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槐絲的眷戀

惠特曼在他的國家始終沒有得到肯定和尊敬,在英國,有一個跟他同樣命運的人,那就是布萊克。不同的是,後來惠特曼因為得到羅塞蒂的賞識而揚名海外,布萊克卻鬱鬱而終。

布萊克去世後,他的妻子安·葛槐絲獨自生活了十年。一直到有一天,在老友羅塞蒂的介紹下,她讀到了惠特曼的詩。這些詩句句都寫到了她的心坎裏,她對羅塞蒂說:“我一定要認識這個人。”

羅塞蒂鼓勵她寫些感想,並在報紙上刊登出來,以引起惠特曼的注意。葛槐絲毫不猶疑地寫了一篇文筆流暢的文章,名字叫《一個英國婦人對沃爾特·惠特曼的敬仰》。這篇文章刊登在1870年的《波士頓月刊》上:據我所知,詩歌一般包括兩種情況:一是詩的內涵包容了作者本身,二者同時達到最高、最完美的境界;另一種情況是,詩與詩人並肩,我們必須承認這世上有一個人,那個人無比高貴、聖潔。那個人可以在宇宙間來去自如,道盡古往今來所有的秘密。快活的美國啊,隻有他能有這樣的兒子!您看,隻有美國這個年輕壯偉的國家才能產生像這些偉大的性格——充滿了熱情、彈性、永不疲憊的身體、年輕的新鮮感、愉悅感和勇氣。

惠特曼看完這篇評論後被強烈地震撼了,尤其是當他得知它是出自一個女性的手筆。羅塞蒂也認為這是一篇“最充實、最不朽、最善辯的”評論文字。連母親路易莎也稱讚這篇評論,她說:“我覺得這位女士比任何一個評論家都要了解你,她好像隻一眼就能將你看透似的。”

惠特曼在感動之餘,又將自己的照片夾在原版的《草葉集》中,托人轉送給這位不知名的女作家(為了維護她的子女的名譽,葛槐絲是用匿名發表評論的)。

這個時候,葛槐絲正纏綿病榻,忍受著更年期及精神衰弱的折磨。她收到惠特曼輾轉寄來的《草葉集》和照片的時候,也是病得最嚴重和最絕望的時候。她望著一本光禿禿的《草葉集》和一張照片,哭笑不得。

早在內戰的時候,惠特曼就曾對好友艾爾洛基說:“這幾年是我生命中的**,以後肯定要走下坡路了。”

1864年的時候,惠特曼常因高血壓而感到頭暈、耳鳴。到1870年,他灰白的頭發已變成銀白了。但是,他老得很瀟灑。年輕時候的他粗獷而健壯,年老的時候,他那股粗獷中又增加了豐富的人生經驗和睿智,因此就更顯得飄逸倜儻了。

中年時期的惠特曼仍不乏魅力,甚至他走在街上,也常有害羞的女孩子偷偷地上來塞朵玫瑰在他手裏。最有趣的是,有一個女孩子經常跟他同坐一輛車,最初,她隻敢默默地望著他,後來終於沉不住氣向彼得打聽他的背景,才發現原來他就是《草葉集》的作者。女孩子回去之後讀了《草葉集》,驚訝地發現原來生命是那麽豐富、健康、清新和芳香。她寫了張便條塞給惠特曼:我給您寫了這張字條,我並不認為我做的事是值得羞恥的。我想您會了解。明天我就要回哈裏斯堡了。我可能沒有機會再見到您了。但我希望您能好好生活,並在有生之年獲得永恒的愛戴和讚譽。

接到這張便條之後,惠特曼向朋友們炫耀說:“怎麽樣?這一張便條是否抵得過國王的獎狀或國會的退休金啊?”

與這些年輕仰慕者不同,安·葛槐絲的性情更開闊,也更堅強。雖然她有成熟的智慧和清晰的頭腦,但她比一般的女孩子更熱情,更坦率,更急切。

葛槐絲的信中流露著一股真誠及高貴的氣息,即使惠特曼再怎麽回避,她也不失風度。惠特曼是個心思細致的人,他自然懂得其中的情意,他深覺內疚,因為他無法對她報以同樣的情意。

葛槐絲又沉入無涯的等待。

1871年9月,葛槐絲終於按捺不住對惠特曼的思念,她又寫了一封長信表白她的心意:我已不向上帝祈求歡樂,我隻是渴望靈魂複活,而滋養我的靈魂的,就是愛情。

親愛的惠特曼,我的愛裏充滿了甜美和珍貴的品質——它抓得那麽緊,完全依附在我的靈魂和身體上,那麽柔,那麽美,那麽聖潔。

我的愛裏充滿了濃濃的情意,來安撫你、體貼你,在你的生命中灌注無限的歡樂;它會像你的靈魂一樣高貴、炫目、柔弱和清美,令你無法去拒絕它。

如果上帝將對我說——看!你愛的人他今生將不會屬於你,他就要航向無涯的海,你願與他同去嗎——我將比**的新娘更興奮地拉著你的手,由岸邊躍下……葛槐絲魂牽夢縈的回信終於姍姍而來:親愛的朋友:

我等了很久,想等到我的心情穩定一些再給您回信,因為我希望我的信也跟您的信一樣,莊重,附著全然的信念和愛意。但這段時間確實瑣事纏身。即使在沒有煩惱的時候,快樂也似乎在躲著我。我總渴望能找到一個神聖的日子,在沐浴齋戒後,懷著虔誠的心情給您寫一封信。不管怎麽狡辯,我至少不應該再三番五次地拖延。對您的感情我並非毫無感受,我也曾以我的方式向您表達我的情意。我上次寄上的書就是我最好的回信和最真誠的解釋。我曾將我的生命與靈魂寫進這本書裏。您應該比任何一個人都更能深刻、清晰地體會到這一點。而我也能體會您信中細膩的情思。若我們兩人都能接受這麽一層柔美微妙的關係,我就心滿意足了!

沃爾特·惠特曼

1870年11月3日

惠特曼雖然婉拒了葛槐絲的情意,但是葛槐絲仍不死心。1872年,葛槐絲給他寄來兩張照片,一張是20歲時的舊照片,一張是她的近照。

葛槐絲盼望惠特曼能去英國見她,但是惠特曼認為即使去了,以自己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引起轟動,因此他始終沒有前往英國。葛槐絲的願望再度落空了。

惠特曼見葛槐絲對他仍不死心,隻好給她澆一些冷水,告訴她一些事實:親愛的朋友:

讓我來告訴您一些事實。您不可以自己憑空想象出來一個偶像,將他稱為沃爾特·惠特曼,然後又一味地將您的情感投入進去。真實的沃爾特·惠特曼是個很普通的人,他絕對不值得您這樣做。

但葛槐絲並未被說服,她仍認為惠特曼就是《草葉集》裏的那個英雄。直到生命的盡頭,她都堅持這一點。曾經有一段時間,葛槐絲想要與惠特曼結婚,並為他生個孩子,但是她這個願望一直未能達成。惠特曼曾開玩笑地說:“《草葉集》就是我的大女兒,還有兩個小的,分別是《通向印度之路》和《民主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