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

伯特蘭說過,人類的事務,事實上已經依循非理性的方式在進行,解救之道非常單純而容易,隻要讓人們向合乎理性的方向前進即可。

如今,眼前的事實,使他感到人類並非如他想象的那麽合乎理性,他承認過去的想法是錯誤的,於是改變了思想和生活方式。

當時他正在劍橋,人們都在討論著未來的局勢,他簡直不敢相信,歐洲即將瘋狂地掀起一場大屠殺。看情勢,英國很難置身事外,終將被卷入。

不過,在戰爭爆發以前,他要盡最大努力,不讓自己的國家卷入戰爭。伯特蘭和許多教授及同事共同簽名,於8月2日在曼徹斯特衛報上發表聲明,堅決主張英國要保持中立。

遺憾的是,戰爭真正爆發之日,大多數簽名的人都改變了態度。尤其是凱恩斯,戰爭的來臨,可以使他在財政部門獲得一份令他滿意的工作,同時可以結交不少政壇顯要,如首相阿斯奎斯等。

伯特蘭對他們的短視善變感到驚異。他認為凱恩斯在財政部門的工作是以最低的代價做最大的屠殺。他曾以責難的口吻問凱恩斯:“你是如何做到一方麵同情具有良知的反戰人士,而同時又仍然在財政部繼續你的工作?”凱恩斯卻始終沒有給予明確的答複。

奧托琳拍來電報,要伯特蘭趕快回倫敦。他次日清晨出發,當天中午和奧托琳在貝德福廣場共進午餐。他發現奧托琳的想法和他一樣。她讚成菲力浦於當晚在下院發表和平演說,由於太過擁擠,伯特蘭沒有進去,一個人在街頭踟躕,看到群眾們的激動情緒,使他驚覺到一般人對戰爭的狂熱,感觸頗多。

第二天,他又和奧托琳會麵,兩人一起在大英博物館附近徘徊,心情沉悶地討論著未來的形勢。

戰爭發生之初,有很多事令他感到震驚。老師兼好友懷特海等人,竟是殘酷的好戰者;漢蒙近幾年來經常發表反戰的文章,但因比利時的中立被破壞,也改變了主張。《國家報》的慣例是每周二的中午舉行員工會餐,8月4日那天,伯特蘭也去參加,發現編輯馬辛翰激烈反對英國卷入戰爭,他歡迎伯特蘭在他的報紙上發表文章。有了這位新聞界知音,伯特蘭倍感欣喜。

可是,第二天,伯特蘭就接到這位編輯先生的一封短簡:“今天已非昨日。”

伯特蘭的失望可想而知,他立即提出抗議,並送了一篇呼籲英國中立的長信去,沒多久總算被刊登了出來。

當時英國國會議員中也一些和平主義者,這批人經常在貝爾福廣場44號的奧托琳家裏聚會,伯特蘭也常去參加。以後的“民主管製聯盟”就是在這些聚會中發起的。伯特蘭發現這一批所謂和平主義者,大多把注意力放在該由誰來領導上,卻很少認真討論該如何去從事反戰工作。不過,這批人畢竟和伯特蘭的誌趣相同,所以伯特蘭也盡量跟他們合作共事。

這段時期,伯特蘭生活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中,他對戰爭帶來的災禍,比一般人預計的要多得多,而大多數的人卻幸災樂禍地期待大戰的來臨,真不知道這是什麽樣的心理。伯特蘭在驚訝之餘,不得不重新估量人性。

伯特蘭對參戰國所做的宣傳,深感厭惡,他認為戰爭是文明人回複到野蠻的愚行,看到一批批的青年乘上火車開往前線,使他心痛如絞。他有一種幻覺,好像倫敦市很可能在頃刻間消失,如同晨霧似的消散無蹤,這活生生的世界難道是一場夢境嗎?

幸好奧托琳在這個時期給予他不少慰藉,她讚同他的主張,在精神上盡力支持他,使他不致感到過分的孤單無助。

1915年夏,伯特蘭寫了一本《社會重建的原理》,在美國出版時,未經他的同意竟被改名為《人類為什麽要戰爭?》。最初,這隻是他的教材,是一連串的政治演說,他原本無意寫它,但不知不覺間卻寫了出來。他自己認為在尚未完成前,還不了解它整體的意義,直到即將完成時,才發現它有一個完整的體係。書中論及政治哲學乃基於如下的信念——衝動比有意識的目的更能主宰人類的生活。

伯特蘭把“衝動”分為兩類:一是占有性的,一是創造性的。一切有意義的生活大多建立在創造的衝動上,他把政府、戰爭及貧窮等視為占有衝動的具體表現;至於教育、婚姻與宗教等則是創造衝動的具體表現。

伯特蘭相信,創造力必需自由發揮才能促進改革。起先,這隻是他的講授教材,並沒有想出版。沒想到出書以後卻一鳴驚人,並為他帶來大筆財富,奠定了他穩定的經濟基礎。

這件事還得歸溯到奧托琳身上,是她和勞倫斯(英國作家,以《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書聞名於世)共同促成的。奧托琳一向喜歡勞倫斯的作品,她在少女時代就曾讀過他所著的另兩本書《兒子與情人》及《白孔雀》。

經由奧托琳的介紹,伯特蘭和勞倫斯由相識而成為好友。前者出身於貴族世家,後者則來自礦工家庭,由於思想及人生經驗都有很大差異,使得他倆的友誼沒能維持太久。

1915年,奧托琳從倫敦搬往牛津附近的卡辛頓的別墅,菲力浦·穆瑞爾在當年秋天為伯特蘭安排了一個農莊住所,由奧托琳為他布置,讓他能集中心力做講學準備。如果有客人來,便到卡辛頓晤麵。通常是上午工作,下午和奧托琳一起散步,他對工作越來越專注。不過,他倆之間的感情卻起了變化,伯特蘭對她越來越冷淡了。

菲力浦·穆瑞爾亦是自由主義的鬥士,經常在國會中為和平主義者辯護,以前每周四,奧托琳總是邀集一些“良知反戰者”到貝德福廣場44號的寓所去聚會,他們在雅致的客廳裏高談闊論,無拘無束。現在的卡辛頓農莊別墅,這些人也是常客,他們抽雪茄,喝咖啡,在農莊上散步,獲得心靈上徹底的解脫。

伯特蘭在這些和平主義的知識分子群中,常常成為辯論的中心人物,有時候他機智而冷酷無情的辯才,會引起別人的不快。不管怎麽說,卡辛頓農莊別墅被視為他們的安全避難所。他們在這裏聚集了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彼此可以大發宏論,不受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