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聞說這次的事件是一次全球性傳染病疫潮,不僅引起社會的極度恐慌,同時導致了醫務人員在內的多名患者死亡。

全球八千多名病例,中國內地占了五千多例,其中九百多人是奮戰在第一線的醫護人員,這些醫護人員也是此次疫情的最大受害者,占了總死亡人數的三分之一。

當所有都開始漸漸歸於平靜時,電視台開始播放犧牲的醫護人員的事跡,有人被追為烈士,有人被評為“感動中國人物”,敘述者不用刻意抒情,平靜地描述最危急的這段時間背後的故事就已經足夠賺取觀眾大把眼淚。

世上從不缺少英雄,隻是和平年代,英雄在沉寂,卻從未消失。

這晚,新聞播報者說完“就在這場與死神的搏鬥中,醫務工作者用生命維護了自己的職業尊嚴”這句話後,石家的人都沉默了。

老爺子最先站起身,他端著茶杯向外走,感歎道:“天降災禍,可惜了這些偉大的人,可憐了他們的家人。”

年齡越大越不習慣讓人見到他情緒上的波動,老爺子傷心,不想讓人察覺,跑到庭院裏假裝看魚去了。石伽伊坐在電視機前的小板凳上,半晌,用袖子抹了一把淚:“爸媽,我想學醫。”

學校恢複上課後,春雪照常來找石伽伊上學,那些小別扭似乎並沒有影響女孩們的感情,或者,石伽伊並不介意,她從不是有閑工夫糾結於這些雞毛蒜皮小事的人。

春雪連著幾天沒在石家看到霍景澄,終於,忍不住問:“你那個哥哥呢?姓霍的那個。”

石伽伊背著書包往外走,想起送他的那個夜晚,這個胡同這條路,路燈尚有同伴陪同,隻有他是獨行,頓時有些傷心,隻說:“他回香港了。”

“啊?這就回去了?那還回來嗎?”春雪問了個石伽伊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霍景澄說,可以見她的時候,他會來。而不是,想見她的時候,他會來。很奇怪的說法,這讓石伽伊有些忐忑不安。

日子如流水般過得飛快,因為非典的餘溫還在,北京一直不太熱鬧。石伽伊想考醫學院的願望強烈,石媽媽石爸爸也不再呈放養姿態,要給她請家庭教師補習數學、物理和化學。

石伽伊提出抗議:“我數理化挺好的。”

“考個滿分給我看看?”石媽媽一句話給她噎回去。

“爺爺可以教我。”石伽伊垂死掙紮。

老爺子逗著百靈鳥,樂了:“我搞了一輩子古代建築的調研和保護工作,你這數理化我還真搞不定。”

“老石行啊,老石學經濟學的。”石伽伊把魔爪伸向她爸。

石爸爸也不買賬:“別指望我,這兩天我還得去趟加拿大。”

“您怎麽老往那麽遠的地兒跑呀?”石伽伊最不喜歡她爸出差了,動不動就好些天見不到人。

“談生意啊,我在和加拿大一個公司談ETFE的膜材料代理,你霍伯伯在東大橋那邊要建一座現代化創新建築,如果我能代理下來就可以給他們供貨了。”石爸爸不怎麽說生意上的事,見閨女不滿了,這才解釋幾句。

石伽伊聽得雲裏霧裏的:“那是什麽材料?需要很多嗎?”

“整個建築麵積有三十多萬平方米,我看了設計方案,幾乎全部是玻璃幕牆,需要大量的這種新型環保膜,”石爸爸摸了摸石伽伊的頭發,“到時候爸爸給你買個小別墅好嗎?”

石伽伊使勁點頭:“老石,您趕緊去加拿大好好跟人家商量商量。”

石爸爸“撲哧”一笑:“出息。”

石伽伊突然想到什麽,忙問:“什麽時候動工,霍伯伯是不是要經常來北京了?”

“就要動了,這邊的項目是小霍總負責,就是景澄的哥哥霍景豪。”

沒打聽到要打聽的,石伽伊明確地問道:“那霍景澄呢?也來嗎?”

“他媽媽的病情似乎又不太穩定了……”石爸爸突然一頓,“大人的事小孩別打聽。”

其實石伽伊去圖書館查過霍景澄媽媽的病,會經常性的幾個月消沉又幾個月活躍,情緒起伏比較大,需要長期服藥。書上對這種病的病症描述,石伽伊細細讀完,總結了一下,覺得,這就是他們常說的精神疾病。

想到他媽媽的情況,石伽伊不敢貿然聯係他,也沒有什麽理由聯係他,隻是總是想,霍景澄說的可以見麵的時候,會不會指的是他媽媽病好的時候。

石爸爸石媽媽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第二天就把補習老師給領回來了,石伽伊倒也平靜接受,畢竟要考醫學院的話是要付出些代價的,比如犧牲掉她放學後的娛樂時光。

隻是見到補習老師那一刻,兩人都樂了,林止哭笑不得,他也沒想到,自己被教授介紹來給他朋友家的女兒補課,這個女兒,竟然是石伽伊。

石爸爸了解到這個計算機係的高材生竟然是趙小雨的男朋友,開玩笑說,補完課還能去隔壁約個會。

待大人離開後,石伽伊小聲問他:“趙小雨說您在創業啊,怎麽來當家庭教師了?”

林止也壓低聲音說:“資金周轉不靈,我出來賺點外快給公司那倆人發工資。”

“敢情公司算您就仨人啊?”石伽伊笑問,“幹嗎的公司?”

“做遊戲網站。就是我們編小程序放網站上,大家點開網頁就能玩遊戲。”

“用手柄嗎?”那時候,電腦還沒有普及,石伽伊頂多知道個MSN和QQ。

“不用,用鼠標和鍵盤就行。”

小姑娘一臉好奇,並蠢蠢欲動,林止笑道:“你家有電腦嗎?上完課我給你看看我們的網站。”

“成。”

最近趙小雨被關在家裏快無聊瘋了,她媽為了讓她和林止了斷,連工作都不讓她出去找,石伽伊來的時候,她正研究逃跑方式。

“小雨姐姐,我有題不會你去我家跟我講講吧?”

趙小雨挑眉:“什麽題?”

“英語題。”

趙小雨翻了個白眼:“您逗我玩呢?”

石伽伊衝她眨眨眼睛,趙小雨立刻覺得事情不簡單。她去石伽伊家趙大娘還是很容易放人的,隻是不放心,假裝坐在門口嗑瓜子其實是盯著石家大門防止趙小雨跑了。

但趙小雨再也不想著逃跑了,石伽伊的房間自此也成了她和林止日常幽會的地方。趙大娘見趙小雨老實下來,認為自家閨女終於想通,跟窮小子斷了,開心得很,難得地對趙小雨有了笑臉,也不冷言冷語了,甚至語重心長地說:“不是我現實,就我閨女你這模樣,就得嫁大款,你爸爸走得早,我含辛茹苦給你養這麽大也該讓我跟你享享福了,別跟我說什麽創業、什麽潛力股,風險大不說,而且咱們真等不起,青春沒幾年啊。”

趙小雨偷偷地翻了個白眼。

趙大娘繼續道:“你還不知道錢的重要性,一門心思的情情愛愛還是太年輕……”

“行了我知道了。”趙小雨不耐煩。

“瞧你那態度,”趙大娘瞪她,“我這肚子怎麽有點疼,肯定是你氣的。”

趙小雨覺得她媽可會演戲了。

因為林止的盡心盡責,石伽伊在一次模擬考試中,成績突飛猛進,本是中上的名次,突然直逼班級前幾名,石伽伊順勢幫林止提出漲工資的事,石媽媽痛快答應。

漲工資那天,趙小雨的表情突然變得特正經,她摸著石伽伊的頭發,滿臉感動:“伽爺,你上輩子一定欠我和林止的,所以這輩子才要對我們這麽好。”

石伽伊:“……”她就知道,趙小雨的嘴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感謝她都感謝得這麽與眾不同。

五月下旬,北京非典確診人數逐日減少,但危機並未完全解除,林止依舊風雨無阻地來給石伽伊補課,給石伽伊感動得夠嗆,甚至誇他:“您真是要錢不要命啊。”氣得林止當天課後多留了兩套卷子。

林止的網站越來越像模像樣,可也依舊賠著錢,原本三個人的公司因為一個人挺不住變成了兩個人。壓力和挫敗讓林止越來越沉默,他與趙小雨的爭吵也越來越多。

一天,直到補完課趙小雨也沒有來石家,石伽伊覺得她可能讓趙大娘攔住了,主動對林止說道:“我去幫你喊趙小雨去。”

隔壁大雜院難得比較安靜,大概是吃過晚飯都出去遛彎了,石伽伊去敲趙小雨家的門,剛碰到門框,趙小雨突然打開了門衝出來。石伽伊被嚇了一跳:“怎麽了?”

“我媽說肚子疼,直不起來腰了,怎麽辦?”趙小雨快嚇哭了。

石伽伊往屋裏看,趙大娘大汗淋漓,臉色慘白地坐在沙發邊的地上,她忙往外跑:“我去路口攔出租車,小雨姐您扶趙大娘到門口來。”

石伽伊跑到自家門口,朝院子裏喊了句:“林止,去趙小雨家幫忙,快點。”

出租車很容易就攔住了,石伽伊帶著車子開進胡同,在門口接到了三人,一路直奔醫院。

到醫院後要進行各項檢查,石伽伊被林止攆回家學習,他說他會陪著趙小雨。石伽伊走後,說要陪趙小雨的林止,公司那邊卻又突然出了問題,用來聯係的小手機都快被合夥人打爆了,趙小雨見不得他這樣,也給他攆走了。

林止走時不停地對趙小雨道歉,趙小雨嘴上說沒事,心裏卻不是滋味。後來,等林止處理好網站再來醫院時已經是兩天後了,趙小雨早就帶她媽媽出院了。這讓本來對林止不滿的趙大娘,更加不滿,而趙小雨,破天荒地,第一次沒有為林止辯駁什麽。

後來,趙小雨就很少去石伽伊家和林止約會了。

“小雨姐最近總見不到人,”某次課後,石伽伊問林止,“她在忙什麽?”

“我也很久沒見到她了。”林止神情落寞,兩人之間顯然出現了問題。

“是不是因為趙大娘急性腸炎那次你沒去醫院陪著?”

林止搖了搖頭,沒說話。一次矛盾不會讓她如此,或許,這隻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可林止還是難以接受,她一直以來都是很支持自己的啊。

最後一次模擬考試成績出來那天,石伽伊進了年級前五名,石媽媽看到成績單,沒誇獎她,隻是感歎:“石伽伊,你說你以前多混吧!但凡稍微努力點就能名列前茅。”

石伽伊轉轉眼珠,輕咳一聲:“是不是該給林老師多點獎金?”

那天上課時,石伽伊告訴林止她媽媽把他的績效獎安排上了,林止先是愣了愣,隨即,笑著搖搖頭,他這個笑,要多無奈有多無奈。

林止說:“創業失敗了,我等你高考完就要回老家了。”

石伽伊愣住:“那趙小雨呢?”

“分手了。”

“為什麽?”

雖然石伽伊有預感,但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他們曾經那麽好。

“因為,我窮。”林止自嘲一笑,想起最後一次爭吵,趙小雨哭著讓他放過自己,她說她等不起了。

那個在他一無所有時跟他在一起的女孩最終因為他的一無所有離開了他。

最讓林止想不到的是,上完這堂課離開時,石伽伊拿著個紙包在胡同裏追了他五六十米,小姑娘一臉倔強地站定在他麵前,將紙包塞到他懷裏:“我十八年來的壓歲錢還有奧數競賽的獎學金加起來有兩萬,爺爺也資助了些,都給你。”

林止詫異地看著她。

“不是白給的啊,我玩了網站上的遊戲,覺得挺好的,所以我要投資,”石伽伊不服輸的樣子比那些安慰他的人更能讓他重燃士氣,小姑娘字正腔圓,昂著頭聲音清脆地說,“算我和爺爺入股,賺了錢給我們分紅,賠錢就當我們投資失敗,多大點事兒。”

二十一世紀初那幾年,錢還很值錢,將近四萬塊,夠這個小公司再堅持半年以上。

那天,林止沒說一句話,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愣是把眼眶憋紅了,然後扭身就跑。離開的那個速度之快,石伽伊都要以為他是在攜款潛逃。

高考前一周學校放假,午睡後石伽伊伸著懶腰走向庭院,發現石台上放了幾個鐵盒,她走過去一看,正是霍景澄上次來給她帶的香港珍妮曲奇,石伽伊的心,猛烈地“怦怦怦”地跳起來,她跑向正房:“爺爺,爺爺,是不是霍……”

正房裏老爺子和一個少年走出來,石伽伊看清來人,不說話了。

“聽春雪說你喜歡吃珍妮曲奇,我托人從香港買來的。”江啟見她醒了,忙走到石台那兒拿起曲奇獻寶似的給她看。

石伽伊情緒不太高漲:“謝謝啊。”

“這孩子有心了。”老爺子看了看手表,“林老師打電話來說要帶一套押題卷子來給你講講,江啟一起聽聽吧。”

石伽伊一直覺得,上天會厚待努力的人,若是有才華又努力的人還不成功簡直是天妒英才。那天,江啟認識了林止,並且玩了林止網站的遊戲,在石伽伊有意無意地透露中了解到林止的困難。江啟也算是性情中人,回家跟他爸一說,要來了十萬塊入股,驚得石伽伊和林止半晌沒說出話來。

有錢人家,真不把錢當回事啊。

江啟給林止出了很多如何把網站發揚光大的主意,如何讓投資人更容易投資,在哪裏打廣告能起到效果……他的想法雖然很多是異想天開,但還真有可行的,隻一天時間,林止與江啟就建立起了相見恨晚的兄弟情。

石伽伊有點搞不懂他們男人。

而春雪,似乎因為江啟跑石伽伊家跑得勤,也經常跑來玩,但她發現,那幾個人討論的事情她都插不上嘴,經常落得個無人搭理的狀態。她一度懷疑幾人是故意的,後來,就再也不來了,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和石伽伊說話。

這一年,因為非典突然的停課,因為考試日期突然的提前,一切都讓人這麽措手不及。

高考,就在這樣一個兵荒馬亂的時期舉行了,又結束了。

這一年,高考前夕,全國卷在南方一個小縣城被盜,導致臨時啟用B卷,數學難度大幅度增加,全國卷數學平均分僅五十分,一個考生的衝動無腦行為,像蝴蝶效應一樣,導致全國幾十萬考生的命運被改寫。

而北京,依舊是那個北京,北京卷中規中矩,不簡單也不難,石伽伊也如往常一樣,驕傲自信,在別人問起考得如何時,從不謙虛,隻說:正常發揮。

夏日來得毫無征兆,瞬間就進入蒸烤模式,考試後的石伽伊徹底放鬆了,這一放鬆,就又想起了霍景澄,想他媽媽是否好轉,想他有沒有回到學校,想他有沒有想起她。

六月二十三日,世界衛生組織將中國香港從非典疫區名單中除名,這說明香港安全了。六月二十四日,內地跟著從疫區名單除名。到這時,石伽伊和霍景澄失聯兩個月了。

不想他還好,一想,幹什麽事都能想到他。就比如,張大爺來找她爺爺下象棋,老爺子嫌張大爺棋藝不精不愛和他玩,石伽伊就想起了霍景澄,隻有霍景澄願意和張大爺下象棋。

非典最嚴重那會兒大家出不了門,老爺子教會了霍景澄下象棋,這邊霍景澄剛學會就被張大爺給纏住,拉回家大戰三百回合。石伽伊嫌張大爺這麽大歲數了還和她搶景澄哥哥,連搗亂帶耍賴地把霍景澄從張大爺家拉了回來,給張大爺氣得,在後麵大喊再也不給石伽伊買冰棍了。

那時,霍景澄乖乖跟她回家,似笑非笑地問:“十一是不是不想我和張大爺玩呀?”

當時,她怎麽回答的?好像說讓他別玩物喪誌,好好上普通話課,現在想來,是啊,就是不想他跟別人玩,張大爺也不行。

張大爺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收起回憶,扭頭看到張大爺抱著棋盤滿臉期待地看著她:“石伽伊我問你話呢,怎麽心不在焉的,我說那小霍什麽時候上你家來?”

石伽伊有點委屈,怎麽都問她這個問題,石伽伊噘著嘴:“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誰知道,你倆不關係最好嗎?”張大爺納悶。

“我才不和他好呢。”

石伽伊轉身朝西廂房走,聽到後麵張大爺笑道:“這倆小孩兒怎麽瞅著跟鬧情緒的小情侶似的。”

石伽伊臉一紅,忙回身關門,石伽伊拍了拍臉頰,心想,趙小雨說她沒開的那一竅,似乎開了。

趙小雨找到工作的那天,買了一袋子零食給石伽伊送去,那時候石伽伊正坐在門口石台上唉聲歎氣。

“呦,怎麽了伽爺?想你家霍景澄了?我應聘上了一個大公司的總裁助理,快替我開心一下。”

“什麽公司?”石伽伊想,趙小雨學的似乎是酒店管理專業,“酒店嗎?”

“他家好像也有酒店,”趙小雨想了想,“不能多說了,避嫌,我說,你一小孩在這兒愁什麽呢?我都沒說愁呢。”

石伽伊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能去哪個學校……”

趙小雨本來想用過來人的經驗幫她出謀劃策,結果,就聽石伽伊接著說:“不想去清華也不想去北大。”瞬間零食也不想給她了,準備回家時轉眼看到對門張文硯虎頭虎腦地偷瞄她們,趙小雨喊他:“張文硯,過來。”

張文硯沒像以前那樣被嚇回去,聽到有人叫,撒腿就跑過來,趙小雨本想把零食給他,沒想張文硯看也沒看她,徑自走到石伽伊麵前:“伽爺,考清華北大有什麽訣竅嗎?”

石伽伊抬眼看他。

張文硯忙說:“是……是我爺爺讓我問的,你不願意說也……也沒關係。”

“你緊張什麽,我沒說不願意說啊。”石伽伊說著,看了眼趙小雨,特地抬高了音量,“你知道林止哥哥嗎?就你小雨姐姐的男朋友,哦,前男友,他超厲害的,給我隨便補了補課我就考得特別好了,不過你想找他補課可請不起了,你林止哥哥的公司現在發展得特別好呢……”

石伽伊還沒說完,趙小雨氣笑了,打斷她:“石伽伊你真沒意思。”

“我怎麽了,我說實話呢。”

“發展得多好啊,從兩個人變三個人了?”

“十個了!還有一傻大款特看好林止,資金充足呢。”石伽伊梗著脖子說。

趙小雨竟然“撲哧”笑出了聲,她翻了翻眼皮:“十個呢,真多。”說完抬腳便往家走。

石伽伊在她後麵衝她做鬼臉,趙小雨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石伽伊,石伽伊不怕死地揚著下巴回視,趙小雨搖頭感歎:“不就給你補了幾天課,你怎麽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你還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呢,小沒良心的。”

“這不一樣,要是他甩你,我連我們家門都不讓他進!”

趙小雨笑笑,比剛才那嘲諷的笑好看不少,她問:“石伽伊你是不是覺得我愛慕虛榮,最近特瞧不上我。”

“也沒……特……”

趙小雨歎了口氣:“你這種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孩不懂我們為了錢這個東西遭過什麽罪。”

石伽伊咬著嘴唇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其實,她好像有點懂。

“要是以前,我還能等等林止,現在不行了,等不起了,沒人比我媽重要。”趙小雨說完,快速地鑽進了她家院門。

石伽伊眼巴巴地看著趙小雨離去的方向,良久,她扭頭問同樣傻乎乎看著趙小雨家門的張文硯:“聽懂了嗎?”

張文硯使勁兒搖頭。

“為什麽現在等不起了?”石伽伊疑惑。

張文硯繼續使勁兒搖頭。

“你知道啥,趕緊回家學習去,還想不想考清華北大了?”

張文硯撒丫子就往家跑。

石伽伊又在門口坐了一會兒,覺得肯定是趙大娘又逼著趙小雨分手了,而這次,趙小雨竟然同意了。她為別人的愛情感歎了一會兒後,回家整理了高中三年的課堂筆記給張文硯送了過去。張大爺高興地給石伽伊拿了一整袋棗子,石伽伊一看到棗就胳膊疼,說啥也不要,張大爺又追到家門口,兩人正互相推搡時,不遠處一個高挑身影走過來:“石伽伊。”

石伽伊扭頭看過去,挑眉:“你怎麽來了?”

張大爺打量著這高挑帥氣的小夥子,滿眼流露著八卦的光芒:“這是誰呀伊伊?”

“傻大款。”石伽伊說完,奇怪地看著張大爺,“張大爺你這充滿算計的小眼神是怎麽回事兒?”

張大爺忙收斂了一下表情,隨即低聲說:“我在想我的小棋友是不是被甩了。”

石伽伊:“……”

石伽伊趕在張大爺說出更令人招架不住的話前接過棗子回了家。

江啟跟著她走進院子,好像特別高興:“老師說明天第一批次錄取通知書就要到學校了,你聽說了嗎?”

“你去學校了?”石伽伊問。

“沒有,我打電話問的老師。”江啟一副“我聰明吧,快誇我”的表情。

石伽伊當沒看到,繼續問:“你考了多少分?你也一本?”

沒想江啟臉上本來洋溢著春風般的笑容突然垮掉,悶悶地陰天了,他委屈地道:“我怎麽可能考得上一本,石伽伊你就不能稍微關注一下我嗎?三年同學啊,你對我的成績沒有一點了解嗎?”

石伽伊:“……”

對不起,是我……高估你了。

她輕咳一聲:“那你興奮個什麽勁兒?”

“因為你的錄取通知書明天就到了啊。”他說得理所當然。

石伽伊看著他,心道:替我興奮呢啊,這傻大款。

江啟那委屈的表情在聞到廚房裏傳來的香味後消失殆盡,立刻換上一副垂涎欲滴的神情看著石伽伊。

石伽伊難得地善解人意道:“留下吃晚飯吧。”

說完,她腹誹,要不是親眼見到江啟給林止投資,她都要懷疑江啟家窮得揭不開鍋了,真是想不到豪門中也能有聞著香味就走不動道的毛病。

而好巧不巧的,很久沒理石伽伊的春雪突然抽風跑來找她,結果一進院子,見江啟也在,還和石家人一起吃飯,立刻拉了臉,轉身出了門。

石伽伊看到,追了過去:“怎麽走了?”

春雪站在石伽伊家門口的石階下,突然問:“你不是喜歡你那個哥哥嗎?你別說不喜歡,我看得出來。”

第一次被人明確說出來,石伽伊有些害羞,她轉著眼珠:“可能喜歡吧……”

“那你能不能離江啟遠點,能不能別纏著他?你這是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

石伽伊那嬌羞的模樣立刻消失,她皺眉看著春雪:“你是不是有什麽心理疾病?哪隻眼睛看到我纏著他了?”

春雪沒再理她,跑開的速度仿佛這輩子都不想理她了。

石伽伊也氣,回去把吃得大快朵頤的江啟攆走了。

取錄取通知書這天,北京的雨下得跟要水漫金山似的,石伽伊在老師辦公室裏坐了一會兒,和老師追憶了一下過去展望了一下未來,又胡侃了一會兒大山,臨走時,老師問她為什麽第一誌願報的是首都醫科大。

石伽伊想了想,說:“我們家離醫科大比較近。”

班主任早知道石伽伊這小孩特別有主意,也比較有個性,但真沒想到她報考院校這麽重要的事也這麽“兒戲”,班主任歎了口氣,隨即笑了:“你這丫頭。”

石伽伊下了樓撐開包裏的小雨傘便衝進風雨裏,後來她發現傘根本沒用,一陣風過來小雨傘就變了形。從教學樓跑到校門口,一路上很多學生都被澆成了落湯雞,石伽伊感覺她都快睜不開眼睛了,但還是高興,因為可以去想去的學校,本就心情大好,被雨這麽狂澆一下,更是覺得渾身舒爽。

老石新買的小汽車就停在校門口一側的停車位上,那時候,北京的私家車還不是那麽多,也沒有堵車和搶車位這一說,石伽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剛看清老石的小汽車位置,還沒過去,突然就被人兜頭罩下一件衣服幫她把風雨隔絕在外,石伽伊愣怔住。

一片漆黑中,她察覺到來人摟住她的肩膀帶著她向前走,很快,聽到開門聲,她乖乖地讓他塞進車裏,乖乖地等他從另一邊上車,乖乖地等他幫她將頭上的衣服拿下來。

他將那件外套輕輕地從她頭上拿下來時,石伽伊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紅蓋頭。外套衣服掀開,昏暗狹窄的車後座,他背著光看著她,總是打理得很工整的頭發微微有些淩亂,發梢不停滴著水,無聲地沒入他手中的那件外套中。

天空傳來轟隆雷聲,外麵風雨聲大作,石伽伊的劉海也在滴著水,她看不清背光的男人的表情,愣怔之際,仿佛聽到他若有若無的輕笑聲:“不認識了?”

石伽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時隔三個月,再見到他,竟然會緊張。仿佛有千言萬語對他說,有一百個問題要問他,可偏偏,見到了,她隻問出了一句:“什麽時候來的?”

“剛下飛機。”霍景澄整理了一下濕透的外套,“綁架你可真容易。”

石伽伊知道是他,他將衣服罩到她頭上那刻,聞到那久遠的又異常熟悉的氣息,她就知道他回來了。

駕駛座的石爸爸啟動車子,嘴裏抱怨著這鬼天氣,順便對石伽伊說:“閨女,你景澄哥哥也放假了,接下來一個多月你倆就盡情放縱地玩。”

石伽伊依舊盯著旁邊坐著的男人,嘴裏敷衍道:“謝謝爸。”

一陣無聲的沉默,石伽伊輕咳一聲,說:“你回學校上課啦?”

霍景澄“嗯”了一聲:“這學期回去的。”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重修了一年多的課程,補考再加上應付新學期的考試,幾乎沒有任何自由時間,他靠坐到椅背上,輕輕地緩了口氣:“好累啊,十一。”說完,扭頭對她笑,笑得輕鬆又自在。

石伽伊沒說話,從車內翻了一條毛巾出來,看了眼聽著歌認真開車的石爸爸,拽了下霍景澄的衣角。霍景澄坐起身,微低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她。她將毛巾罩他頭上,用力揉擦頭發,故意揉亂,把幾個月沒見的那一點生分也揉散。

短發很好擦,幾下就不滴水了,霍景澄揚著嘴角接過毛巾,學石伽伊的樣子給她擦頭發,石伽伊還是齊耳短發,顯得臉小小的,眼睛又大又亮,整個人看著清爽又利落,霍景澄將她的頭發也弄亂,然後兩個頭發淩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

“你媽媽怎麽樣了?”石伽伊猶豫了一下,小聲地,小心地問道。

霍景澄扭頭看向前方,過了一會兒才說:“老毛病了,最近好多了。”似乎不想多談,說完,他立刻又問,“聽說你要學醫?”

石伽伊點頭,拍了拍裝著錄取通知書的包:“首都醫科大臨床醫學。一直沒問過你,霍景澄你學的什麽專業?”

“從金融轉了法學,JD剛讀完,申請了PCLL。”他的回答,石伽伊隻聽懂了第一句。

她想了想,說:“也就是說你要當律師?”

“對。”

“律師是要說話的,你又不愛說話。”

“我隻是不說廢話,律師不說廢話。”

石伽伊成功被他說服,她想,他果然適合當律師。

那天,石家照例準備了一頓大餐,美其名曰是為了慶祝石伽伊拿到錄取通知書。石伽伊說:“你們就是為了迎接霍景澄,我懂的。”

照例,她要換房間。

她的枕頭早已經換了新的,而那個米奇卻還沒換,洗得有些褪色,霍景澄看她走哪裏都帶著,好奇地問:“這個米奇有什麽故事嗎?”

“沒有,小時候就抱著它睡覺,習慣了,”說完看了看咧嘴笑的米奇布偶,感歎,“我真是又戀舊又專一啊。”

霍景澄沒說話,石伽伊疑惑地看他,發現他正在看桌子上的幾盒珍妮曲奇,石伽伊說:“江啟送的。”

自從知道石伽伊喜歡吃珍妮曲奇,江啟三天兩頭往她家運,不要還不行。

霍景澄沒說話,幫她拿了東西,送她出去。

夜深,庭院裏靜悄悄的,隻有正房和廂房有微弱的燈光透出,石伽伊看著身側的霍景澄,突然問:“霍景澄,你二十二歲了吧?你是大人了。”

退去了少年時的青澀清瘦,現在的霍景澄,不會讓人隻注意他過於好看的樣貌,性子雖平淡內斂,但氣度翩翩,有著二十歲男孩所沒有的穩重與睿智。

她走到他前麵:“霍景澄,教你幾個成語發音。”

“好。”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風度翩翩。”

霍景澄的普通話比以前說得好了許多,但還是有很多詞語發音很奇怪,改都改不過來,他皺眉想了下石伽伊說的這幾個成語:“普通話好難呀。”

石伽伊笑起來。

霍景澄用普通話,一字一句地說:“十一,你也是大人了。”

“長大挺好的,很多不能做的事長大都能做了。”

“比如呢?”

石伽伊轉了轉眼珠,沒說話,走進房間,轉身去關門:“晚安,霍景澄。”

霍景澄站在月光中,看著慢慢關上的門,突然說:“從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就說要帶我去玩。”

“嗯?”

“可從來沒成功過,十一,明天帶我逛北京吧。”

“好。”

第一次見麵時,她帶他去什刹海溜冰,結果把他忘在了那裏,後來還允諾過帶他去逛夜市,最終也沒去成。北京能吃能逛的地兒還是挺多的,中的洋的新式的傳統的不管什麽元素,總會有地方滿足你,愁的不是沒地方去,愁的是能去的地方太多。

這晚,石伽伊想了很久才拿準第一站給他定在哪裏,睡前,還祈禱著這次可別出什麽狀況。

石伽伊要帶霍景澄去潘家園舊書市場。早上吃過飯,石爸爸開車送他們,不過路上他一直看手機,石伽伊察覺到,說:“老石,您著急的話給我們扔個公交車站就成。”

“約了小霍總談事情,”石爸爸說著真的將車停在了一個公交車站,“我得早點去,他那喜怒無常……”

石爸爸說著似乎想到霍景澄還在車上,尷尬地住了嘴。

“很難相處嗎?”偏偏石伽伊還好奇地問。

石爸爸看了眼霍景澄:“是不太好相處,景澄應該多少有了解。”

“不太熟,”霍景澄說完,剛準備下車,又回頭叮囑,“Uncle,別讓他知道你認識我。”

當兩人換乘了兩趟公交車到潘家園舊書市街口,看著長長的開滿了幾百家舊書鋪子的街時,霍景澄笑了:“十一,我喜歡這裏。”

她就知道,他會喜歡,非常的確定。

兩三百家舊書鋪子,要仔細逛,沒個三兩天是走不完的。要是像霍景澄進了第一家就半天不出來的走法……

石伽伊強行將他拽出來:“你這樣我們一個月都逛不完。”

“十一,明天再來吧。”霍景澄像個想吃糖的孩子一樣,眼巴巴地看著她,一臉期待。

霍景澄有多愛書呢,石伽伊能說得上書名的書,他都看過。

兩人的一天都耗在了這條街上潘家園舊書市有十幾萬本書,除了絕版的、原文版的書,這裏還有一些舊信封、手書、信劄等,給人一種千奇百怪無所不有的感覺,這是在別的大書店體驗不到的樂趣。

霍景澄在石伽伊的各種阻攔下,稍微控製了一下自己,隻裝滿了一小麻布袋的書籍。

回去的路上,霍景澄說起他喜歡的另一個書市:“英國有一個叫作海伊的舊書城鎮,這是一座靠舊書打造的文化小鎮,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遊客慕名到小鎮購買舊書,我有次去英國,在那小鎮待了一周,回香港時,多了三個大箱子。”

“等你這次回香港,我怕按照你這個買法,是要多三十個大箱子了。”

石伽伊當天晚上就有點後悔帶霍景澄去舊書市場了,因為,他抱著書在房間看到半夜,不管石伽伊喊他喂魚、遛鳥還是逛後海,霍景澄一律拒絕參加。

兩個人吵吵鬧鬧走到胡同口時碰到了春雪,春雪扯了個特別難看的笑容算是打招呼了。

石伽伊知道春雪的心思,於是主動解釋:“前段時間江啟給了我幾盒珍妮曲奇,我為了感謝他請他吃了頓火鍋……”

江啟扯了扯石伽伊:“原來你打的這主意啊,這麽客氣幹什麽,非得跟我分這麽清嗎?”

石伽伊沒搭理江啟,忙對春雪說:“下次我們一起去吧?”

春雪搖搖頭,看了眼江啟,有點別扭,有點傷心,不等石伽伊再說話,她轉身走了。

江啟仿佛沒察覺到女孩們微妙的氣氛,他還在石伽伊耳邊碎碎念,問她什麽意思,非禮尚往來這麽見外嗎?

石伽伊生氣地推他:“你煩死了煩死了,趕緊回家,老跑我們胡同幹嗎,你們大院子弟不都瞧不起我們住胡同的嗎!”

兩人跟小情侶似的打情罵俏之際,霍景澄非常具有生活氣息地拎了一袋豆汁從他們身邊走過,像是一個路人,別說駐足了,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石伽伊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瞧,那高挑帥氣的清俊男人除了霍景澄還能有誰。石伽伊忙追上他:“你想喝豆汁?上次你喝了一口不差點哭了嗎,還說豆汁酸。”

霍景澄原本麵無表情的臉,聽到她說起自己的糗事,忍了忍,沒忍住,說:“我沒要哭,隻是覺得味道難以接受。”

“現在是準備再嚐試一下?再怎麽嚐試你們外地人也喝不慣。”

“幫爺爺買的。”

石伽伊樂了:“你知道豆汁用普通話怎麽說?”

霍景澄瞥她一眼:“我會指。”

“哦。”

氣氛有點不對,明明也沒生氣,兩人卻像是在鬧別扭一樣,石伽伊不再說話,跟著他走了兩步,回頭看江啟,隻見到他氣呼呼離開的背影。

霍景澄垂眸看她,率先打破沉默:“你交男朋友了?”

石伽伊愣了愣,回道:“沒有呀。”

“哦。”

兩人沉默地又走了一會兒,到家門口,霍景澄突然停住,再次沒忍住地開口:“江啟不是嗎?”

“不是啊。”

“你們不是在約會嗎?”

石伽伊歪頭看著霍景澄,噘了噘嘴,有點委屈:“那是你不和我玩啊,書這麽好看嗎?石伽伊這麽無聊嗎?”

霍景澄揚起嘴角,臉色緩和了很多,抬腿往院子裏走,也沒解釋什麽,隻問:“明天有計劃嗎?”

“沒有呀。”石伽伊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卻偷偷開心起來,心想霍景澄還是挺上道的。

石伽伊:“……”

上道個屁!

石伽伊翻了個白眼:“你千裏迢迢從香港來北京圖什麽呢?”

霍景澄挑眉,看她良久,沒回答,反問回去:“是啊,我千裏迢迢從香港來北京圖什麽呢?”

石伽伊立刻答:“書。”

“香港沒賣書的嗎?”

“那誰知道,我又沒去過。”

霍景澄笑了:“要跟我去嗎?”

“啊?”石伽伊其實隻是話趕話說到這兒,霍景澄一提,她倒是愣了。

“我想過很多次的……”霍景澄突然垂眸,說。

“什麽?”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舊門框的邊緣,良久:“邀請你去我家玩。”

我想過很多次,帶你回家的樣子。選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家裏的用人將房子打掃幹淨,修剪了院子的草坪,換了花瓶裏的鮮花,如果媽媽心情和狀態都好,可以親自做Pizza給我們吃,還會說一些我們沒聽過的故事,下午一起喝咖啡,再留你吃晚飯,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留下過夜……

“我想去,”石伽伊眉眼彎彎地看著他,說,“我想去你家。”

快八月的時候霍雋來過一趟石家,詢問霍景澄是否要隨他去澳洲避暑,霍景澄當時正被石伽伊纏著教唱《我恨我癡心》。他似乎不喜歡這種搖滾類型的歌曲,隻糾正發音,石伽伊還極力向他推薦了竇唯和張楚,後來事實證明,霍景澄就沒有那時候流行的文藝搖滾青年範兒。

石伽伊甚至推翻了自己一直以來對霍景澄的看法,他一點都不酷了。但當霍景澄麵對霍雋的提議,抬了下眼皮,隻回了句“怕冷,不去”時,石伽伊又沒立場地覺得,好酷。

霍雋走的時候,笑嘻嘻地看著石伽伊,和藹可親地與她道別,和往常一樣,但這次又有點不一樣,石伽伊說不上來,總覺得他的笑容很意味深長。

“霍伯伯再見。”石伽伊送他到門口,剛要回家時,碰到拿著行李出來的趙小雨。

“小雨姐你去哪兒?”

趙小雨有些尷尬地看了看石伽伊,又看了看霍雋:“出差幾天。”

石伽伊剛想接著問,大雜院裏又出來個人,是拎著行李袋的趙大娘,趙小雨忙又解釋:“我媽也跟我去玩幾天。”

“真好啊。”石伽伊想著,不知道醫生能不能出差,以後,她也帶爺爺順道去玩。

北京的高溫悶熱持續了半個多月,幹旱少雨的夏天十分難過,平時老爺子最喜歡去納涼的什刹海邊也開始施工,似乎為了即將到來的奧運會,所以要營造繁榮的景象,各種店鋪林立而起,施工隊一批批進駐,別說飯後納涼的人了,平時黑燈瞎火中約會的野鴛鴦也都不去了。

這次來,霍景澄帶了手機,並很長時間都沒有扔掉或者砸掉,石伽伊覺得,他媽媽的病,可能真的好了很多,隻是心疼自己的BB機無用武之地了。

當北京的天氣終於不那麽烤人時,兩人選了一天出去玩,從南鑼鼓巷走到景山公園,爬到了景山公園最高處,紫禁城盡收眼底。

石伽伊指過去,對他說:“我其實是流落民間的格格,我的家在那裏。”

霍景澄看她一眼,配合地道:“十一格格,可以帶我去你家玩嗎?”

石伽伊鄭重其事地搖頭,很為難的樣子:“不行,我不能隨便帶人進去。”

“為什麽?”

“要買票,怪貴的。”說完,石伽伊奸計得逞似的笑得燦爛。

自從投資了林止的公司後,她就一貧如洗了。

霍景澄沒忍住,跟著笑了:“傻樣兒。”

“欸?欸?”石伽伊驚奇地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會發兒話音了?”

“笨樣兒。”

“對。”

“蠢樣兒。”

“對。”

“熊樣兒。”

“對……”石伽伊沉浸在自己教學取得重大成功的喜悅中,半天,才察覺到不對勁,“對你個大頭鬼。”

霍景澄咯咯直笑,笑容明媚,比正午的烈陽還要耀眼,上次見他這麽笑,還是她說她為什麽叫Eleven時。石伽伊仰著頭看他,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看他嘴角揚起,看他瘦削的下巴,心想,明明二十二歲的人了,可還像個清俊的少年。

霍景澄低頭看著她,伸手揉了揉她已經長長不少的頭發。

石伽伊心突地一跳,她垂眸隱藏情緒,故意噘起嘴假裝生他的氣:“辱罵恩師,你簡直太不尊師重道了。”

她轉身往遠處走,霍景澄跟上她,不管她走多快,霍景澄的長腿一邁,看起來不緊不慢,卻總能輕易追上她。下山時,路過的亭子裏有一對男女闖入眼簾,石伽伊扭頭一看,兩人正抱在一起吻得難舍難分,她忙假裝若無其事地看路,後又看了眼霍景澄,見他如常走路,她沒忍住又偷偷看了眼那邊兩人,這時候頭頂突然傳來霍景澄的笑聲。

石伽伊瞪他。

霍景澄似笑非笑地說:“沒見過嗎?我們不也親過。”

霍景澄說完這句話,石伽伊愣了好一會兒,她還以為自己幻聽,驚得嘴巴變成了“O”形,眨巴著眼睛看著他,仿佛在問:你剛才說什麽了?是我聽的那樣嗎?

霍景澄回視,挑著眉梢:對,就你聽到的那樣。

石伽伊差點被路邊的石頭絆倒,一個踉蹌後被霍景澄扯到懷裏。炎炎夏日,他身上的味道更加清晰,有汗味,但更強烈的是檸檬的清香味。石伽伊一度懷疑他每天在房間偷吃檸檬,和那天的味道一樣,那天他親她時的味道。大腦不受控製地開始回憶她誤以為自己被感染非典那天,那個房間,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包括他唇上的觸感。石伽伊不自覺地抿緊了唇。

“下個月。”

“快了。”霍景澄像是故意扯開話題,越過她開始朝山下走。

霍景澄似乎發現了外出的樂趣,石伽伊也摸透了他的喜好。過於現代化的地點和建築,霍景澄都興致缺缺,他比較喜歡的還是老北京的東西,比如在胡同劇院裏聽一場聽不懂的小台子京劇,比如看一場漸漸沒落的天橋雜耍,甚至騎著自行車去國子監拜佛,王府井淘些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小工藝品。

這天傍晚,石伽伊拿著從夜市買的萬花筒和金陵十二釵的剪紙邊走邊說:“霍景澄,你這些東西是要拿回去送人還是自己留著?”說完等了一下沒聽到回答聲,石伽伊回頭去看,卻沒見到霍景澄,她原路返回,在路口找到了他。

霍景澄雙手插兜站在吹糖人的老大爺麵前看得津津有味,石伽伊就喜歡他這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她走過去,點了個孫悟空和豬八戒。

大爺熱情地應了一聲,用一根塑料管攪了團糖稀,配合著手指,左吹一下右吹一下,栩栩如生的孫悟空就出來了,隨即是豬八戒。

石伽伊舔著豬頭示意霍景澄:“別看了,快吃,一會兒化了。”

霍景澄眉頭微皺,半晌,小聲說:“好汙糟(好髒)。”

石伽伊的粵語在這個暑假突飛猛進,聽懂了霍景澄的意思,她驕傲地說:“普通話叫‘髒’。”

“砸?”

“不是砸,是髒。”

“髒?”

“對,音發得準著呢,再來一次,髒……”

他們倆在人家攤前一個勁兒的髒來髒去,氣得吹糖人的大爺把後麵幾個糖人都吹變形了,要不是忙生意,勢必要給這兩個小年輕科普一下什麽叫非物質文化遺產。

快到家的時候,霍景澄的糖人已經化得不成樣子,齊天大聖的尊容變了形,石伽伊心疼:“要滴下來了。”

霍景澄將糖人伸過去,石伽伊張嘴便咬住欲滴的糖稀,含糊地道:“幹嗎不吃,你是有潔癖嗎?”

霍景澄搖了搖頭,為了證明自己沒潔癖,他伸手將她嘴邊粘的一小塊糖稀抹去,想到沒有紙巾,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隨即將食指又伸到石伽伊嘴邊,眼中有惡作劇的光芒。

石伽伊抬抬眼皮,瞥他,故意道:“景澄哥哥你吃嘛,別浪費。”

霍景澄挑了下眉梢,在石伽伊滿臉“料你不敢”的表情前將食指伸進嘴裏舔了下。

石伽伊沒想到他真敢,驚訝了一瞬就感覺到熱氣上湧,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臉又紅了,她暗罵自己沒出息,忙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整個暑假江啟和林止都在努力地弄他們的遊戲網站,趙小雨出差一直沒回來,石伽伊有霍景澄陪著玩也沒覺得被這幾個人冷落了,直到江啟和林止過來,她才意識到,和他們好久沒見了。

林止有點替石伽伊可惜:“你怎麽沒去清華?”

石伽伊看了眼西廂房,說:“首都醫科大比較好申請香港的交換生。”

江啟聽到石伽伊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激動地吼起來:“你要去香港上學?你是不是愛吃珍妮曲奇所以想去吃個夠?”

這是什麽腦回路?石伽伊衝他使眼色,讓他閉嘴,這麽大的聲音霍景澄一定聽到了。

江啟卻看不懂似的,繼續吼:“香港哪裏好?語言還不通!”

果然,霍景澄開門從房間走出來,站定在遊廊下,看向葡萄藤下坐著的石伽伊,石伽伊忙對林止和江啟解釋:“那啥,我從小看TVB長大,就想去香港看看……”說完,偷偷看了眼霍景澄。

霍景澄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良久,突然笑了笑,隨即又歎了口氣:“我本來準備申請北京的研究生。”

“啊?”石伽伊驚訝。

“所以,我們誰讓個步?我不來北京,或者你不去香港。”霍景澄說這句話時,神色愉悅,眉目溫柔。

石伽伊心裏小鹿亂撞,有種被人窺視內心的不安感,她腹誹:我又沒說為了你去的香港。隨即,又讀出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原來你是為了我要來北京呀。

林止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隨即明白過來,他問江啟:“他們倆像不像《麥琪的禮物》裏寫的那樣,幸好知道得早還能挽回,不然一南一北的又要見不到麵了,這異地戀啊……”

林止還沒說完,江啟怒氣衝衝地站起來:“哥,你在說什麽?霍景澄是石伽伊的哥哥啊。”

林止愣了愣,說:“不是,你不是說他倆沒親戚關係嗎?”

“誰說了,誰說了,我才沒說,回去幹活了,網站弄好了嗎你就來這兒聊家常。”說著,江啟誰也沒看,氣呼呼地走了。

林止反應過來,失笑:“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逗。”

石伽伊一臉無辜。

林止起身和石伽伊霍景澄兩人道別,準備離開之際,門口突然傳來清脆的女聲:“伽爺你們家今天這麽熱鬧呢?我在隔壁都聽到充滿陽剛氣的吼聲了,又有新來的小帥哥……”趙小雨邊說著話邊笑嘻嘻地走進來,當她看到葡萄藤下的林止,突然噤聲。

林止沒動,也沒說話,神色微微緊張,趙小雨收起笑容,抿緊了嘴。

石伽伊見兩人之間氣氛尷尬,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直到霍景澄走到她身邊,輕輕地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西廂房,又輕輕地關好了門,她才放鬆下來,感歎道:“趙小雨什麽時候回來的?這也太刺激了。”

霍景澄失笑,這女孩到底怎麽養出來的,這麽可愛。

“沒事兒,我就開個小縫看。”石伽伊開了一下沒開動。

“不行,費電。”

石伽伊:“……”

費電?費你家電了?

“我們的問題還沒說完。”霍景澄的聲音就在她的側後方,如果稍微回頭,應該就能與他臉對臉,石伽伊這樣想著,便這樣做了,她轉了過去。

果然,兩人離得極近,如果她動作再大點,或許能鼻尖對鼻尖,她有點後悔……不過這個距離也挺好,她能從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處細節,能從呼吸交融中聞到他強烈的氣息,不管是視覺還是嗅覺,都有著致命吸引力。

趙小雨之前說什麽來著?哪個少女不懷春……她懷了。

霍景澄沒有後退,石伽伊也沒有,霍景澄雙手撐在窗欞上,仿佛將石伽伊圈在懷中,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良久,他低聲說:“你媽媽找我談過。”

他的這句話,將曖昧的氣氛衝散殆盡,石伽伊那些旖旎心思也絲毫不剩,她驚訝地道:“她找你談什麽?”

石媽媽隻含蓄地說了一句話,她說:石伽伊還小,我不希望她早戀。

都是聰明人,不用說破,石媽媽知道霍景澄懂,而他,確實收斂了很多,為了躲她,藏在房間看了一周的書。

霍景澄嘴角噙笑,說得輕鬆自然:“就像《情人》裏寫的那樣,上個世紀,法國少女的家人,接受不了她的黃種情人。”

他說得模棱兩可,石伽伊皺著眉頭似懂非懂,想要問明白,霍景澄突然起身,打開門,站在遊廊,聲音輕輕地傳來:“林止他們走了。”

石伽伊哪還有什麽心思管林止,她追問霍景澄:“我媽到底說什麽了?”

“等你長大了我再告訴你。”

“我已經長大了!”

“再等等。”

石伽伊:“……”說話說一半都什麽毛病?好氣啊!

石伽伊第二天也沒理霍景澄,一早吃完飯,她故意大聲對老爺子說:“爺爺我去林止他們公司玩了。”

“去人家公司幹什麽?打擾人工作不?”

“才不會,江啟讓我替他們試玩一下新遊戲,要提交試玩報告的。”

霍景澄走出來隻見到她的背影,穿著薑黃色吊帶連衣裙,背著她的小斜挎包,踩著百搭的帆布鞋開門走出去,高挑纖瘦的少女,充滿著青春的活力,又幹淨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眼,要不是老爺子拿著棋盤過來喊他下棋,霍景澄敢保證,他一定會開門跟出去。但跟出去後是隨她去江啟那裏還是將她強行拽回家他還沒想好,他更偏向於後者。

到林止公司後,石伽伊便從十幾個員工口中聽說了昨天林老大帶女孩來公司過夜的事兒。

“沒有。”林止麵無表情地坐進座椅,雙手揉了揉臉,很是疲憊。

“都留人家過夜了,純聊天啊?”

林止失笑:“你這小孩兒是不是知道太多了?”

“別轉移話題,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大概就這樣了吧。”

“什麽樣?”

林止拿著杯子去接水,背對著她,特別裝模作樣地說了句:“相忘於江湖。”

她始終不懂,為什麽相愛的人能這麽輕易分離,努力在一起不就好了。

石伽伊心情沉重地回到家,聽到正房客廳的說話聲,以為霍景澄在和老爺子喝茶,跑過去:“爺爺,爺爺,我回來了。”

客廳沙發上坐了三個人,沒有霍景澄。石爸爸正和他身側的年輕男人說話,那人身形很像霍景澄,麵相上卻有種說不出的攻擊感,老爺子見她進來,笑著調侃:“天天爺爺爺爺的,你怎麽跟葫蘆娃似的。”

石伽伊轉身就走:“我回房間了。”

剛轉身,石伽伊就聽那個人用蹩腳的普通話問:“石先生,這位是?”

“我女兒,還小,不懂事,來,小霍總,喝茶。”

石伽伊進了西廂房,房間的門窗都關著,燈也沒開,昏暗無光。霍景澄在桌邊躺椅上小憩,聽到開門聲,眯眼看了下來人,再次閉上,他聲音喑啞低沉:“關好門。”

石伽伊關好了門,有些緊張,小聲地說:“那小霍總是誰呀,是你哥哥嗎?那個霍景豪?”

“嗯。”霍景澄說話時也沒睜眼睛,甚至隨手拿了桌上的書蓋在臉上。

石伽伊走過去拿起他臉上的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不是應該在香港嗎?”

霍景澄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著對方湊近的臉,清了清嗓子:“霍氏在東大橋那邊的項目是他負責的,所以這一兩年他都會在北京。”

石伽伊弄懂了,但還是有些疑惑:“不過他來我家幹什麽?”

“看上了個古董裝飾,聽說你爺爺懂,來請教。”

兩人姿勢有點……

霍景澄坐起身:“他不知道我在這兒,不需要讓他知道。”

石伽伊想了想,問了一個蠢問題:“你倆關係不好啊?”

霍景澄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半晌:“你覺得能好嗎?”

“那你們見麵會打架嗎?”石伽伊又問。

房間裏昏暗又悶熱,兩人說話聲音又故意壓低,這樣的環境再加上類似耳語的談話,實在過於曖昧。

霍景澄從躺椅上站起來,讓石伽伊坐下,他拿了杯水喝,想到她的問題,笑了下:“小孩子才打架。”

“那你們見麵了會怎麽樣?互相瞪死對方。”石伽伊說完,笑倒在躺椅上。

霍景澄用手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他是個報複心極強的人,Uncle和他一起工作,我還是避嫌點好。”

某次霍景澄開會時,石伽伊無聊,開門進了房間,根據自己看的那些豪門恩怨的電視劇推測:“霍景澄,你是不是趁霍景豪沒在香港,趕緊架空他的勢力,收買他的人,攻下整個霍氏。”

霍景澄不知道她的小腦瓜每天都在想什麽,他和電腦另一邊的人道別:“我們晚上再聊,我這邊來了個搗亂的小鬼。”

“我是我,他們是他們,我不要霍氏的任何東西。”霍景澄向她解釋,奈何這些話別人都不相信。

石伽伊給他比大拇指:“很跩。”

霍景澄笑笑,隨即揉了揉太陽穴,仿佛很累,他指了指抽屜:“可以喝你的那個哈哈嗎?”

感覺那個鈣奶會很助眠,石伽伊每次睡覺前都喝,喝完就睡得很香,乖乖的,沒心沒肺的樣子。

“喝吧。”石伽伊也拿了一瓶,插了吸管,和他一起喝,“也就是說,你不要霍氏的那些東西對吧,你有自己的工作。”

“真聰明。”

石伽伊喝完奶就走了:“你休息吧,感覺快要睡眠不足了。”

開學那天,北京難得地下了雨,幹旱許久的大地終於被淅淅瀝瀝的小雨滋潤了,老爺子和石爸爸將石伽伊要帶的東西搬到後備廂。

上車前,石伽伊看了看西廂房,門關著,門內安安靜靜的,她跟老爺子說:“霍景澄最近特別累,爺爺您中午再喊他吃飯吧。”

“走吧走吧,人不大心操得挺多。”

其實老爺子有點感慨,怎麽一眨眼小姑娘就上大學走了,雖然,學校離家開車隻需要二十分鍾,但,也是大學啊,還要住宿舍,他歎了口氣,紅著眼眶擺了擺手,讓他們趕緊走。

到了學校石伽伊才知道,春雪也報了同一個學校一個係,兩人分到了一個宿舍。隻是,春雪過於別扭,不太和她說話。

石伽伊接到霍景澄的電話時已經中午了,他問:“你去哪兒了?”

“上學了呀。”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開學?怎麽沒叫我?”

“過兩天周末,我就回家了。”

“我想送你去。”不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問題,而是,他沒有送她去學校讓他有些遺憾。

石伽伊捧著手機甜滋滋地笑:“那下周你送我。”

大學似乎沒有老師說的那麽輕鬆,石伽伊經常想,也可能是她選的專業的原因,兩天的課程下來,她恍惚覺得自己還在高三。而最讓她無奈的是,都忙成這樣了,竟然還有人給她遞情書。

石伽伊覺得,有霍景澄這種盛世美顏天天在她眼前晃,她很難再對別人動凡心了,於是很敷衍地道:“抱歉,大學期間我隻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霍景澄:“……”

因為課業多,一忙起來時光飛逝,很快,到了周五。這天石伽伊認真研究了一下回家的公交路線,準備下周開始走讀,主要是想見到霍景澄。

放學時石伽伊被班長攔住,他拿著學生登記表說:“石同學,這周六你過生日,如果你沒有別的計劃的話,咱們班同學準備找地方一起為你慶祝。”

石伽伊眨巴眨巴眼睛:“隻是一個生日,不用麻煩大家了吧?”

“這是我們男生商量好的,咱們班就你們幾個女生,照顧好你們是我們的責任。”班長的態度十分誠懇,他看了看登記表,繼續道,“你家在什刹海那邊,我們就約在那邊新開的大排檔吧,據說很熱鬧。”

“可以可以,聽說後海那邊開了幾家酒吧,我們吃完飯還能去長長見識。”路過的同學附和道。

於是,石伽伊在一句話沒說的情況下,就被他們把生日會時間地點人物都給安排明白了。她拿著書本走出教學樓,想著班裏同學還是挺可愛的。

春雪從石伽伊身邊走過去,看都沒看她一眼。石伽伊挑了挑眉梢,猶豫半天,追了上去,扯了扯春雪的袖子:“你還生氣呢?”

春雪不說話,繼續往外走。

“明天來吧,就在咱們家附近。”她歪頭看著春雪。

春雪依舊不說話。

石伽伊歎了口氣,直接放大招:“我喜歡霍景澄,對江啟沒意思,你喜歡他就去追嘛。”

春雪終於看她,神色微微緩和,剛想說話,教學樓大門外不遠處一聲響徹雲端的口哨聲傳來,兩人循聲看去,隻見不遠處的路邊停了一輛黑色車子,江啟插著兜靠在車邊看著石伽伊笑,吊兒郎當的樣兒別提多痞了。

“伽爺,可否賞臉吃個飯啊?”江啟問。

春雪瞪了眼石伽伊,扭頭走了。

石伽伊感到頭疼,她認命地上了車,無奈地對坐進駕駛座的江啟說:“去我家吃飯吧。”

“怎麽了?”

“想家。”想霍景澄,想趕緊回家。

江啟:“……”

江啟去了北四環那邊的一個二本學校,因為受林止的影響,學了計算機專業,有課就在學校學習知識,沒課就去林止的公司實習,每次員工看到大股東來當實習生就覺得玄幻。

高中時江啟父親見他總是瞎混便十分擔心,總覺得這皮小子早晚會給他惹下大禍,不舍得打不舍得罵,寵著哄著就盼著他別太叛逆。所以江啟提出要投資什麽公司,江啟父親一打聽大學生創業,看起來挺有前景,二話不說,就投錢了。沒想江啟真就找到人生愛好開始走正道了,上了大學後竟然比在高中還熱愛學習,江啟父親一激動,又投了筆資金給林止,甚至讓林止覺得,有江啟父子在,他還可以再戰五百年。

石伽伊感歎:“我也要變成富人了……”

“幾千塊你富個屁啊。”

石伽伊挑挑眉梢:“真懷念當初那個跟我說話就渾身緊張的江同學啊。”

江啟咳嗽一聲,沒接話茬,他鬥誌昂揚地給石伽伊暢想未來:“你等我以後帶領咱們公司上市,到時候你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富人。”

手機響的時候,石伽伊都快到家了,她看了下來電:“喂,霍景澄。”

“為什麽你還沒出來?”

“從哪兒出來?”石伽伊奇怪地道。

“校門口。”

“你在校門口?你來接我你怎麽不說一聲呀?”石伽伊拍江啟,“回學校回學校。”

霍景澄惜字如金地道:“驚喜。”

江啟不太高興地又給石伽伊送了回去,嘴裏抱怨:“你讓他回來唄,還跑一趟幹嗎?”

“我得讓他接到我呀。”說著,石伽伊催促他快點。

霍景澄開了石爸爸的車在校門口等了一個小時後見到石伽伊從江啟車上下來,江啟見石伽伊蹦蹦跳跳地跑到霍景澄的車上,那個氣啊,索性飯也不吃了,踩油門走了,眼不見心不煩。

“霍景澄,我上學的這幾天你在家幹什麽了?”石伽伊歡歡喜喜上了車,係好安全帶,問他。

“等你。”他歪著頭看了看她,還是老樣子,活力四射,意氣風發。

石伽伊抿唇笑:“……才不信你。”

霍景澄啟動車子:“江啟找你幹什麽?”

“約我吃飯。”

“這麽容易約到了?”

石伽伊想了想,說:“那下次讓他不這麽容易?”

“下次讓他直接約不到好嗎?”

石伽伊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直接提出這種要求,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如常開車,她“哦”了一聲,他“嗯”了一聲,良久兩人都沒說話。石伽伊看著前方,大眼睛眨了半天,突然低頭,捂住臉,咬著唇無聲地笑了。

霍景澄的嘴角也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