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伏的危機

1618年天空中又先後出現了三顆彗星,伽利略身體狀況不佳,甚至都沒有用他的望遠鏡看上一眼。這時,正逢奧地利國王來意大利訪問,自然少不了要拜訪伽利略。伽利略在病榻上給裏奧波講述了一些彗星的理論,並說他早有意做進一步的研究。

這之後,伽利略聽到格拉西神父一篇有關彗星的公開講演,其中參考了大量伽利略研究的最近理論,但卻故意不提及伽利略的名字,使得伽利略十分生氣。

伽利略不假思索地對此舉表示不滿,他的弟子馬裏奧·圭杜奇帶了一篇格拉西的文章給他閱讀,使他更加忍耐不住,於是寫了一篇論文來陳述事實。

格拉西神父也寫了一篇論文來專門回應伽利略的攻擊,其中還帶有可能會造成巨大傷害的挑撥言辭,他說:“伽利略的門徒甚至沒有提到哥白尼的理論。是不是因為教會最近已宣告哥白尼之說屬非法,而伽利略就不再相信這一學說了呢?”他還指出伽利略的發現都是剽竊自別的科學家。

伽利略對一些值得信任的朋友說:“我敢回應格拉西的謊言嗎?針對剽竊的攻擊,我還可以很簡單的以幾句話澄清。但是,從羅馬回來以後,有關哥白尼學說的事我一直都很謹慎,沒有再寫過一句有關這個敏感問題的文字。但是,假如我現在宣稱我不信哥白尼——我絕不會這樣做——也隻會讓他更振振有詞地攻擊我。假如我完全不理會他的攻擊,那又會造成別人對我的誤解,好像我真犯了這罪過似的。”

商量的結果,出現了幾種不同意見,但有一點大家都同意:宗教戰爭(17世紀初,神聖羅馬帝國統轄下的德意誌地區各邦因為信仰不同和教產矛盾,分別組成新教聯盟和天主教聯盟。為了與對方抗衡,雙方都大力尋求外國勢力支持,於1618年到1648年爆發了大規模國際戰爭,又稱“宗教戰爭”——編者注)使得托斯卡納這個天主教派的城邦國民不敢對羅馬當局有任何反對意見,否則會帶來可怕的災難。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已掀起了戰場上的屠殺,為了壓製基督教派勢力的擴張,羅馬天主教派必然極盡一切手段對外作戰,對內則清除一切異己分子和邪惡學說,以鏟除任何存在或潛伏的反對勢力。

伽利略知道,在宗教衝突最激烈的日子裏,羅馬隨時有可能判處他死刑。審判會會以他是一個擁有很高聲望的天主教徒,足以領導許多虔誠的信徒走上歧途的罪名判決他。伽利略的學生和忠實信徒辛波裏現在是教皇的秘書,在梵蒂岡擁有極大的影響力。他和另外幾位聲名顯赫的教會人士仍對伽利略有信心,力勸他替自己辯護,並允諾支持他。除此之外,他不可能得到別的支持。

格拉西誹謗伽利略後的第三年,伽利略發表了他的回答。伽利略既未否認,亦不肯定那被非難的學說,他說他仍舊相信他能解釋這種新的宇宙觀。他把這文稿送給羅馬審判會的會員。有人反對這份文稿的印刷出版,但他得到了教堂內一些朋友的幫助,他小心謹慎的措辭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最終這本小冊子——《關於彗星的對話》獲得允許付印。

這本小冊子出版的時候,伽利略已近六十歲。長期的病痛以及日漸增加的恐懼使他變成了一個衰弱的老人。新任教皇烏爾邦八世是伽利略的故友,他曾讚賞過伽利略的發現,在一封讚揚信上自署為“你親愛的兄弟”。

伽利略的希望並沒有得到認可。烏爾邦八世在未升任教皇時候還很年輕,對他而言,要想調和科學和宗教信仰的衝突並沒有多大困難。他鼓勵自由思想,甚至在就位後,他對教會頒布的哥白尼禁令仍不以為然。他說:“這絕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如果是在我們的手中,這道禁令絕不會頒布的。”但是,當這頂三角皇冠戴在烏爾邦的頭上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有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偏執和盲從,路德和加爾文的革命又使得舉國血雨腥風,此時的他不得不放棄他以前的自由主義。

但目前,伽利略仍得到了烏爾邦教皇友善的款待。1624年春天,伽利略到羅馬慶賀教皇登基時,烏爾邦曾私下接見過他幾次,並贈給他兒子文森佐一份教育獎學金。教皇又送給他的老朋友一幅鑲有金框的圖畫、一枚銀質勳章和一些他的聖職相片。

格拉西一派即使深感不悅,也隻能埋在心底,而伽利略和他的朋友們則公開表示欣慰。他們都以為伽利略今後可以高枕無憂,因為烏爾邦教皇寫了封長信給托斯卡納大公爵,對他的宮廷數學家讚美有加。

伽利略回到小山莊後,就開始從事他構想已久的晚年巨著。雖然他對審判會的警告仍有所顧忌,但他還是下定決心寫出他長期從事哥白尼理論研究的成果,並認為它確屬真理。

在那段擔驚受怕的日子裏,伽利略曾收到托馬斯·坎波尼拉的莫大鼓勵。這位大無畏的自由鬥士屬於多明尼教派,1595年在帕多瓦大學時,他就曾配合過伽利略對亞裏士多德的死黨進行挑戰。宗教法庭驚於他的大膽和離經叛道,曾判決他監禁,但旋即又將他釋放,其後他又因政治罪再度入獄,在獄中遭受了刑訊逼供,然後被判處死刑,最後由緩刑而改判終身監禁。經過27年的監禁後,由宗教法庭審判會假釋在外,坎波尼拉終於恢複自由。

但坎波尼拉神父從不畏懼危險,他在他家鄉卡拉布又牽涉進了一樁陰謀案,被迫從意大利逃到法國。當地主教理治陸不但予以庇護,並贈予年俸。這樣一個大無畏的亡命之徒,五年後在巴黎一所多明尼修道院中安詳去世。

坎波尼拉神父在那不勒斯監獄中完成了他的名著《為伽利略辯護》一書,經由一些私人關係被送到法蘭克福,於1616年出版。

這本書如果隻是簡單地為伽利略及其學術而辯護,伽利略不會如此重視它。事實上,坎波尼拉神父對科學見解有精辟的立論。他指責迷信經典造成了新科學發展的阻礙,他也對囂張狂傲的神職人員大加撻伐。

這位殉道者對科學觀察方法的抗辯,使伽利略感慨萬千。審判會給予警告後的幾年裏,伽利略一直對坎波尼拉神父的前車之鑒心有餘悸。他自忖:“坎波尼拉神父大無畏的勇敢精神實在令人敬佩!但我也有這份勇氣去追隨他嗎?”

伽利略決定更加謹慎,如果能謹慎些,既可以把真理伸張,還可以免去牢獄之災,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