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美與幫助

在倫勃朗與約翰·裏文斯共享一個畫室的這段時期內,約翰·裏文斯受到奧蘭治親王的大臣康斯坦丁·霍伊根斯委托,為他畫一幅肖像。霍伊根斯的肖像畫好之後,人們對這幅畫的反應毀譽參半,但是霍伊根斯卻非常高興,他說:“有些人認為,完美細致的表達不能畫出我真正的性格。但是在那個時候,我正為一件重要的家務事而煩心,我的眼睛裏透露出了我的心事。”

霍伊根斯不久後就結婚了,這足以說明發生了什麽事。幸好霍伊根斯喜歡那幅肖像畫。霍伊根斯在荷蘭算得上是一位頗具影響力且有教養的紳士,日後他在倫勃朗及約翰·裏文斯的早期事業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霍伊根斯被任命為奧蘭治親王的大臣以前,是一位成功的外交家,曾出使威尼斯和倫敦,英王詹姆士一世曾封他為爵士。他有強健的體魄,騎馬經常不用馬鞍和韁繩,有一次還爬到史特斯堡大教堂的尖頂,因而廣獲宮廷貴婦們的青睞。他有廣泛的藝術文化興趣,他把英國詩人的作品翻譯成荷蘭文,自己創作詩歌,以三種文字和法國哲學家笛卡兒通信討論。他也研究天文學、法律和神學。不過,他的主要興趣是視覺藝術,在威尼斯時,曾遍覽那兒的博物館和畫廊的作品,他對於每一位重要的荷蘭藝術家的動態,都知之甚詳。

約翰·裏文斯和倫勃朗聽到這位開創荷蘭藝術欣賞風氣之先的著名藝術鑒賞家要來萊頓市的消息,他們既興奮又惶恐。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這次會麵都是絕對的圓滿。霍伊根斯對這兩位年輕藝術家的反應,記載在他次年開始寫的自傳裏。值得注意的是,在一段敘述著名畫家魯本斯的文字裏,霍伊根斯竟也提到了這兩位隻有20歲出頭的年輕藝術家,尤其他們在藝術能力上尚未登峰造極之時。

霍伊根斯毫不猶豫地指出,約翰·裏文斯和倫勃朗已經和大多數著名的畫家分庭抗禮,不久就會淩駕於他們。他不愧是一位高瞻遠矚的智者,他還強調約翰·裏文斯和倫勃朗沒有顯赫的家世,極力駁斥一般貴族持有的“高貴血統”比“凡夫俗子”優秀的錯誤觀念。

霍伊根斯對這兩位藝術家百般讚揚,他評論約翰·裏文斯的畫風較大膽而有創意,不過他發現在倫勃朗的畫裏,有一股約翰·裏文斯所缺少的表現力量。霍伊根斯明白地指出,他相信他已經找到了畫壇上最明亮的一顆彗星。他評論倫勃朗的《猶大歸還三十個銀幣》時,是以他舉足輕重的社會聲望,為“這位沒有胡須的磨坊主之子”作賭注。盡管他的文學根底很深厚,能隨手寫出妙筆生花的文章,我們仍可察覺出,他的讚美是出乎至誠的:

就以倫勃朗的作品為例子,我願意指出,他所畫的這幅《猶大歸還三十個銀幣》的畫,是可以和任何意大利畫家相比的,而且藝術史上恐怕找不出幾位畫家畫得比他更好了。就單單看這個絕望的猶大,瘋狂的懊悔,發出的哀號,匍匐在地乞求憐憫,卻又不敢奢望得到;可怕的怒容,蓬頭垢麵,破裂的衣服,扭曲的胳膊,雙手捏得好像要流血,跪在地上號啕大哭,他的整個身體因為絕望而蜷曲。我敢說,就這個人物的描寫而言,真是不可多得的傳世之作。

霍伊根斯拜訪這兩位藝術家時,明顯地表露出對他們的健康情形及藝術前途的關懷,建議他們應該去意大利走一趟,觀摩研究拉斐爾和米開朗琪羅的作品。他曾在自傳裏描述,這兩位藝術家看起來隻像小男孩,連少年都不像;他們工作時的堅忍不拔和專注熱情,是很少見的。他們摒棄了一切正常年輕人應有的享樂。霍伊根斯在自傳中總描述他如何勸說他們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身體,“他們的身體太單薄,承受不了長時間工作的疲勞壓力。但是這兩位藝術家不理會我的忠告,說他們忙碌得沒有時間去旅行。”

和霍伊根斯的會麵,為約翰·裏文斯與倫勃朗打開了很多渠道,因為他並非隻稱讚他們,他也為他們介紹了許多主顧。倫勃朗即使已開始為社會上富豪和名流作畫,但他仍用心琢磨其他的藝術技巧,並創作一些“曲高和寡”隻有自己欣賞的作品。倫勃朗在萊頓市的最後幾年,推出了數目相當多的水彩畫和版畫,一般來說,在題材和風格上,和他的油畫有顯著的不同。

這時期,法國藝術家卡洛特所作的乞丐像被印刷成冊,在荷蘭很流行。倫勃朗看了以後,很感興趣,自己也在這一方麵下工夫,但是兩人在風格上,卻截然不同。倫勃朗的乞丐和常人無異,隻不過生活把他們壓得透不過氣。他以了解和同情去刻畫他們,希望喚起觀看者的惻隱之心。1634年,僅僅在萊頓市一地,就有兩萬個貧民向人乞討食物,其中有許多是對西班牙作戰時受傷殘廢的退伍軍人。

倫勃朗也畫了一些重要的**女人像。他呈現給我們的畫中人,就是單純的人類,不但沒有理想化,甚至是醜陋的。有一個模特兒,年齡大而不具姿色,受寵若驚地放聲大笑,因為居然有人願意讓她做模特。另外一個模特兒比較年輕,有個凸肚子和一身鬆弛的贅肉,也成了倫勃朗作畫的對象。

這些畫顯示出倫勃朗拒絕以任何方式將人類理想化,而且,他相信人類各方麵的活動,都值得藝術家去注意。這也說明了為什麽大約在同一時期,倫勃朗畫了男人和女人撒尿的圖畫。這位藝術家的態度中沒有邪念,而且這也不是一時興起的“浮世繪”。倫勃朗對於這種“男女有別”的活動特別感興趣,因此將它記錄了下來。那個撒尿的男人隻顧自己,他享受著這種動作。對於女人來說,撒尿隻不過是人體許多必要的功能而已,這個時候她覺得易受攻擊,害怕有人偷窺她,因此環顧左右。倫勃朗喜歡對事物作比較,因此他做了這兩幅版畫。長久以來,人們都不把這兩幅畫列為倫勃朗的“傳統畫”,不過它們並不遜於倫勃朗的其他作品。

1630年,倫勃朗的父親去世了,於4月27日入土安葬。倫勃朗並沒有過多地講述這件事,但是他的悲痛之情可以想見。

倫勃朗決定離開萊頓市,大半由於霍伊根斯的幫助,倫勃朗開始有許多主顧,而且和阿姆斯特丹的藝術商人享德利克有生意上的往來。1630年年底,約翰·裏文斯起程到英國。

1631年年初,倫勃朗接受外科醫生學會的委托,從事一份重要的工作。他把他母親及學生傑利特·杜作了適當的安排,並且接受邀請住在享德利克的家裏。幾個月後,他離開萊頓市到阿姆斯特丹去,他就在那裏度過了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