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奮鬥

6月裏,伽利略回到了佛羅倫薩,並相信自己已經取得了教會的支持。他也給大公爵帶回了教皇的祝福,大公爵也十分高興。樞機主教蒙特在信中熱情洋溢地寫道: “假如伽利略生在古羅馬,他無疑應當得到一尊紀念銅像。”大公爵頷首讚許,高興地說道:“你為我們托斯卡納贏得了很大的榮譽。”

年屆半百的伽利略已經毫無名利心,他隻想再次回去做他的工作。他在羅馬生了一場大病,這使他心生畏懼,擔心自己萬一有一天臥床不起,就不能再去觀察天文,到時候他該怎麽辦呢?如果他的智力已隨著年齡的增長、健康的退化而退步,那又該該怎麽辦呢?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一個人又豈能獨力擔當?

伽利略一麵整理觀察記錄,一麵思忖著:第穀很幸運,他去世前將他的衣缽傳給了開普勒,開普勒有能力將其發揚光大。我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呢?

伽利略又恢複了在比薩當學生時候的興趣——機械學。當年他研究過物體的重量與其排去水容量間的關係,並最終製成了流體力學衡量表。現在他把這問題又拿了出來,想把基本理論的各方麵弄得更精確些。

伽利略充實了阿基米德的觀念,因此也越發顯得和亞裏士多德的觀點有衝突。伽利略指出,河川上浮現的冰塊是因為冰塊比水輕,所以浮在水麵上,這與它的形狀無關。而亞裏士多德學說及其門人持相反意見。伽利略曾解釋說:“熱脹冷縮的原理或許適合很多事物,但是水絕對是個例外。”他同時指出,即使空氣也有固定的重量。這一學說打破了一般人早已視為“常識”的傳統觀念。

伽利略的這篇論文是對比重和熱兩項課題的更進一步解釋。不幸的是,亞裏士多德派的學者仍堅持舊說,竭力抨擊他。一本攻擊伽利略的未署名的小書甚至傳到了佛羅倫薩主教的手中,這位主教向來是最仇視伽利略的。

伽利略的學生卡斯特裏現在是比薩大學的數學教授,伽利略和他合作寫成一篇文章,懇切地希望學術界重視思想自由。他們在文章中寫道:

我們該感謝糾正我們錯誤的人,不要以為他驚醒了我們的舊夢……我的反對者堅持著舊理論,並希望大家和他一樣無知……我尊重簡單的真理,真理遠勝於那些沒有事實根據的詭辯。

他最後的幾句話使某些學者感到十分不悅。

德國奧斯堡也有攻擊伽利略的情況發生,這使伽利略益發怒不可遏。伽利略知道自己已無法再逃避了,他在羅馬雖取得了一次勝利,但教皇的朋友們都來信告訴他,他的敵人已逐漸增多,他目前正在被可怕的審判會密切監視著。

佛羅倫薩那些忌恨他的人也開始公開露麵攻擊他。他們都知道大公爵不敢違背教皇的意思,到了關鍵時刻,他根本無法庇護伽利略。很多佛羅倫薩的貴族害怕惹禍上身,都紛紛疏遠伽利略。

那些支持他的人也都相繼去世了,包括大公爵科西莫二世。繼位的費迪南二世還是一個小孩子,由他的母親和祖母攝政。伽利略顯然已處下風,他開始有些擔心自己的將來。

但該來的很快就快就會到來,反對者的愚昧無知迫使他不顧一切地起而抗爭。佛羅倫薩、比薩,尤其是羅馬,非宗教的亞裏士多德學派學者與宗教人士聯合在一起,攻擊伽利略的學說。伽利略相信大多數人最終是會醒悟的,他認為現在也正是表現他忠於宗教的時機。他始終認為,他在追隨哥白尼的同時,也一定會仍保持一個忠實的天主教徒的身份。無知教士如卡西尼神父等輩,怎可還未讀過這新宇宙的書籍,就妄稱這學說是異端邪說?

這也就不難解釋伽利略為什麽會那麽震驚,當他聽到羅馬方麵將他研究哥白尼的書籍列為天主教徒禁書的消息時。他寫了一封長信給迪尼主教,希望能改變檢查委員會的決定。

在推敲字句之間,他的眼睛突然落在他的琵琶上。他雖很少玩這樂器,卻常把它放置在書桌上,藉以撫慰他對小女兒弗吉尼亞的思念。他在給主教的信上寫道:“想要使聖經和新理論相調和,就必須有完備的新理論知識,因為隻聽一根琴弦的聲音,是無法體會將兩根弦調和後的和諧感的。”

對方雖很有禮貌地答複了這封信,卻沒有什麽實際幫助。教會的代表們繼續攻擊他,稱他和他的門徒是異端分子。伽利略決定到羅馬去抗議。

但是羅馬也不再歡迎他。這一次,沒有宴會,沒有邀請,在這個赫赫有名的城市中,不再有高貴人士來看他奇妙的望遠鏡。羅馬神學院的教授們不再熱心地稱讚他。很多他以前的朋友也都顯得冷淡,甚至躲避他。克勒菲神父算得上是伽利略的忠實朋友,但他最近也去世了。

貝拉明諾主教和幾個教士仍誠懇地接待了伽利略,但當伽利略提及可能進行的審判時,大家都拒絕談論。他們安慰他,要他不必擔心,審判不會太過分,隻要他站在教授與科學家的立場上行事就可以了。

伽利略率直地問道:“教會如今是如何對待哥白尼的理論的?”

在這個小小的權威團體中,有人耐心地向伽利略解釋,教皇已經做出了決定,禁止傳播“太陽為宇宙中心,地球圍繞著它轉”的這一觀點,這個決定近期將正式宣布。

假如哥白尼的學說真的被宣判成為禁書,那還有誰敢出頭為他辯護?伽利略預感到,從今以後他不再有教書和寫作的自由了。伽利略低下頭不再說話,他知道這趟羅馬之行已完全失敗。事已至此,好在還不至於受到審訊和囚禁,他還可以回到可愛的佛羅倫薩去。

回到佛羅倫薩後,伽利略搬到了阿切特裏一所美麗的小山莊。這裏的風景很好,可以俯瞰佛羅倫薩。他開始在花園中種植花草、果樹和一些稀有樹木。有時,偶爾有一個新觀念出現時,他便立刻放下鋤頭,奔回書房或工作室中記載下來。

在阿切特裏山莊,他設計了一間能裝置他的望遠鏡和其他儀器的觀測台。他無法停止觀測,即使他不能去寫下那些他所觀測到的“奇妙事物”,但至少他可以去觀察和思考。

他的住所離兩個女兒住的修道院不遠。身體好的時候,他會沿著那泥灰路,步行到修道院去看望她們。兩個女兒都已宣誓永遠留在修道院,大女兒弗吉尼亞宣誓後改名為瑪利亞·塞萊斯特,以此向聖母瑪利亞致敬。她甜美、純潔,在父親看來,她已是天主快樂的新娘。二女兒利維婭宣誓後改名為亞肯吉,她常令伽利略想起他情緒不穩的母親,亞肯吉有時會悶悶不樂,一言不語,有時會大發脾氣,修女生活對她倒也很合適,它可以免除她作為妻子和母親的許多煩惱,使她過得更簡單、快樂。

文森佐常來這裏看他父親,他對父親的慷慨絲毫不懂得感激,對他的聲名也全無敬意。瑪麗娜去世後,他在小山莊住了一段時間便去比薩念大學。他走後,小山莊更顯得冷清。

不久,小山莊的靜寂被打破了,他的弟弟米蓋帶著妻子、兒子及傭人住了進來。最小的男孩糟蹋了花園裏伽利略最喜愛的花卉;好奇而貪心的大女兒亂翻伽利略的珍貴手稿;女傭堅持在廚房做外國飯菜,把原來的管家氣跑了。

無奈之下,伽利略隻好經常到修道院去散心。二女兒亞肯吉每次見到父親,打過招呼後便走開去忙自己的事了。他的大女兒瑪利亞·塞萊斯特修女獲允,可以每天抽出一小時時間來陪她的父親,她是父親最大的安慰。

伽利略不能看望她的時候,瑪利亞會寫信給父親。她經常來信問他,是不是又生病了?瑪利亞的信裏附有草藥,那是修道院的凱瑟琳修女的配方,她祝福他早日康複……

伽利略也經常寄禮物給修道院。瑪利亞寫給父親的信說:“你送給院長的食物和飲料是院方所收到的最好的,鬆雞和奶酪將供療養所病弱的人使用。”她又說:“院長非常感謝你送的針線和亞麻布,這正是縫紉室最缺乏的東西。你送的種子將種在花園裏。假如你送來的東西能夠解決那些時常上門來乞食的窮苦人民,那會更有幫助。”

這些禮物中,伽利略送給瑪利亞的隻有一本祈禱書,因為她原有的一本已破爛得無法再用。瑪利亞做了修女後便矢誌苦修,世俗的物品對她來說都是無用的。瑪利亞體原本就纖弱,再加上修女會的嚴格規矩,使她的身體更加虛弱。

除去每天繁忙的勞動外,瑪利亞大概不可能有時間閱讀他父親的科學著作。她的生活雖然閉塞,但也聽說過父親的聲名。有一次伽利略讓她看過歐洲各地寄來祝賀他的文件,她感到快樂而光榮。她知道隻有讓父親健健康康地回到工作崗位上,才是他最快樂的時候。

伽利略不停地聽到米蓋的抱怨,譴責他太吝嗇,當他還威脅說要搬走時,伽利略心中卻暗自鬆了一口氣。過去數月的款待接濟,並資助侄兒去羅馬學習音樂……最後換來的仍是埋怨。米蓋準備再回慕尼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