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指揮

1842年7月,瓦格納結束了假期,回到德累斯頓,準備排演《黎恩濟》。排練時,上上下下的情緒都很高昂,瓦格納常與費雪和海涅兩人商討劇中事宜。

1842年10月,《黎恩濟》首演大為成功,這是瓦格納一生事業裏最成功的首演之一。“當我試著回想當晚的情景時,我隻能說它的整個經過就像一場夢,或是快樂或是痛苦,我渾然無覺。……我躲在自己包廂的角落裏,對於掌聲全無感覺,而每幕終了……我就讓人給拉上舞台。”《黎恩濟》以300塔勒(一塔勒是3馬克)賣斷給劇院,這筆錢大部分用來還債了。

1850年後,瓦格納的樂劇裏,主導動機完全進入了交響曲的結構中,由於他劇中的人物,特別是齊格弗裏德這一角色,他們在思想上和行為上重複甚多,而每個思想和行為都各有其適合的樂句,因此主導動機很快就能讓人聽出來。在《尼伯龍根的指環》劇中,由於不斷地有新的人物和劇情出現,而又仍然保留著原有的思想動機,樂曲因而不斷地擴展,混合成許多精巧細致的聲音形式。

1843年2月2日,瓦格納被任命為薩克森王國宮廷樂隊終身指揮,年薪1500塔勒。在當時的德國,音樂家的最高榮耀和快樂,便是獲得皇室的終身錄用,從此享盡榮華富貴。瓦格納並沒有為獲得這個職位而感到過於欣喜。因為德累斯頓的歌劇院根本無力演出他想要寫的歌劇。在明娜的勸說下,瓦格納才同意擔任指揮。為了要買一套宮廷製服,他花了100塔勒,他覺得真是再笨不過了,而且這套製服常常提醒他,自己不過是皇室的仆人而已。

腓特烈·奧古斯特二世國王對他的兩部作品《黎恩濟》和《漂泊的荷蘭人》都還感到滿意,他特別喜愛格魯克的歌劇。瓦格納覲見數日後,便在德累斯頓指揮了格魯克《阿爾米德》的首演,使他成為詮釋格魯克作品的權威。

1843年1月,《漂泊的荷蘭人》在德累斯頓首演。這部劇中有不少絕佳的歌曲,卻未能引起觀眾的共鳴,主要原因在於觀眾和歌手還未能抓住新歌劇的精髓。所幸演員希洛黛·德芙琳把森塔一角演得活靈活現,賣座雖不理想,在評論界卻頗獲好評。

德累斯頓有一家建於17世紀中葉的意大利歌劇院,1817年時又建了一座德國歌劇院。1841年時,建了一座很好的歌劇院,它的傳音設備都是上乘的,《黎恩濟》《漂泊的荷蘭人》和《唐懷瑟》都在這兒演出過,可惜它在1869年毀於一場大火中。德累斯頓的歌劇院,算是歐洲二流劇院中較好的,它招來了當時德國的兩位首席歌手:德芙琳和提克瑟,它的管弦樂隊還不錯,不過需要改進之處仍有很多。盡管它的一般情況尚可,卻仍然不適合上演瓦格納的歌劇,因為一來樂器不足;二來主要的演員素養、技巧也不夠,無法完全遵照他的指示演出。

瓦格納原先對於接受音樂指揮一職,持著保留的態度,一旦接受之後,則以無比的熱心全力以赴。他在德累斯頓歌劇院忠誠而毫不妥協、盡量完美地演出大藝術家們的作品,他不斷地要求自己要完美、要進步。

瓦格納仍然繼續寫作《唐懷瑟》。他的身體由於長期勞累和不注意生活方式,現在正鬧著胃病。但是每當有新音樂在他腦中醞釀成形時,他就會緊張興奮到極點。他整天待在**看德國神話,並譜寫《唐懷瑟》的草稿中維納斯堡一幕裏的音樂。

瓦格納夫婦搬進了較寬敞的公寓裏,為了布置新居,他花了超過自己能力所能負擔的錢。“每樣東西都是好的、堅實的,就像個30歲的人最後終於安頓下來時所該有的那樣。”他想,憑著自己優厚的薪水,再加上各地上演他的歌劇,收入自會源源不斷,奢侈一番是應該的。他買了一架開演奏會用的大鋼琴,搬進了新居,買琴的錢直到8年以後,他把出版《羅恩格林》的權利交給伯來克普夫赫爾特公司時,才算付清。

1844年1月,《漂泊的荷蘭人》在柏林首演,由瓦格納擔任樂隊指揮。觀眾包括普魯士國王在內,第一幕演完之後,全場鴉雀無聲,等到另外兩幕也演完之後,全場才爆出了零星的掌聲。兩天以後第二次演出,由於批評家對於首演晚上的評論不佳,因此觀眾反應較差,這使瓦格納心如刀割。

3月,他前往漢堡指揮《黎恩濟》的演出。渡過易北河時,河中浮冰處處,危險重重。漢堡在一場大火之後已經形同廢墟,當地的劇院因經營不善,設備又差,更令瓦格納無法接受的是,那個飾演黎恩濟的是個又老、又弱、嗓音不好的男高音。因此瓦格納有個念頭,“幹脆第二幕裏讓整個都城都倒塌下來,就讓它早些埋進廢墟裏算了”。

瓦格納想,若是能把自己的作品改寫成鋼琴曲,或許戲劇界和一般觀眾會對他的音樂多點認識。他決定委托皇家樂商梅瑟來替他印樂譜。根據約定,由瓦格納付一切的費用,而賣譜所得的十分之一作為梅瑟的傭金。除了鋼琴譜以外,他自己還印刷了《黎恩濟》《漂泊的荷蘭人》《唐懷瑟》的全部曲譜。在印刷期間由於資金周轉不靈,他不得不設法將曲譜賣往各劇院,抵作演出時的權益費,以平衡收支。不幸曲譜全部都被退回,慕尼黑劇院甚至原封未動地退回了曲譜。這下瓦格納不得不把自己經濟上的窘況告知劇院經理,要求借支5000塔勒,這是他三年半的薪水。

1845年7月,瓦格納和明娜一起到瑪林巴度假。瓦格納的工作情緒很高,每日起早睡晚,把《唐懷瑟》的曲譜都寫在特別的石蠟紙上,印了100份出來。在瑪林巴度假的瓦格納極力想要放鬆自己,那裏的夏天氣候好極了!每天早上他總要踱到樹林裏去,閱讀隨身攜帶的書籍。他坐在溪旁的樹蔭下,就與傳奇故事裏的人物開始對起話來。波希米亞的火山岩土激起了他充滿詩意的幻想,聖杯武士、羅恩格林的故事便清晰而完全地呈現在他麵前。

瓦格納在散步時,在腦海中湧現了漢斯·薩克斯這一角色,同時又想起自己曾親見的一場街頭吵打混戰。他的喜劇《紐倫堡的名歌手》便突然全部成形,他想這是個輕鬆有趣的題材,應該不會使他神經緊張才對。於是他便不顧大夫的勸告,一口氣就把全部三幕的劇情以散文形式寫成。

8月,《羅恩格林》的草稿已全部寫成。瓦格納的精神亢奮到了極點,使他變成了夜貓子。瓦格納對於日後負責《羅恩格林》的戲服與裝飾的人都加以特別的提醒,這岀戲的背景是中世紀的初期,那時的人際關係單純而親密,他希望《羅恩格林》的製作能盡量地簡約,隻有這樣才符合當時的真純和簡樸。

《羅恩格林》《漂泊的荷蘭人》和早期的《仙女》,瓦格納所描寫的都是人、神世界的結合。羅恩格林是現代世界裏的藝術家,他就是瓦格納自己,就是我們日常生活裏的奇跡和天才。唐懷瑟追求的是藝術的喜悅和憂傷,羅恩格林則是新生的藝術家,是唐懷瑟蛻化而來的。瓦格納作為有才華的人,要求人們絕對的信任,就像羅恩格林要艾爾莎不要對他的過往刨根問底。但是人世的生活,原本就是處處要過問彼此的姓氏、生日、家譜等瑣事的,羅恩格林與這樣的現實世界相遇,終究難免於悲劇的收場。1847年,《羅恩格林》的第三幕和最後一幕的管弦樂曲才得以完成。

當瓦格納全神貫注於《羅恩格林》的題材時,他也與四周的世界越來越脫節,一些可厭的批評家們往往抓住了他作品中的小瑕疵窮追猛打,倒是那些很少上劇院,但卻有思想的人們,給了他不少精神和實質上的支持。職業音樂家們似乎無法了解瓦格納想要在歌劇中結合音樂與戲劇的理想,因此,他常常在朋友聚會時朗讀自己的詩句,並闡釋自己藝術的本質,而且還寫了些像《歌劇與戲劇》之類的長篇論述。

瓦格納的藝術越是向前精進,他似乎越是遭人誤解。這時候的瓦格納總是緊張、易怒。他和朋友費迪南·海涅常常一塊兒喝啤酒,海涅還常和瓦格納的另一個朋友奧古斯特·羅克爾在德累斯頓各報上,撰寫一些條理分明、有力度的文章,以糾正那些對瓦格納所作的惡意批評。

1846年,瓦格納在德累斯頓成功地指揮了一場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演出,許多指揮家對貝多芬《第九交響曲》都感到難以應付。5月,瓦格納向德累斯頓劇院請了三個月的假,決定到鄉下去休養。他帶著明娜一起到有“薩克森的瑞士”之稱的皮爾尼茲去,住進當地的一間農舍。

瓦格納在皮爾尼茲草寫了《羅恩格林》三幕裏全部的樂曲。瓦格納認為《羅恩格林》已經精確地描繪出中世紀的景象,他現在想要往回追溯,更深入到德國過去的神話裏去,在那個世界裏,沒有足以造成社會變形的事物,那個世界公正無私,藝術家的創作能立刻獲得人們的讚賞。他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便又開始閱讀德國神話,並仔細研究這些北歐傳奇的淵源。

1847年初,瓦格納曾提出了一份備忘錄,建議劇院方麵作些改革,但未被接受。4月,瓦格納和明娜搬進了德累斯頓近郊的馬可利尼宮裏一幢便宜的房子裏,利用夏季的早晨和午後,創作《羅恩格林》劇的音樂。在屋後法國式的庭園中,他斜靠在老樹下,就這麽讓自己沉浸在埃斯庫羅斯、柏拉圖和北歐神話當中。這時候他對德國傳奇與希臘戲劇比對任何事物都要感興趣。在他把北歐神話裏的人物賦予人性的時候,他對希臘文化的研究可能多少幫助了他一點,使他寫下了一部有著懼、愛、青年、老年與**的作品,並結合了原始的神秘與現代的精神。

不久後,瓦格納回到柏林,指揮《黎恩濟》的演出。《黎恩濟》在柏林首演失敗,瓦格納前後共指揮演出了三場,卻沒有任何費用可拿,當然這是出於他自己的要求。瓦格納和明娜垂頭喪氣地從柏林返回德累斯頓。

最後一場演出後,瓦格納得到來自俄國的貴族和無政府主義者巴枯寧的熱烈讚揚。巴枯寧小瓦格納一歲,他拋棄了在俄國的財產和地位,而在西歐和中歐提倡革命。瓦格納不承認巴枯寧對他有重大的影響,因為他對革命的深度和目標的看法與巴枯寧不同,但卻承認巴枯寧的思想和個性深深地吸引著他。晚年時他對妻子柯西瑪說:“這個狂放粗獷的人,就是日後俄國的縮影。”除此之外,在政治社會的思潮上,瓦格納還受到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皮埃爾·約瑟夫·普魯東等人的影響。在《萊茵的黃金》中便有普魯東的痕跡,普魯東以為所有的財產皆來自掠奪;而費爾巴哈的思想也使得瓦格納成為一個近於無神論的人,並且影響了他《尼伯龍根的指環》一劇的基本意念——諸神的末日。

1848年5月,瓦格納把他長達40頁的《德國國家劇院組織計劃》呈給內政部,其中重點為:劇院經理不應由王室指派,而應由劇院工作人員和詩人、作曲家協會共同選出;設立戲劇學校,集權於音樂指揮一人。在民主運動之下,許多人認為宮廷劇院是不必要的封建奢侈,瓦格納害怕劇院因此會失去王室的輔助,所以寫成了以上的建議。不久,《羅恩格林》突然從皇家劇院的節目表上被取消,且沒有任何解釋。當時道具、布景都早已經開始定做了,瓦格納的情緒真是壞透了。

北歐神話《尼伯龍根之歌》為瓦格納帶來了靈感,他打算將這部神話編為歌劇。這是一項浩大無比的工作,先由北歐神話韻文詩改寫成散文,再編為詩劇,而後再改編為歌劇,重新譜曲。從最早的草稿到四部歌劇全部完成,瓦格納花費了近30年的時間。10月,瓦格納開始以散文的形式創作《尼伯龍根的指環》。幾個星期後,他完成了《諸神的黃昏》的散文草稿。《尼伯龍根的指環》由四部詩劇組成,即:《萊茵的黃金》《女武神》《齊格弗裏德》與《諸神的黃昏》。瓦格納創作《諸神的黃昏》的主旨是:“如果諸神在創造人類之後,便毀滅自己,他們的意誌或者可以達成,為使人類有自由的意誌,他們必須舍棄自己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