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暢談變法之事

到朝中第三天的傍晚，有內侍召屈原前往蘭台之宮，這是楚國曆代國君學習和工作的地方，類似後世的書齋。

蘭台之宮坐落在楚宮的西北角，雖然偏僻，卻十分幽靜。

這是一處玲瓏別致的院落，院內有亭台水榭，中間有假山，花木枝葉茂盛，有園林的盛狀。

進了院門，便到了“蘭台之宮”匾額下。這是一座二層樓閣，木質結構，飛簷鬥拱，十分有氣勢。屈原跨進門檻，室內藏書十分豐富，陳列井然，擺放有序。

書案之外，有漆器、陶器、珠寶、古玩，全都閃耀著光芒。

地上鋪著紅席，席上放置案幾，幾上有筆、墨、刀、簡等可供書寫。楚懷王端坐在案幾後，正全神貫注地讀著一本書簡。內侍稟報過後，屈原行大禮參拜：“布衣屈原，拜見聖上，祝陛下龍體康泰，大楚國強民富！”

楚懷王急忙欠身，算作答禮，同時滿臉堆笑地說道：“屈愛卿免禮平身。”說著便揮揮手，讓內侍退下。楚懷王十分尊重這位英俊瀟灑的青年的意見，今晚隻有他們君臣二人在場，作一次徹夜暢談。

楚懷王見屈原手足無措，為緩和氣氛，他站起身來，倒背雙手，在室內踱來踱去。他那圖案繁雜，色彩斑斕，以紅色為主調的寬大繡袍飄飄然。他轉過身對屈原說：“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今夜你我廢除一切君臣之禮，對幾而坐，促膝長談，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屈原聞言，如雷轟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正視麵前這位大國之君。“廢除一切君臣之禮”“對幾而坐，促膝而談”，這難道是真的嗎？屈原反而越發拘謹起來。

楚懷王走回幾案，彎下身抓起玉盤中的一隻蜜橘，說道：“屈愛卿，朕讀過你的《橘頌》，詠物言誌，以昂揚的筆觸細膩地描繪了橘樹的‘內美’與‘外修’。這是愛卿自身高尚人格和美好品質的追求與體現，足以見得愛卿磊落的胸懷與高風亮節的情操。”

楚懷王將手中的蜜橘剝開，遞給屈原一半，微笑道：“屈愛卿，現有橘子在案幾，我們為什麽不品橘而言誌呢？”

楚懷王說著，自己先在案幾後坐下。屈原見狀，毫不猶豫地也坐了下來。君臣二人，對幾而坐，促膝交談。

楚懷王說：“朕料定，愛卿所言，早已經成竹在胸，請盡情傾吐，言者無罪，朕當洗耳恭聽。”

屈原奉命，盡情傾吐起來。他本來就嫻於辭令，再加上他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正如楚懷王所言，“早已成竹在胸”，又解除了一切束縛和戒備，便滔滔不絕起來。

屈原首先論述了當時天下的局勢：如今七國爭戰的目的，已經不再像春秋時代那樣為了爭奪霸主，而是要在全國範圍內建立起統一的政權。一個統一國家的出現，正是曆史發展的必然趨勢。

當今最有條件統一全國的是秦國與楚國，因而楚國便成了秦國進攻的主要對象。在這種形勢下，楚國隻有與齊國結成聯盟，才能與秦國相對抗。然而，外交上的策略固然重要，但最關鍵的卻是國內政治製度的改革。

為了說明改革政治製度的必要和重要性，屈原將七國作了橫向對比，並回顧了各國發展變化的曆史：韓、趙、魏三國，都曾經強盛過一時，尤其是魏國。

魏文侯以老師的禮節相待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重用李悝、樂羊、西門豹、吳起等人實行經濟、政治製度的改革，一度成了當時最強盛的國家。後來，由於改革未能貫徹到底，再加上所處地勢不利，戰爭頻繁，在秦國不斷攻伐下，逐漸衰弱下去。同時也講了韓國與趙國兩國在變法改革中強盛起來。

趙國僻處北方，所受戰禍較少，舉國致力於開拓東北的疆域。齊國因曆史悠久，文化底蘊豐厚，一直保持著東方大國的地位。

數十年來，以田氏為代表的新興勢力在迅速發展，控製了齊國的政治、經濟、軍事大權，使齊國漸漸強大起來。在田氏代齊之後，周安王十六年（前386 年）田氏正式列為諸侯，齊國的勢力僅次於秦楚兩大強國。這些新起的列強，都在覬覦著楚國。

秦國地處西北，本來十分落後，人稱牧馬賊。秦孝公元年，由於當時經濟發展的要求，中原各國進步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的影響以及秦孝公遠大的目光，秦國實施“振孤寡，招戰士，明功賞”的政策，並下令求賢。

周顯王十年（前359 年），秦國任用商鞅變法，獎勵發展農業生產，大力提倡勇武戰鬥的精神。政治、經濟上的巨大變革，促使社會生產力迅速增長。10 年之後，秦民大悅，道不拾遺，山中無盜賊，家給人足，人民勇於攻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

秦孝公卓有成效的變法之後，秦惠文王在先君變法致強的基礎上繼續發展。這樣一來，國富兵強，銳意擴充的秦國，就成為六國的最大威脅。

秦國不僅兵強糧足，而且國君高瞻遠矚，老謀深算。秦國依照預定的計劃，首先用全力攻打魏國。魏國屢遭慘敗，失去河西地方的方圓700 裏國土，被迫遷都大梁。自此以後，國勢大衰，將霸業讓給了東海之濱的齊國。

齊國距秦國遠，不會直接妨礙秦國向東發展的路徑。自此，秦國就在攻打韓國、趙國方麵打開了一條通道。魏、韓、趙被滅之後，秦國便以全力對付齊國和楚國，妄圖鯨吞。

見楚懷王聽得津津有味，屈原將話鋒一轉，又講起了楚國在成立之初的光輝曆史，為的是提升楚懷王的自豪感，增加他對統一七國的信心。屈原說：大王若想重振祖先聲威，就應該明白創業的艱辛，要努力使百姓衣食無憂，國庫充盈；使軍隊充滿鬥誌，兵強馬壯；使政治清明，官員奮發。而這些都受到變法改革的影響，而變法改革是否徹底，更決定著楚國的興衰成敗。

見楚懷王對變法改革的觀點有些猶疑，屈原又以本國曆史上的改革事實為例，向楚懷王闡述了變法的重要性。他講了楚莊王十分崇尚法治，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事例；講了楚悼王時，吳起實施變法，一年之後就卓有成效，楚國傲視中原的事實。

聽完屈原的這番定論，楚懷王連連點頭稱是。見楚懷王已認識到法治的重要性，屈原乘上追擊，說明楚國在變法改革上有很大的優勢，更有很多可以借鑒的先例。

漫漫長夜，轉瞬即逝。從當時的天下局勢，到楚國以往變法的實例，再到點明楚國振興變法所起的重要作用，以及現在實施變法的優勢，屈原整整講了一夜。

這一夜時間裏，除了飲水、吃點心、上茅房，屈原的嘴從沒有停歇過。講起事關楚國興衰存亡的變法改革，屈原激動異常，興奮不已。他沒有一絲疲倦，唯恐自己的一絲懈怠影響此次與懷王長談的結果。

事實上，楚懷王已經被屈原說服了，沒等屈原講完，他的內心就已升騰起變法改革的火焰，甚至想要盡快幹出一番驚天偉業。於是，楚懷王讓屈原盡快將變法改革的事項了解清楚。他讓屈原在宮中除了讀書學習外，也要盡量與大臣們多多接觸。

也就是說，經過這一夜的長談，屈原的才能已經被楚懷王認可了，他實現變法改革的夢想也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