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少帥夫人”朱小姐

若說楓汀城的軍界大權由裘軍長一手把控，但政界大權則在這位世代簪纓前朝肱骨大臣之後的朱夫子市長手中。這位平日不群不黨的朱夫子的家眷平日深居簡出很少出來應酬，朱小姐更是幾乎無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麵目。這下可算是破天荒了。

糖糖定睛向大門望去，敞軒外徐徐走來親親熱熱說笑著挽著手的兩位女子。翠衫子的女孩子年紀同她相仿，引著一身素色舊式裙衫文靜修長身材的女子走來，相必這淡藍色衫子的女子就是朱小姐。

朱小姐清秀，麵頰容長白嫩，果然顴骨到眼瞼滿是大大小小暗褐色的雀斑，星星點點反如日本動畫裏故意點在女孩子麵頰上的雀子點一般有趣。臉上還掩飾不住有幾個坑坑窪窪的痘坑，還真是影響美觀。額頭被齊齊的劉海遮擋，若隱若現幾個紅皰，額頭一看就是油性膚質。她紮了兩條辮子盤在腦後，白珍珠耳環，傳統的淺藍色小襖藍綢緣邊，白色褶裙，精致的裙幅上墨筆畫了一枝白梅，襯托得整個人都超凡脫俗。一笑淺淺帶了兩個酒窩，自信的美麗。

原來這位就是朱小姐，比想象中的更雍容大度，並不似孟經略想象中年齡蒼老，就是臉上的雀斑也不覺得那麽醜陋，反添了幾抹俏皮，這是那臉上的痘坑有些難。

“娘，鳳羽姐姐讓女兒引她過來拜壽。”翠裳女子就是六小姐裘心筠。

朱鳳羽溫婉大方，依著舊裏口中說著場麵話，就給裘夫人拜了拜，因是軍長大壽，閨閣女子不便去親拜，就改拜了裘夫人。隨從將禮物一一奉上，都是古樸典雅的文玩。朱家開了幾所古董鋪子，聲名在外。送來的東西自然不差。裘夫人忙親自攙她起來，上下打量她嘖嘖讚著：“哎呀，鳳羽，快讓幹娘看看你。幹娘自同你娘換個庚帖認了你這個幹閨女，一連去朱府四趟，都沒能趕巧你在府裏。嘖嘖，真是水靈。初五就是你的好日子，少帥來下聘，你可怎麽還親自趕來了？”裘軍長夫人拉著鳳羽的手輕輕拍著她手背，親熱地說笑。

“是鳳羽福薄，不是臥病無法見人，就是在庵堂禮佛，沒能拜見幹娘。”朱鳳羽應答得體。

一群女眷立刻去圍擁朱鳳羽，立刻奪去了糖糖的風頭。

“鳳羽呀，你的好日子，明天幹娘是去不成了，你幹爹這壽宴要大辦三日，少不得的照應客人。可是給你的賀禮呀，幹爹幹娘一樣都不少，早就給你備下了。”

說說笑笑中，朱鳳羽似乎對明日的終身大事沒有那麽熱心，平平淡淡地同她們敘話。

糖糖暗自尋思，這姑娘怕還不知道孟經略憋的壞心思，初五孟少帥以醜八怪嚇人的模樣出現去下聘，一定鬧臭朱府的名聲。

糖糖平日做事是個謹慎的，這得益於她自幼奮鬥打拚創業。所以她便望著朱小姐一直在揣摩退婚的事。到底這個孟少帥要逃去哪裏？過敵占區是因為圍城，大戰在即，會不會這花花公子在外麵另有想好，等著退了朱家這門婚事，同小相好的去雙宿雙飛呢。

“呀，朱小姐，你額頭是怎麽了？”旁邊一位太太忽然驚叫道，眾人才留意到朱鳳羽額頭幾個很是明顯的膿痘，顯得格外突兀。

“這是上火了嗎？”裘太太也心疼地問。

四姨太不失時機地招呼糖糖說：“棠兒妹妹，你快來給這位朱姐姐看看呀，哎呀，眼見就要到下聘大禮了，怎麽長這麽大的膿痘，這是癤子嗎？上妝可怎麽辦？”

糖糖料定，即便她不開口，四姨太也絕不會放棄一切借著她露臉的機會。她忙應一聲上前，看看那長了白色膿尖兒紅紅的痘問朱小姐：“這位姐姐，是不是這幾天睡眠不足，總在熬夜？”

朱小姐一驚，詫異地打量她，然後隨和的一笑反問：“你怎麽看出的？”

糖糖便比劃她的臉專業的口氣點評說：“人臉分幾塊區域，這長痘也是對應了身體裏的五髒六腑的大小毛病。比如說，你這長痘，心火旺盛，日有所思，夜有所慮，入睡困難，還極易發火。”

朱小姐眼前一亮，似對她的推斷感到神奇。

糖糖不容分說一把抓過朱小姐的手掌，展平了對眾人說：“就說這人手掌上的區域，都是對應了心肝脾胃五髒六腑，一一能看出毛病和不足。”但是朱小姐似有些被冒犯般迅速抽回了手，糖糖的心頭也是一動，那雙從她掌心逃離的手粗糙，甚至劃到她今世並不再細潤的手掌。難道這朱大小姐在府裏做粗活兒？越想越奇怪，但她處事圓滑，立刻若無其事地繼續指了旁邊一位夫人說：“這位關太太，左臉生了幾顆痘，這個位置，通常是肝氣鬱結。不知是不是最近同什麽人慪氣，情誌不暢。”一番話還未說完，關太太大聲驚呼，一把拉住了糖糖的手搖著說：“哎呀，小姑娘，你哪裏來得這能掐會算的本領，是的呢。我家那死鬼呀，前幾天在外麵背著我偷偷養了個外室，還瞞了我拿我的私房錢去給那妖精置辦了一套宅院，你說我氣不氣的啦。”

聽了關太太喋喋不休，糖糖又看一眼一旁乖巧文靜的六小姐說：“六小姐這下巴上三顆痘應該是新添的吧？如果不錯，是快日子來月事了。”六小姐羞臊通紅的臉兒垂下，搖動身子微微點點頭。

“可有銀針？”糖糖問。

伺候裘夫人的丫鬟媽子們忙應聲去取，糖糖隻取過銀針，沾沾燒酒，在蠟燭上烤烤消毒，然後用燒酒擦淨六小姐的下頜，隻將膿痘挑掉，擠出汁水擦抹去。

又淨手用燒酒噴了，將朱小姐按坐在凳子上。

撩開劉海，露出朱小姐的額頭疤痕，糖糖把妝也替她卸掉，好在她妝容極淡，幾乎素麵朝天。糖糖叮囑她說：“今天不要化妝，明兒就好了。”她手法嫻熟，將那紅紅已經長熟的痘挑了，用棉簽擠出幾點膿水，用燒酒點了沙痛得朱小姐倒吸涼氣。果然那痘子下去，還是有痘痕。

“痘痕不要緊，隻要不去塗抹胭脂水粉，不會因色斑落痘痕。你臉上的陳年痘痕，我想法子可以給你調理。”糖糖解釋說。於是離得近，更清楚地看到了朱小姐臉上的雀斑。那一片片，並不很深，確是顏色顯得臉上不幹淨，總算有些遺憾。

“姐姐臉上這雀子……”糖糖才一開口，朱鳳羽如遭電擊般一個抽搐，手猛然去捂住了臉，倉皇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才放下手溫和地說：“娘胎裏帶的記號吧，娘說怕我跑丟掉。”這話算是自嘲。但是當麵揭人瘡疤不地道，糖糖忙解釋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這種雀斑，應該在海外有機器可以治，不過我不確定國內是否有。就是用激光技術……”糖糖忽然有些喪氣，也不知如今的韓國美容醫學發展到了什麽地步，這些激光打斑的技術是否有了？這才是缺憾，不然朱小姐臉上這雀斑，對她來說真是小菜一碟。激光打掉，敷上一小時冰袋，再噴點修複肽，兩周就完好如初，纖塵不染幹幹淨淨的。隻可惜，這姑娘生不逢時。

“若是眼下沒有去掉這雀子的法子，就隻能用粉底液遮瑕膏去蓋住，靠每日化妝了。”糖糖自信滿滿地說，但朱小姐又是油性皮膚，有些難。

早已迫不及待的太太小姐們先恐後去推薦糖糖的美容液的神奇，更有人討好的把自己辛苦搶來的粉底液送給朱小姐。

糖糖便隨手為六小姐化妝，罐子壁上殘留掛壁的粉底液一點沒糟蹋，都給六小姐用上。原本因月事而麵容晦暗的六小姐也頓時亮膚炫彩般容光煥發。

“哎呀，這位程五姑娘好手藝啦，初五是我們家鳳羽同孟少帥下聘大禮，你就去替我給鳳羽上妝送嫁吧。”裘夫人忽然決定，根本不必同糖糖商量一般，都沒有看她一眼。

糖糖看一眼四姨太，又看看裘夫人，隻得一口應下。她的眼睛不時打量這位朱小姐，總覺得哪裏不妥。朱小姐生得無關端正清秀，可一伸手，手部皮膚粗糙沒有仔細保養，便是指甲上蔻丹都沒有塗抹。鵝蛋臉上雖然輕掃胭脂浮粉，卻沒能遮蓋皮膚上貌似兒時留下“高原紅”，就連那雀斑都不似是久居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這可怪了。

糖糖心裏含糊，目光也就在朱小姐麵頰社會那那個多停留了一陣子。忽聽四姨太一聲驚叫喊她。

“哎呀，棠兒，壞事，壞事！”四姨太忽然驚叫了起身，在身上不停地摸索著，然後猛想起什麽吩咐：“快，你快替我回府一趟，你辦事，我放心。剛才早上你給我梳妝的那個台子上的小抽屜裏，放著我治心慌咳喘的藥，你跑一趟幫我去取來。靈芝要貼身伺候我，走不開。可我又不想讓那些粗人的髒手動我的梳妝台。”

除去了兩名侍衛和司機、靈芝，四姨太帶來身邊的就是她了。仿佛是沒有別人比她更合適回府去取藥，並且四姨太一定是急等了吃。糖糖應一聲，心想正好順路把收來的銀子送回家中去，讓姐姐們開開心。該賣的產品銷售殆盡，這些忠實顧客“鐵粉”也算穩定住，再多餘的營銷過猶不及了。更何況她一夜未眠也困乏了，樂得借機去車上打個盹兒。

糖糖歡歡喜喜退下時，靈芝借口去解手悄悄跟出趕上她的腳步，扯住了她的後襟望著她，顯得目光閃爍躲藏，幾次開口欲言又止。

“靈芝姐姐你怎麽了？”糖糖問，又說，“你摸我的兜，裏麵給你留了一小瓶子神仙妝水，我家沒有多餘的瓶瓶罐罐，拿個小油瓶子給你裝的，你別嫌棄。”

靈芝更是感激涕零，可話到嘴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後急得拉住她說一句：“棠兒，你提個小心，快去快回。”說罷低個頭慌忙地跑開，糖糖就覺得事情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