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生活

一天,米勒把卡特琳娜叫到畫室來,他想給自己的妻子畫一幅肖像畫。卡特琳娜從不抱怨生活過於簡樸,她照顧孩子、丈夫,操持家務,是個勤勞賢惠的女人。她把自己的丈夫看成世上最高尚正直的人。米勒和卡特琳娜感情非常好。後來,他經常回憶和妻子在一起的溫馨時刻:米勒把手塔在她的肩頭,親昵地叫著她的名字。

有人描述過米勒一家人在家中吃飯時的情景:“大腦袋、寬肩膀的米勒坐在沒有桌布的長桌子的主人位置上,孩子們坐在他周圍,把他們的陶瓷盤子傳遞到冒著熱氣的湯鍋那裏。米勒夫人正在哄她懷裏的嬰兒入睡。屋裏暫時安靜了下來,除了火爐裏木柴燃燒的聲音外,靜得什麽都聽不見。”

卡特琳娜聽到米勒要給她畫像,高興極了。她原想打扮打扮,但米勒堅持要畫她平常的模樣,他覺得那才是最美的。卡特琳娜在家居服上披了一條黑色披肩,頭發也是隨意梳攏在腦後,一些發絲散落下來。雖然卡特琳娜才23歲,但是貧困的生活使她看起來蒼老許多。米勒一邊作畫,一邊為妻子蒼老的樣子感到心痛。他有時停下筆,默默看著妻子的側麵。米勒對妻子的感激之情是難以表述的,這個溫柔的女性為他付出了太多,她一生都在默默地為這個家奉獻。一星期後,《卡特琳娜·勒梅特肖像》完成了。

米勒一邊從畫架上拿下完成的畫給卡特琳娜看,一邊說:“雖然我自以為畫得很好,但是看起來好像有種寂寞感。”

卡特琳娜接過來仔細看著,並說:“畫得真好,等我們年老後,這會是很好的紀念品。”她又建議米勒也畫一幅自畫像。然而米勒的自畫像遲遲未落筆,直到1854年才完成。

米勒體格強壯,脖頸和肩膀像公牛一般寬闊,他的一雙大手是典型莊稼人的手。他的頭發黑油油的、自然彎曲著,被他梳向腦後。米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漂亮的眉毛,但他卻很喜歡皺眉。眼睛不大,是淡藍色的,卻深邃有神。鼻子端正,沒什麽特點。他的麵頰長滿了濃黑的胡子。顴骨結實,略微凸起。

米勒的神情總是嚴厲而憂鬱,有時帶點嘲諷的意味。米勒的口齒不清晰,說話慢吞吞的,還有一點口吃。同陌生人坐在一起時,他顯得沉默寡言,每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半天,力圖用最恰當的方式表達自己。

在家裏,或在朋友們中間,他才表現出對人與事物的卓越判斷,朋友說他談吐簡明扼要,生動形象,常出乎人們的預料。

米勒的衣著也極為簡樸、隨意。桑西埃在1847年剛同他結識時,發現他就像馬車夫那樣披著一件棕色的鬥篷,戴著一頂羊毛帽子,看上去簡直像個中世紀的畫家。來到巴比鬆後,他仍舊穿著發舊的紅色緊身上衣或毛衣,短得連褲子也蓋不住,腰部露出襯衣,經過日曬雨淋的舊草帽軟塌塌的,腳上穿著一雙沉重的木鞋。

在巴比鬆,米勒結識了之前就到此定居的科羅、盧梭等畫家,在這個窮困閉塞的鄉村,他一住就是27年之久。米勒對大自然和農村生活有一種特殊的深厚感情。他早起晚歸,上午在田間勞動,下午就在不大通光的小屋子裏作畫,他的生活異常困苦,但這並沒有減弱他對藝術的酷愛和追求,他常常由於沒錢買顏料就自己製造木炭條畫素描。他愛生活、愛勞動、愛農民,他曾說過:“無論如何農民這個題材對於我是最合適的。”於是,以盧梭、迪亞茲、科羅和米勒為主要成員的、在歐洲美術史上聲名卓著的“巴比鬆畫派”就這樣形成了。

搬到巴比鬆不久,米勒一直想要拜訪久聞大名的盧梭。他來到盧梭的住處,眼前所見竟是一間比自己的房子還要簡陋的樵夫的小屋,米勒心中流過一陣親切感。因為誰都知道,盧梭在巴黎有幢很豪華的房子。米勒擔心自己破舊的衣著進入豪華的房子會顯得很尷尬,現在他放下了這樣的顧慮。

房子裏的景象卻使米勒震驚了,桌椅及所有的家具都極為豪華,像是把巴黎奢華的住宅原封不動地搬到這屋裏來了。米勒有種受騙的感覺,原先所有的好感都消失了。原來以《楓丹白露森林》成名的畫家竟過著如此奢靡的生活,大概也隻是一個表麵上讚美田園的畫家吧。米勒這樣想著,和盧梭麵對麵坐下來。

盧梭和米勒一樣沉默寡言,初次見麵兩人談得並不投機。一段時間後,米勒在盧梭的畫上看出兩人的共鳴之處,才漸漸改觀,對盧梭有了好感。盧梭的生活過得並不順心,他娶了一位農家女為妻,但是妻子害了病,精神失常了。這一點,使得米勒非常同情他。

米勒的小畫室裏擺放著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但是沒有一件值錢的。朋友們隻對米勒的畫架感到驚奇,因為這個畫架“對於托住他的任何一張畫來說,都實在太小了。它的鬆木架子在接頭處被蟲蛀了,鬆動得厲害,時常讓人擔心放在上麵的畫框會掉下來”。米勒的整個屋子都被鄉村的簡樸籠罩著。米勒畫室的簡樸與盧梭的畫室形成鮮明的對比。後來,盧梭又帶米勒去看望科羅,讓他見識了另一番景象:“他們在一起進餐,每添一道新菜都要換一套盤子和刀叉”。米勒對這種奢靡的生活沒有絲毫羨慕之感,反而是困惑不解。

米勒的早晨常是在園中勞動度過的,他挖土、種植、澆水。有時候,還像泥瓦匠那樣修建房子。勞動之後,他就來到畫室裏工作,把腦子裏閃現的靈感素描下來。作畫疲倦時,他就走進樹林裏,漫無目的地遊逛,坐在草地上凝視雲朵都讓他感到快樂。森林還使他感到敬畏,森林的寧靜和宏大令他震驚,他感覺得到樹木在低聲細語,每一種動物都在表達自己,隻是他們的語言米勒聽不懂罷了。

晚上隻要不作畫,米勒就幫忙照料孩子們。他大笑著叫他們“小蛤蟆”,還給他們講許多自己編造的故事,或者大聲給他們朗讀點什麽。米勒曾給盧梭寫的一封信中,描繪了他溫馨的家庭生活以及在森林中漫步的愉悅之情。

他在信裏寫道:“我親愛的盧梭,孩子們要我畫出發生地震時的情景、以及一種非常複雜的北極極光,還要我畫出旅店老板對5個法郎的貪婪、一個英國人對攀上險峰的渴望以及其他許多很難描繪的事物。我會盡全力完成它們中的任何一件,同時盡可能讓你理解我的‘蛤蟆們’……

“他們在看到禮物時隻能用尖叫和雀躍來表達自己強烈的興奮,而我對他們的興奮卻仍然莫名其妙。狂熱的興奮勁兒過去之後,他們開始猜測禮物是誰送的。‘是盧梭送的嗎,爸爸?’‘對,我的孩子們。’於是又爆發出一陣歡呼……

中年的米勒像

“沿著森林的邊緣或林中的崖石,看著黑壓壓的烏鴉群落。我甚至願意走過快要坍塌的茅屋,看著它的煙囪正富有詩意地在空中擴散著炊煙。……我也樂意仰望在雲層裏眨眼的小星星,就像我在黃昏觀賞日落那樣,或者遠望在山坡孤獨行走的人的剪影,還有其他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象——對那些不喜歡都市馬車吵鬧聲或沿街叫賣的小販的人來說彌足珍貴。……”

米勒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了他一生中最燦爛的歲月,他勤奮作畫並不斷同貧窮作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