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家的隱退

莎士比亞在倫敦舞台上的最後幾年裏,他在斯特拉福的家發生了一些變化。1607年6月,他的長女蘇珊娜嫁給了一位傑出的清教徒醫生約翰·霍爾。那一年蘇珊娜24歲,霍爾長她8歲。從社會地位上來看,這樁婚姻莎士比亞很滿意。霍爾曾在劍橋大學就讀,是地方上的紳士。他的病人眾多,且都是身份高貴的人,就連北安普頓伯爵都要仰賴他的醫術。下一朝王室想封他頭銜,被他拒絕。他身後留有拉丁文的醫學日記,有位外科醫生認為值得改寫成英文印行。

像霍爾醫生這般的清教徒,通常不會有太多上層階級的患者的,然而,他卻是遠近馳名,連因為他的宗教而憎惡他的人都常需要他幫忙。

婚後,這對新婚夫婦前往霍爾農場居住,距莎士比亞在斯特拉福的新宅隻幾步路的腳程。第二年,蘇珊娜產下一女,取名伊麗莎白。就在這一年裏,莎士比亞的母親去世了。莎士比亞的母親瑪麗活得比丈夫和幾個兒女都久,終於得以見到莎士比亞功成名就,家族成為地方上的望族。1608年7月7日,莎士比亞返鄉奔母喪,逗留至次月。

一位小時曾在莎士比亞家玩耍的人曾對莎士比亞在斯特拉福的新宅進行了回憶:

有道大磚牆隔著新宅與街道,牆內直到屋前是碧草如茵的天井,屋子上麵有簡樸的鉛架窗戶,朝向教堂巷那麵有兩個穀倉和兩片果園。新宅的花園已經有年頭了,景色秀雅。莎士比亞去世之後,一位爵士還要求分些園裏的一種藤蔓的芽苗。

這幢房子大得夠供皇後使用,不過,在莎士比亞一生裏,卻鮮有在新宅中殷勤待客的記錄。

威廉·莎士比亞對城裏的事情不太感興趣,雖然他現在是斯特拉福的永久居民了。1611年,國會裏提出整建公路的法案,斯特拉福72位大屋主都聯名提出經濟援助,其中有約翰·霍爾醫生、托馬斯·格林等,唯獨不見威廉·莎士比亞的正式落名,他的名字是被添寫於邊緣上的,顯然是事後追加的,但這是他唯一的一次插手地方事務。也可能是他經常在外地演出,署名之時,他剛好不在,回來之後才要求補上名字。

然而,在斯特拉福的記錄裏,莎士比亞的姓名真是出現得太少了,因此,唯一的結論就是,他對斯特拉福的事務沒興趣,也不關心。

退休前,莎士比亞的名字曾兩度登上斯特拉福的記錄,都是為了討債。1604年,他控告一位欠他35先令麥芽錢的藥劑師。1608年,他又控告一位紳士欠他6英鎊。在斯特拉福,像他這樣,官司算是打得奇少的了,因為打官司是斯特拉福人討還債款的尋常方式。

關於錢財的事情,莎士比亞絲毫不肯馬虎。1605年7月,他花了生平最大的一筆款項,付了440英鎊,租得了斯特拉福部分的什一稅稅收。什一稅原是教堂所收的稅,為維持牧師和教會的收入而收,以年收農產品十分之一繳納而命名。但是教會改革之前,教會就常把什一稅出賣或出租給塵世的俗人。1544年,斯特拉福的“學院教會”把什一稅租給巴克一家人,租期92年。巴克家又將它轉租他人,逐漸的竟又再分租給各式各樣的人,莎士比亞買到手的隻有全部財產的八分之一。

承購什一稅與在當地威望的建立大有關係,因為擁有什一稅的人就算得上是斯特拉福的重要人物,因此,莎士比亞家從此在斯特拉福有了更崇高的地位。莎士比亞承購之後,便有權收取這些什一稅,至31年期滿為止,那時全部財產便歸由斯特拉福財團法人掌管,在此期間裏,莎士比亞必須每年付17英鎊給財團法人。這是筆很合算的投資,20年之內,這些財產的價值幾乎多漲了一倍。莎士比亞家在斯特拉福的地位越來越尊貴,人們也開始設法遺忘這家主人是個演員。莎士比亞在斯特拉福不演戲,他是威廉·莎士比亞,是個紳士。莎士比亞這個俗世的人,死後可以葬在環繞聖壇的圍欄之內了。

1611年,莎士比亞又買了20英畝的放牧地,趁著高等法院第四期開庭期間,辦妥了一份特別法律文件,以確定9年前他買下的土地的所有權。

購得斯特拉福什一稅的42個人,每年均須各向亨利·巴克繳納年費,理論上,隻要有任何一人沒有繳付,巴克便可取消這42人對全部財產的權利。小心謹慎的莎士比亞和42人中的一些人聯名向掌璽官遞上訴狀,控告莎士比亞的一位好友威廉·庫姆。威廉·庫姆答辯說,他每年都付給巴克5英鎊,而且還願意稍稍多付一點,同時他還與莎士比亞及另外兩人聯合請求庭上,務使什一稅的擁有人之間能對錢財做更合理的分配。

這場官司在友善的氣氛下進行,而莎士比亞與庫姆家人也一直維係著情感。莎士比亞大部分的朋友,似乎都是有地有宅的士紳人家,像納什兩兄弟,莎士比亞在遺囑中各留了一枚紀念戒指給他們。家境較富的安東尼·納什,他的兒子後來娶了莎士比亞外孫女為妻。莎士比亞另一位斯特拉福的朋友是托馬斯·羅素先生,他是地方上的要人,莎士比亞請他做了遺囑監督人之一。

1612年冬天,伊麗莎白公主要出嫁了,國王劇團的人要在慶典中演出重頭戲,財務部已經付給約翰·赫明格一百五十多英鎊。

這次慶祝公主出嫁的演出中,莎士比亞的劇作超過了任何其他的作家,其中包括《奧賽羅》《冬天的故事》《暴風雨》《無事生非》《裘力斯·愷撒》以及《亨利四世》。

1613年1月裏,伊麗莎白公主婚禮後,接著便是國王登基周年紀念。每次遇上這種場合,總是舉行盛大比武會。在比武會裏有個相沿了約一世紀的習慣,那就是武士們要攜帶紙盾,賽後這些紙盾便收齊,懸在白廳宮一個房間裏,永久陳列。武士們在紙盾上繪上圖畫,再寫上一句話,或者暗示他的身份,或者他心裏的想法。在這種場合中,每個武士都想別出心裁以引人注意,猜測這些宮廷小謎語已成為比武大會的樂趣之一。譬如有個武士正愛得暈頭轉向,便畫著維納斯在雲端;另有個武士不蒙皇上恩寵,便畫個人兒在爬山,卻遭遇逆風的阻攔。有個武士什麽也想不出,便讓紙盾空著,隻在底下擺了畫筆和一些顏料,他的意思是:“照您的意思繪吧。”

這一年,有兩位爵士很想通過這次比武出出風頭。他花了二十多英鎊給馬鐙鍍金,又花了二十多先令裝飾了大小長短不一的羽毛,又花了四英鎊給威廉·莎士比亞和理查德·伯比奇,讓二人替他設計一麵盾牌。

伯比奇除了會演戲,還畫得一手好畫,他所作的一幅女子肖像,還在杜維區學院裏掛了好一陣子。於是伯比奇幫他畫圖樣,莎士比亞幫他想能一鳴驚人的妙語。

這一對兒天才的合作,定會讓觀眾大開眼界,雖然合作的成果已經無從考證,但當時一位觀眾曾說,除了那名爵士和他弟弟所佩的圖飾之外,沒有哪個是可看的。

莎士比亞當演員已有二十年,這是需要全副精神、體力,毫無保留的行業,即使在夏天或聖誕節都不得休息。同時他也花了二十年猛烈燃燒著自己的心智,創造了一係列的偉大戲劇和一批活靈活現的人物。他之所以要告別劇院的原因很簡單——他疲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