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古都

在車爾臣鎮稍作休息後，赫定一行人返回新湖，待了十天左右，赫定再次踏上探險的新旅程。

這次他的目標是羅布沙漠，他希望借這個機會製作一些1500年前孔雀河曾經流經的舊河床地圖，同時也是為了測量出孔雀河的終點羅布湖的位置。

1900年3月5日，赫定帶著人出發了。這次他隻帶了少數幾個人，分別是哥薩克士兵切諾夫和法朱拉，駕馭駱駝的奧迪克和荷戴以及兩個羅布人，還有同為獵人的兄弟倆艾布督爾和拉西姆·馬雷克以及慕撒。赫定還帶了兩隻狗——尤達西和獵狗瑪西卡，以及兩袋糧食和七隻羊皮水袋。

兩個獵人各騎一頭他們自己的駱駝，赫定又雇用了他們的六頭駱駝。除此以外，赫定自己還有六頭駱駝，慕撒和一個羅布人負責照看馬匹。駱駝是沙漠中最忠實的夥伴，至於馬匹，則等一段時間後再把它們遣回出發地。

已經是春天了，白天氣溫大約13℃左右，晚上也很少低於0℃以下。渡過孔雀河時，他們發現對岸有一些排列成環狀的積石高塔，表明這裏曾是連接古中國與西方的古道。

一路上並不缺水，隻是兩個水源之間相距有點遠。

有一天，赫定等人從泉水邊回來的時候，發現帳篷已被風吹到營火旁燒起來了，大家趕忙把重要的文件和行李從火中搶救出來，然後又將火撲滅。帳篷被燒了好幾個窟窿，體積也縮小了不少，不過湊合著還能用。

離開森林後，偶爾也能在地平線上發現黑色植物的影子，但是等大家一靠近它們又消失不見了，好似海市蜃樓一般。

在舊驛站發現了兩處幹涸的舊河道後，大家就停下來測量河床的寬度。這裏有座高達8米的尖塔，四周環繞著長30米的護城河，四座規模宏偉的城門分列四方。此外他們還發現了幾棟坍塌的房屋和一些斷壁頹垣，在一處從前可能是墓地的高原上，他們還發現了幾塊枯骨。

3月12日，氣溫已升高到21℃，赫定將所有的馬匹交給馬夫慕撒，由他帶著馬兒返回，隻留下一匹老馬。赫定還將所有的冬衣都交給慕撒帶回去，這個行為讓他後來吃盡了苦頭。

營地周圍有一些白楊樹，看起來也算生機勃勃。隨著旅程的展開，森林越來越稀，幹枯的樹木聳立在沙漠中，猶如一座座墓碑。

他們沿著河床繼續前進，路上越來越荒涼，一些帶黏土的沙地由於常年曝露在強風中，形狀變得千奇百怪。雖然有時候天氣晴朗，但是由於過於炎熱，大家還是會感到有些精神不振。

不久，東方天空中出現了一條灰黑色的大粗線，大家繼續往前走，粗線也逐漸擴大，似乎要包住整個天空。突然，粗線膨脹開來。

“黑風暴！是黑色風暴，大家停止前進！”赫定趕忙叫住夥伴們。

大家慌作一團，不知如何是好。赫定焦急地四處張望，希望可以找到一塊遮蔽的地方，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狂風夾著飛沙走石，氣勢洶洶地朝他們撲了過來。就在這時，赫定發現西南麵好像還有塊坡地，便立即率領大家朝西南方移動，疾風挾帶著沙石使他們寸步難行，四周是一片昏天黑地。最後，他們不得不放棄重新退回到原地，以免在暴風襲擊中彼此失散。

沙粒像子彈般不斷襲擊著眾人，幾乎整個沙漠都天翻地覆了。赫定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趴在原地，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幸好，不久後他測出風沙是從他們後方襲來的，因此決定逆著風向前進。他用力扯起頭巾，從指縫中看了一眼外麵的世界，可是什麽都看不見。

赫定打起精神，繼續掙紮著向前走，還要不時要把臉側過來，以躲避風沙的襲擊。大概過了半小時，他也不清楚自己跟眾人到底是在一起，還是跟他們分開了？他站在原地，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遠離了夥伴，風沙又繼續不停地吹，那我不是死定了嗎？”他一邊想著一邊東摸西摸，希望能找到夥伴們。

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赫定的肩膀，哦，是切諾夫，他把赫定帶回了隊伍。他們的帳篷支柱已斷為兩截，現在隻能搭到原來的一半高，大家費盡力氣才勉強把帳篷搭在了一個黏土丘陵上，又用繩索把它牢牢固定，而後用幾口裝有重物的箱子壓住，才算給穩住了。

在狂吼的暴風中，被卸下行李的駱駝們膽怯地將頭埋在沙地裏，外麵的風速大約是每秒28米，如果在三四米高的沙丘上，也可能已達到每秒60米呢。狂風夾著沙石不斷地捶打棚頂，較細的沙子甚至透過帳篷縫隙吹到了大家的眼睛裏。

用繩索綁著的箱子早已被黃沙埋沒，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厚厚一層紗，衣服裏麵全塞滿了沙石。這種天氣下生火做飯是不可能的，大家隻好一整天都以幹麵包果腹。

狂風刮了一天一夜，幸好第三天風沙吹向了西邊，這裏總算恢複了平靜。風暴完全停止後，他們繼續向東走。大家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委頓不堪。

聳立在幹涸河床邊的樹幹灰撲撲地躺在那裏，渾身都是洞，看起來就像木乃伊，令人想不通的是，為什麽它沒有被流沙給吞沒呢？

他們的食物日漸減少，原來預定由羅布獵人帶著綿羊在雅爾丹泉和他們會合，現在這計劃看來是要泡湯了，那批人可能是因為暴風的侵襲而迷路了。

3月15日，離開了河床，大家繼續朝雅爾丹泉出發。這裏又出現了野駱駝的足跡。這些沙漠中的勇者此時正悠然地在漫步呢。

一路上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大家的話題又轉到了野駱駝身上。艾布督爾說起他曾在6年當中捕獲了13頭野駱駝。野駱駝雖然難以馴服，但他還是摸清了它們的習性，所以他對於野生駱駝的習性和行蹤了解得比家畜還更清楚。

野生駱駝在夏季裏每隔8天補充一次水分，冬季要14天才喝一次水。它們的腦子裏好像裝著地圖似的，能一絲不差地橫穿沙漠找出水源。野駱駝尋找水源純為解渴，並不會在一個地方長期居留，即使是那些長滿蘆葦的草叢地帶，它們也不會停留上三天。它們能在20千米外聞出陌生人的氣味，然後迅速逃跑。

駱駝們討厭營火的味道，因此那些曾有人搭過帳篷的地方，它們從來不肯經過。它們也不喜歡那些被人飼養的同類，卻對小駱駝非常憐愛。

在離開雅爾丹泉時，他們帶走了七大羊皮袋的水和兩大捆蘆葦，全部由一頭健壯的駱駝載著。他們繼續向東南方的庫魯克河前進。

庫魯克幹涸的河床約100米寬，6米深，在岸邊，赫定發現了無數的貝殼、陶器碎片和石斧，又發現了一些白楊樹幹、三個畫有圖案的大型陶器和一個有圓把手的藍色破陶盆。他由此推想，從前河流還沒幹涸時，這附近一定有人住。可惜滄海桑田，曆史都為之改觀了。

飲用水又喝完了，還好六十泉離這裏不遠了。他們繼續朝著山脈的邊緣向東走，夜色中朦朧可見一些黃色蘆葦和檉柳樹叢的影子。旅行隊在一處有浮冰的泉水旁紮營。

旅行隊在一塊巨大的湖濱岩石上卸下了行李。獵人艾布督爾在綠洲的東端發現了一群野駱駝，一頭褐色的公駱駝帶著五頭可愛的小駱駝正悠然地在沙漠間漫步。艾布督爾拿起一支槍走近駱駝，因為對野生駱駝感興趣，赫定也跟著過去了。其實看著駱駝被獵人殘害，他實在於心不忍，但這是以打獵為生的艾布督爾的個人自由，赫定也無權幹涉。

艾布督爾兜了大半個圈子才進入射擊範圍，因此一開始駱駝沒有發現他們的行蹤。駱駝群靜靜地在齧草，偶爾抬起頭來看看地平線，然後又把頭低了下去，它們嚼食蘆葦的動作舒緩而有力，赫定覺得自己甚至可以聽到它們咬碎蘆葦莖幹的聲音，當然，這一切都是他通過望遠鏡看到的。當槍聲響起時，駱駝們慌作一團，朝赫定藏身的地方奔馳而來，等它們發現了赫定的存在，又急忙掉頭逃去。

在橫越下一個大沙漠之前，必須要讓駱駝們好好休息一番才行。看著它們高興地嚼著蘆葦和冰塊，赫定心裏也感到一絲喜悅，泉水很鹹，但結成冰後嚼起來卻相當可口。傍晚時分，有八頭野駱駝大膽地闖進了營地來喝水，幸運的是，它們很快就發覺了眾人的行蹤，於是像一陣風似的逃走了。

3月27日晨，把全部山羊皮袋都裝滿冰塊以後，他們又朝南方出發了，艾布督爾率領著四頭載滿了蘆葦的駱駝走在最前麵，他打算再陪大家走兩天，然後就折回老家。

又向前走了29千米，大家來到了一處完全由黃黏土構成的沙漠地區，因為受東北風和東風的影響，這裏形成了一條有兩三米深的沙溝，他們就沿著這條沙溝向前推進。兩旁的丘陵越來越高，但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生物，隻有一些被風吹得不像樣子的樹幹。到達一個小窪地時，一陣強風吹來了數不清的貝殼。

切諾夫走在最前麵，想找出一條適合駱駝行走的路線，這條沙溝向西南方延伸，地形奇特。下午三點，領隊的駱駝突然不走了，赫定以為是又發現野駱駝了，事實上，這一次他們發現了更為珍貴的東西。

站在一座小黏土堆上向下望，可以看到有兩三間破木屋矗立著。赫定走進木屋察看，但是無法判斷這些房子的年代。它們都建在一塊大約30米寬的黏土地上，從外麵看還是挺完整的，但是因為多年來遭受風沙襲擊，內部的很多木板都已不知去向，隻剩下一個空架子。

赫定觀察了一番屋內的情形，卻無意間找到了一個手持三叉戟的木雕男像、一個手提花籃、三個坐在蓮花座上的木雕像及幾枚大小不一的中國錢幣。

東南邊遠遠地矗立著一座黏土質的高塔，赫定、切諾夫以及艾布督爾都興奮地走過去想看個究竟，當他們登上那座塔頂時，卻又意外地發現了不遠處的另外三座塔。這些奇怪的建築是放生用的場所，還是宗教性的佛塔，抑或是戰時的城堡？看了半天，赫定也沒有得到合理的結論，隻好放棄了。

等他們返回時，天已經快黑了，還好法朱拉已生起了一堆營火，他們看著火光才順利地回到營地。

第二天，赫定萬分不舍地離開了這塊神秘又令人好奇的地方，因為天氣炎熱，冰塊正在逐漸融化，一滴滴的水向外滲出，再不走，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艾布督爾和拉西姆到這裏就和旅行隊分別了，赫定付給他們一筆豐厚的酬勞，並吩咐荷戴帶著剛發現的雕刻品和其他一些珍貴物品護送他們回去。

赫定和切諾夫、法朱拉、奧迪克則帶著四頭駱駝、一匹馬、兩隻狗繼續向西南前進，大約走了20千米後，他們在一塊平坦的沙地上發現三棵生長的檉柳，這兒一定有地下水。赫定吩咐奧迪克拿圓鍬來掘井，沒想到他怯怯地說，圓鍬留在廢棄小屋裏忘了帶出來。奧迪克很內疚，想要返回去取。返回的路程很危險。單獨一個人走在寸草不生的沙漠裏已經夠危險了，如果再碰上暴風，後果可真不堪設想。但是沒有圓鍬的話，大家都可能會渴死在沙漠裏。沒有辦法，隻能讓奧迪克回去找了。

在稍作休息後，奧迪克騎著最好的那匹馬出發了，赫定叮囑他：“如果尋不到我們的足跡，一定要向南走，這樣才可以到達羅布泊。”

在出發之前，奧迪克和馬都喝足了水。他走後大概兩個小時，刮起了一陣強風，大家都為奧迪克擔心不已。

直到天亮，奧迪克也沒有回來。大家不能在這個地方一直等著他，隻好朝西南繼續前進，空氣中還彌漫著濃重的沙霧，那是剛剛過去的暴風帶來的。

傍晚時分，在低矮的沙丘後，大家撿了幾塊枯木，在荒地搭起了營帳，就在這個時候，奧迪克回來了，他手上拿著圓鍬，牽著馬，一路上小跑著向旅行隊奔過來。

奧迪克在離開不久後確實遇到了一陣暴風，旅行隊的足跡被沙子埋沒了，因此他無法找出原來的營地。正在彷徨時，他無意中走到了一座小塔邊，順著小塔發現了許多廢棄的房子和一些雕刻得非常精美的木板。他決定帶走房子裏的錢幣和一塊雕有美麗花紋的木板。遺憾的是，他把那塊雕刻美麗的木板放在馬背上準備帶回來的，不料，馬卻一屁股將它顛簸掉。當他再次試圖再將那塊寶貝木板放在馬背上時，倔強的馬兒不但不願載，還生氣地跑掉了，他好不容易地把馬找回，隻得放棄木板，又經過一番搜尋後，終於找到了旅行隊以前紮營的地方，帶回了圓鍬，然後就趕緊轉回營地。

赫定有些好奇，除了他們上次發現的小屋外，一定還有其他的廢墟，赫定吩咐奧迪克再次折回原地找尋。終於，在大家準備上路之前，奧迪克帶著那塊寶貝木板回來了，木板上雕刻著美麗的蔓草圖案，實在是太珍貴了。

奧迪克解釋說，他帶回這一塊已經是費盡了力氣，其他的都留在原地。聽了這番話，赫定又起了興致，想要返回去再研究一番。可是這是不現實的，他們的水隻夠兩天喝的，如果再返回去，除了要冒生命危險外，整個旅行計劃也會受到影響，看來隻能等下次了。

如果不是奧迪克粗心大意忘記帶走圓鍬的話，他們後來是不可能發現這塊極富研究價值的古代廢墟遺跡的。如果不是赫定再次興起了要探訪這一廢墟的念頭，他怎麽能在那兒發現到那麽多重要資料？是啊，若非如此，中亞最輝煌的一頁曆史不知道還要埋到什麽時候才會被人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