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夢在醒後為什麽被遺忘

眾所周知,夢在早晨要消失。當然,夢是可以被回憶起來的,因為隻有在清醒後,我們才能從我們的記憶中知道夢。但是我們有這麽一個感覺,我們隻能回憶夢的部分,在夜間夢的內容要豐富得多。我們還能觀察到,早晨回憶起來的夢仍栩栩如生,在白天,夢便逐漸消退,最後隻留下了一些零星片段。我們往往知道自己做了夢,可不知道夢見了什麽;我們都知道這一事實,夢容易遺忘。我們也知道一個人在夜間做了夢,到了早晨不僅可能忘掉夢的內容,甚至完全記不起他做了夢,這一點不足為怪。相反,有時,有些夢能超乎尋常地保留在記憶中。我曾經分析過我的病人在二十五年前或更早時期做的夢;我也記得自己在距今至少三十七年前做過的一個夢,至今還記憶猶新。這些都是非常驚奇的事,這不是立即可以得到解釋的。

對夢的遺忘作出最詳細解釋的是斯特姆培爾。這無疑是一種複雜現象,因為斯特姆培爾認為它不能簡單地歸於一個單一的原因,而是一係列的原因。

首先,在清醒生活中導致遺忘的所有原因同樣對夢也是起作用的。我們在清醒時,經常會把無數感覺和知覺立即忘掉,因為它們過於微弱,或者伴隨它們的心靈興奮也太弱。許多夢景象也是如此:它們也由於本身太微弱而被遺忘,而與之相鄰的較強景象卻被記住了。然而,夢景象是否將被記住,並不單純是由強度因素本身所決定。斯特姆培爾和其他一些作者都承認,我們常常把那些非常生動的景象忘掉了,而把大多數暗淡的和缺乏感覺力的景象保留在記憶中。甚至,在我們清醒時,我們容易忘記的往往是隻出現了一次的事件,容易記住的是那些能反複感知的東西。既然大多數夢景象是一種獨特的體驗,這一事實是我們把所有夢遺忘的部分原因。遺忘的第三個原因最為重要。如果感覺、觀念、思想等在一定程度上要易於被記住,重要的是不應該使它們孤立,而應該使之進行適當的聯係和歸類。如果將一句短詩分成它的組成成分詞,再將它們隨機混合,那就很難記住。“如果各單詞適當排列,按相關順序組句,詞與詞互相幫助記憶,組成有意思的整段,那麽就容易被記住並得以長期保留。”“通常無意義的內容與雜亂無章的內容一樣難以記住。”大多數情況下,夢都是不易理解並缺乏條理性。缺乏構成夢的組成成分很難具有易於被回憶起的特性,一般說來,它們很快被忘記是由於它們很快分散成片段。但是拉德斯托克宣稱,他觀察到最容易被記住的正是那些最奇特的夢。必須承認,他的觀點與我們剛才所說的很不一致。

斯特姆培爾認為,在引起夢遺忘方麵,在做夢和清醒生活之間的關係中產生的其他因素仍起著很重要的作用。在清醒的意識中,夢容易被遺忘,很顯然它僅僅是早先提及的事實的補充物,即夢幾乎很少從清醒生活中接受有條理的回憶,隻是選擇其中一些細節,這些細節脫離了精神聯係背景,而這正是清醒時記憶所需的。因此夢的構成物在充滿心靈的精神聯係群中毫無地位。因而也就無法幫助我們去記憶它們。“照此說法,夢的結構就從我們精神生活的底層冉冉上升,就似天空中的雲朵,在精神空間中飄浮,在複蘇生命的第一陣氣息下散去。”而且,清醒以後,五光十色的感官世界襲來,立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很少有夢的景象能抵抗得住這種力量。因此,在這同一方麵,我們又加上了另一個因素。在新的一天印象到來之前,夢消失了,就像燦爛群星消失並讓位給陽光一樣。

最後,應當記住,另外一個導致夢被遺忘的原因,那就是大多數人對他們的夢不感興趣。任何一個人,如一個科學研究者,在某個時期對夢很感興趣,就會比平時做更多的夢——這毫無疑問意味著他更容易更多地記住他自己的夢。

貝尼尼引述了博納特列的觀點,博納特列在斯特姆培爾學說的基礎上補充了夢為什麽將被遺忘的另外兩個原因,實際上這兩個原因似乎已被包含在後者裏了。它們是:①睡眠狀態和清醒狀態之間的普通感覺的更替不利於二者間的相互再現;②夢中觀念性材料的不同排列,使夢在清醒意識時變得無法解釋。

盡管上述各種理由均容易使夢被遺忘,實際上(如斯特姆培爾他本人所堅持的那樣)仍有許許多多的夢被保留在記憶之中。研究夢的作者反複試圖確立支配夢的記憶原則,這就等於承認,我們對夢的一些問題仍然迷惑不解。有關夢記憶的某些特性最近得到了應有的強調,例如,一個在早晨似乎被忘卻的夢,卻在白天的某個時間,偶然碰到某件事情時,能將忘卻的內容回憶出來。

總體而論,夢的回憶受到了批評,反對者總是設法將夢的價值貶低到最低限度。因為夢內容已經忘卻大半,我們自然會懷疑,夢中記憶的剩餘內容是否受到了歪曲。

斯特姆培爾也曾表示過對夢再現正確性的懷疑,他說:“因而,清醒意識很容易不知不覺對夢的記憶進行篡改:我們試圖使自己相信夢見了各式各樣的事情,實際上這些事在夢中並未發生。”

耶森對這一點進行了特別強調:“此外,在研究和解釋連貫的合乎邏輯的夢時,我認為有一種特殊情況以前似乎未曾受到足夠重視,這種情況必須牢記。那就是,當我們在記憶中回憶這種夢時,我們幾乎總是無意地、沒有注意事實地給夢的景象中的空隙插入一些東西,這使得原來麵目往往模糊不清。一個連貫的夢實際上很少或者從來沒有像記憶中那樣連貫。即使最實事求是的人,也不可能講出一個絲毫不加增刪和潤飾的可信的夢。人的意識有一種按聯係方式看待每件事物的強烈傾向。以至於在記憶中,他會對一個不連貫的夢中那些失去聯係的地方,有意無意地加上一些東西。”

埃格所作的一些評論,盡管是他獨立的思想,但讀起來簡直就是耶森的翻版,“……觀察夢有一些特殊的困難,在這種情況下,避免所有錯誤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立即拿起紙筆,把經曆到的和看到的內容記錄下來,不然將迅速發生全部或部分的遺忘。全部遺忘的後果並不嚴重,部分遺忘的結果是不可靠。因為我們著手對剛才忘記的內容進行解釋時,很容易憑自己的想象對記憶中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進行補充……我們不由自主地變成了一個創造性的藝術家;而說出的故事有時發生重複,就會加進作者本人的信仰,他懷著良好的願望為故事提供的是已經確立的合理結局”。

斯皮塔也有類似的看法。他似乎認為,我們複述一個夢時,一定會將那些雜亂無章的相關夢元素進行順序整理:我們“所改變的隻不過是按順序或因果關係鏈使之並列起來,也就是說,我們引入了使夢中缺乏邏輯條理性的東西變得條理化的過程”。

既然檢驗我們記憶可靠性的標準隻能是客觀證實,既然這對夢來說是不能獲得的,因為它隻是我們自己個人的經曆,它的惟一來源隻有靠我們回憶,那麽我們對我們夢的回憶還能有什麽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