一名勞苦階層的 作家,具有特別才能,擅長於描寫他所了解的背景和人物。 所有的書評都認為這本小說很有力量。
1874 年的冬天,愛瑪在火車上經常看到很多的女士都 帶著哈代的這本書,她的內心喜不自勝。她具有維多利亞時 代羅曼蒂克的觀念,認為偉大的作家是大英雄。成名固然是 值得慶賀的,但是賬單還是要付的,住在中產階級郊區住宅和住在家裏的情形不一樣。在家裏,食物便宜而又不需要有任何負擔,可以一直專心寫作。沒有人知道在這個時候哈代的家庭對愛瑪有什麽反應,但是對他們以及哈代的親戚來說, 愛瑪是一個“淑女”,就好像哈代在倫敦交往的那些貴夫人 和紳士一樣。
《遠離塵囂》的成功,引起大眾對哈代更大的好奇心, 使得哈代承受到更大的壓力。這本小說銷售之快甚至出乎出 版商的意料。到 1875 年 1 月的第三個星期,第一版的 1000 本幾乎被搶購一空。在第二版中,哈代根據斯蒂芬的意見, 又做了許多的修改,而他們兩個人的友情和了解也加深了。
在安·薩克雷的建議下,哈代勉強把家搬到最富有的倫 敦西區的附近,隻要走過海德公園就可以到斯蒂芬的家。第 二天夜裏已經很晚了,斯蒂芬派人來請哈代過去。斯蒂芬先 要求哈代給《康希爾雜誌》再寫一本連載小說,然後要哈代 見證他正式宣布放棄擔任聖職。斯蒂芬這樣做等於宣布他是 康德實證哲學的信徒,認為人類已經通過了信仰宗教的階段。
斯蒂芬這種做法在當時可以說是一件大事,而他選擇了 哈代來做見證,在這種情況之下,哈代無法拒絕斯蒂芬要他 再寫一本連載小說的要求。斯蒂芬知道哈代已經有了再寫一 本新書的計劃,但不知哈代要寫什麽,而哈代感覺到這本新 書將使斯蒂芬大吃一驚,而且會被人懷疑是敘說哈代自己的 事情。這本書涉及他自己的處境,那就是一名作家受到社會 的稱讚,但是這個社會如果發現這名作者出身低微,就可能看不起他。
因此,哈代寫出了他所有小說中最充滿矛盾的小說《伊莎貝塔的手》。它的主角是一個在上流知識分子中活動的作 家、詩人,這個人出身於仆人的家庭,這個秘密一直不為人 知,但卻一直處在被揭露的邊緣。書中的女主角伊莎貝塔嫁 給了一名有錢的年輕人,但這個年輕人不久就死了,於是她 成為一名神秘的寡婦。小說中的人名、角色與角色之間的關 係、人物的性格和出身,都反映出哈代本人和他身邊之人的 情形。
1875 年 7 月,哈代寫了一首關於他和愛瑪的詩,顯示 出他們的婚姻已經開始動搖了。從這句詩看起來他們之間的 問題已經開始顯露出來。愛瑪的任意妄為開始幹擾哈代的思 考,她逐漸使他覺得厭煩,而他則使她產生憤怒。
也可能是在這個時候,哈代決定把他的成功,也就是他 的寫作和因寫作而贏得的社會地位,暗示於社會,以接受考 驗。《伊莎貝塔的手》使書評家搞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更 使讀者迷惑,使編輯和出版商失望,使插圖家不知道該繪什 麽,但卻是作者內心裏極為重要的事情。
在這本小說裏,哈代最後一次從他真正所屬的階層的角 度寫出他的態度。他以身受這些痛苦的人之中一分子的身份 寫出這本小說。在這本小說之後,他隻以從這些人的世界逃 出來的一分子的角度來寫這些人。他們的痛苦並沒有減少, 而他也還繼續描寫這些人。哈代以前小說裏麵所有對社會的抗議,此後可以說完全沒有了。哈代以一名小說家的身份,接受了他必須要進入的世界。他雖然接受了這個世界,但卻諷刺這個世界。 哈代對他所成長的階層的告別和對他所進入的社會的諷刺,使得他這本小說正如書評家所發現的,成為一種“故意 的古怪”。而這種“古怪”正是他以後生活的寫照,正如他 所寫的女主角一樣,生活在一個不是她真正所屬的世界。在 這個文學和社交的世界裏,他看起來古怪而畏縮,是一個內 心有著秘密的人。
哈代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名詩人,在《伊莎貝塔的手》一 書中以伊莎貝塔之手寫出的詩,希望能受到大眾的歡迎。現 在他已經是成名的小說家了,他想把十年前被人拒絕出版的 詩集予以出版。他可能和斯蒂芬談過這件事,但是斯蒂芬不 要他的詩,而要另一本鄉土小說。
哈代把寫了沒多久的小說《還鄉》的前幾章拿給斯蒂芬 看了之後,斯蒂芬感覺到哈代的婚姻似乎日益惡化,因此拒 絕出版這本書。雖然他們仍然保持著朋友關係,但哈代卻失 去了斯蒂芬的指導。
這時,《紳士雜誌》要求哈代寫一篇短篇小說,哈代卻 交了一首喜劇式的詩《新娘之夜的火花》。這是哈代第一首 給印行出來的詩,但是並不成功,因此他作詩的熱情就此被 埋葬掉了。
對哈代來說,生活充滿了遮掩。雖然哈代已經把愛瑪介紹給他的妹妹和弟弟了,並在 1876 年的聖誕節把愛瑪帶到上博克漢普頓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但是在這以前,他似乎費盡心機不讓愛瑪認識他在多塞特的親戚。
1876 年 3 月,哈代夫婦想在多塞特找房子住,然後到 歐洲大陸度假——這次去的是荷蘭、德國和比利時,他訪問 了布魯塞爾,研究了滑鐵盧戰場。他們最後在多塞特郡的斯 特敏斯特定居,在那兒住了 18 個月,哈代認為這是他們“最 快樂的日子”。他讓愛瑪了解到他的過去。但是也就是從這 個時候起,哈代開始表現出狂暴的跡象。愛瑪開始發現這位 心思複雜的人,有時候會非常遲鈍而殘酷。他的這種心有所 思,以及她企圖表現出想象中的偉大作家的太太應有的行為, 使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