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沙漠

1899年6月24日,在一個紫丁香開放的季節裏,赫定再次朝亞洲的心髒——中國新疆做第四次的探險旅行。這次探險的經費主要是瑞典國王奧斯卡和炸藥大王諾貝爾讚助的。沙皇也對這次旅行給予了支持和幫助,並派了四位哥薩克士兵供他差遣。

在俄屬突厥斯坦的安狄山,赫定和來迎接他的伊斯蘭會合了。伊斯蘭穿的一件長袍上掛滿了國王頒贈的金質勳章。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為再一次的曆險舉杯祝福。

7月31日,一切準備就緒,他們帶著新組建的旅行隊——7個人、27匹馬和2隻出生才一個月的小狗(一隻是尤達西的兒子,這條狗和它的父親一樣,也取名叫尤達西;另一隻叫多夫雷)開始朝喀什出發。要去喀什,得長途跋涉430千米的山路,並且翻越鹹海與羅布泊的分水嶺唐布倫山口,此行非常艱險。

他們的目的地是廣闊的亞細亞沙漠,那一片未知的荒漠地區,是探險家們的樂園。赫定預備花三年的時間來完成這一計劃,當然主要的目標是調查一些還未有人涉足過的沙漠。事實上,赫定後來在旅途中繪製的1149張地圖中,其中大部分都從未有人進入過。

在喀什,赫定無意間碰到了他的老友——俄國領事佩德羅夫斯基。佩德羅夫斯基聽說赫定要再次探險,立刻幫他張羅旅行用品。

9月5日下午,旅行隊頂著烈日出發了。在大草原和荒原上走了6天後,他們抵達位於葉爾羌河畔的萊立克。在這裏他們買了一條駁船,又造了一艘小船,一行人搭船順塔裏木河而下,赫定沿途繪了不少精細的河流地圖。

旅行隊順著塔裏木河逐漸深入至沙漠的心髒地帶。

12月7日是這次水上旅程的最後一天。旅隊已經在新湖安營等候。以後的半年間,就以新湖作為根據地,赫定進行了幾次短途旅行。

新湖以南就是無盡的沙漠。12月20日,赫定又雄心勃勃地開始了橫越大沙漠的計劃,目的地是車爾臣河。塔裏木河距車爾臣河約300千米,旅途非常冒險,一不小心就可能又重蹈上次在塔克拉瑪幹沙漠的覆轍。

赫定率領了伊斯蘭和其他四個人,還有七頭駱駝、一匹馬、小狗尤達西和多夫雷,檢查完行李後就出發了。

他們沒有帶帳篷,這樣可以減少不少麻煩,至於晚上,就露宿野外。冰塊和幹糧準備了足夠20天吃的。如果橫越這片沙漠需要30天的話,那也隻能聽天由命了。在這種不毛之地根本不可能找出水源。

他們先是把駱駝由船運到塔裏木河對岸,接著他們再坐船過去,一切都很順利。

他們沿著塔那巴塔拉第湖向前行進,這是一個非常小的湖,位於塔裏木河的南端,為了讓駱駝喝水,他們還在冰凍的湖麵上鑿了一個洞。進入沙漠之後,駱駝們就不能這樣痛快地喝水了,因為這是這次行程中最後一處水源。

在休息了一陣子後,他們要朝著低矮沙丘行進,並越過第一道將湖泊與西南邊的幹枯窪地分隔開的低矮沙丘脊線。這種沙漠中的髓圓形凹地,當地人稱之為“巴依兒”。

到達第一個巴依兒時還能看到一些蘆葦,駱駝也還能找到些東西吃。第二天,旅行隊又經過了幾個巴依兒,地麵滿是細沙,駱駝一腳踩下去,就能陷進去30厘米。刮風的時候卷起的漫天沙霧幾乎要將整個旅行隊埋掉。

赫定騎著馬走在隊伍的最後麵,駝鈴整整一天都響個不停。走在隊伍前麵的人最辛苦,後麵的人要好一些,可以循著駱駝踩過的堅實腳印前進,這樣走起來自然輕鬆多了。

這一帶的景觀荒涼又單調,仿佛月球表麵一樣,看不到一片落葉,也沒有任何野獸留下的足跡,當然更沒有人煙。從東麵吹來的風將沙地卷成一座座的沙丘。兩個沙丘之間形成了一片緩和坡地,在這種坡地上行走倒還輕鬆一點,但是要爬上那些坡度很陡的大沙丘就較為困難了,不僅吃力,而且耽誤時間,這樣耗下去,後果令人擔憂。

大家在第四個巴依兒的南端紮下了營帳,燃起營火來驅寒。當天晚上,赫定隻分配到兩塊木柴,第二天隻分到一塊。到了晚上,大家都早早地鑽進綿羊皮被中,希望睡著了就不會感到冷。可是第二天早上要從溫暖的羊皮被中爬出來還真是一項考驗。每個人都不允許用肥皂洗臉,因為洗臉水還要留下來飲馬。

12月24日清晨,月亮還沒有完全下去,溫度也還很低,太陽卻已經射出了火紅的光芒,整座沙丘被染成一片赤紅,大家就在晨曦中拖著長長的影子出發。帕爾皮帶領的四頭駱駝隻是輔助旅行隊的,他們在此折回。而赫定帶領的七頭駱駝要馱運的東西就更重了。

赫定一馬當先走在隊伍的前麵。

沙丘越來越大,巴依兒也越來越小。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座高丘上時,一眼望去,前麵是更高的沙丘,而巴依兒就夾在兩座沙丘之間。

第十六個巴依兒張著大嘴,周圍有一圈白色的鹽沙塊,看起來就像通往地獄的洞穴。赫定沿著這座容易崩坍的沙丘上滑落下去,他累得筋疲力盡,倒在巴依兒邊上等待後麵的人。

大家也都疲累不堪了,越往後行程越艱苦。當晚是聖誕節的前夕,大家雖然停了下來安營紮寨,卻沒有聖誕老人來拜訪。還剩下15天的水和11天的幹柴,接下來還要走多遠,誰也不知道,大家隻好節省燃料,赫定也每天早早地鑽進毛皮被褥裏取暖。

聖誕節的早上,天空刮起一陣嚇人的狂風,赫定從那萬馬奔騰似的怒嚎聲中驚醒,發現四周灰蒙蒙,風中夾著狂沙走石,不住地在周圍回旋,大家眼前所見隻是風沙,其他什麽也看不到。

營地四周全是高大的山丘,這讓赫定感到死亡似乎隨時都會到來。他緊緊地用羊皮被褥蒙住頭,一顆心忐忑不安,但他還是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暴風停止以後,大家繼續前進。

巴依兒之間的沙丘越來越高了,南麵的斜坡以33度角傾向凹地,大家就像坐滑梯一樣,順著滑坡往下滾,這種感覺讓大家都感到很滑稽。駱駝們也將四肢緊緊地並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支撐著龐大的身體從斜坡慢慢地滑下。

隻剩下兩袋半冰塊,幹柴也用完了。到處天寒地凍,該怎麽融化冰塊呢?沒有別的辦法了,赫定隻好把駱駝背上的載貨木架的木框當作柴薪點起火,以融化冰塊。

算一算,路程還沒走一半呢。幸運的是,12月27日那天他們意外地發現了一塊小小綠洲,大家都非常振奮,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站在沙丘上往前眺望時,赫定驚奇地發現,第30個巴依兒不是往常所見的灰色,而是稻草般的金黃色。那是蘆葦!在沙漠正中央竟然有蘆葦生長,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旅行隊就在此地紮營,好讓駱駝們好好地飽餐一頓。為了讓駱駝補充體力,還分給它們一整袋的冰塊。因為一旦失去它們,這次旅行勢必要失敗。為了節省柴薪,他們還用蘆草代替燃料。

此時氣溫已降到零下20℃,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赫定,這樣一來便於指揮隊伍,二來還可以多做活動來保持身體暖和。現在他們再次置身荒涼地帶,天空刮著風,前路漫漫似乎永無止境。在一個新的巴依兒中,赫定發現了一棵檉柳,正好把它拿來生火取暖。

有一頭駱駝因為疲累而落伍了,赫定派了三個人帶著草料去找,他們回來後告訴他:“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像很不甘心的樣子。”

不久又發現了好幾棵檉柳樹,大家還在平坦的巴依兒中試著挖了一口井,挖到三米左右時,居然有水滲出來,而且水質非常好。繼續挖下去,水量也越來越大,最後每頭駱駝都可分到六桶水。

這個發現讓大家都不忍離開這裏,所以第二天又停了一整天。他們發現了一些狐狸的足跡,並看到一條野狼,全身毛皮黑得發光。它一直潛伏在山頂窺視他們,可是被發現後又立刻掉頭逃走了。因為又取了一些水,留給每頭駱駝11桶水,因為以後的十天,可能幹涸得連一滴水都沒有呢。

1899年的最後一天,他們一共走了24千米,這種進度是他們沙漠之行的極限,之後都沒有再突破。在第38個巴依兒中紮下營帳時,太陽已沉入雲霞中。等到它再度升起時,時間是1900年1月1日,20世紀的第一天。

1月6日,赫定爬上一座沙丘,遠遠地看到了青藏高原北部的山脈。營地條件太差,柴薪已經告罄,該用什麽來生火呢?赫定的墨水也因寒冷而凝固,必須改用鉛筆來記載,晚上睡覺時大家緊緊地擠在一起,以免身體裏的熱量過分流失。

第二天的旅程卻出乎意料地順利,因為已經進入有白楊樹的地帶了,大家在地上撿了一些樹枝,生起了篝火。傍晚他們又在地上挖了一個洞,把一些尚未燃盡的灰燼埋在洞裏,上麵蓋上沙土,他們就睡在這些沙土上,非常溫暖舒適,就像睡在中國北方的熱炕上一樣。

1月8日上午,赫定興奮地告訴大家,下次的露營地點應該是車爾臣河畔了,可是沒有人相信。他們似乎覺得幹枯的樹林就到此為止了,後麵還是荒涼的沙漠。

又走了一段路後,赫定在白沙丘上看到了一條黑線,那是森林的邊緣。大家都想就地休息,赫定鼓勵他們再往前走一段,結果在夜色降臨前,他們果然到達了車爾臣河床。

車爾臣河寬約100米,河麵上凍了一層厚冰,冰上又覆有一層白雪。當天晚上,一行人就坐在河邊,在明亮的月光下舉杯慶祝。

這次的旅行前後共用了不到二十天時間,雖然也有困苦掙紮,到底如願以償地越過了險惡的沙漠,而且僅僅犧牲了一頭駱駝。又走了兩三天,他們抵達車爾臣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