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北京求學

1916 年夏,小秋實不負家人的厚望,考取了北京大學預科他在報考北大本科時,為了勉勵自己在困境中不喪誌,不灰心保持清白,不與壞人同流合汙的堅定意誌,就為自己改名“朱自清”,字“佩弦”。

由於北大是全國著名的高等學府,這下,朱家博得了許人的欽佩。但是,在前往北京之前,朱家還有個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給自清娶媳婦。

中國人素有早婚的習俗。在中國人心目中,傳宗接代、續香火是一個家族的頭等大事。自清又是家裏的長子長孫,宗接代的任務自然責無旁貸,所以早在他還不到10 歲的時候家人就開始給他張羅媳婦了。

最初介紹給自清的姑娘是他曾祖母的娘家人,住在蘇北水的鄉下。可是,後來,還沒等兩家人談好,那個姑娘就得重病去世了。最後,幾經波折,自清終於和武家小姐成婚了。

武家小姐武鍾謙,原籍杭州,卻和自清一樣,在揚州長大,故鄉一次也沒有去過。她身材不高,長得也不漂亮,小腳,沒有讀過書,但是溫和開朗,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蜜月裏,小兩口卿卿我我,有說不盡的恩愛甜蜜。不過,結婚後20 天,自清便要到北京讀書,把新婚妻子留在了家裏。

幾年以後,家裏的生活每況愈下。自清的父親賦閑在家,便斷了經濟來源,後來即使找到差事,也入不敷出,家裏常以典當借貸過日子。長此以往,家中樂融融的氣氛再也不見了。就這樣,父親的脾氣開始變得暴躁無常,其他人也常為一點小事而怒目相向。

鍾謙雖說成了媳婦,卻還是姑娘心態,愛笑。未過門前,她在祖母的疼愛嗬護下,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但此刻,笑聲便顯得與家中的氛圍非常不協調,於是她那開心爽朗的笑聲再也聽不見了。偶爾一笑,便會招來無端的指責和冷眼,似乎家中不幸皆由她而起。於是,她隻好掩門長歎,暗自垂淚。久而久之,鍾謙變得十分抑鬱,以至於聽到別人的笑聲反覺得十分刺耳。

朱自清經常來信勸解妻子,但是畢竟鞭長莫及。妻子性情的變化,給朱自清的刺激很大。幾年後,他以這段生活為藍本,以妻子為主角,寫了短篇小說《笑的曆史》。

小說通過主人公由愛笑,到不敢笑,再到不想笑,最後以至於討厭別人笑的情感曆程,表現了舊家庭對人性的壓抑和扭曲。那時正是“五四”運動之後,新文壇上正在大張旗鼓地反建,描寫舊式婚姻的痛苦和宗法家庭對人性束縛的作品層出窮,因此,《笑的曆史》贏得了大量讀者。

這篇小說筆觸細膩,情調纏綿悱惻,很有詩的氣息,因而《小說月報》發表後很受社會的注意和好評。不少讀者評論說這種“使讀者讀了血淚迸流的作品,一定是作者心血的結晶,從受了深刻創痕的心底深處放射出來的”。

1916 年8 月,朱自清辭別了祖母和父母親,懷著剪不斷還亂的心情,與生活了多年的美麗揚州揮手告別。

北京大學創辦於1898 年,最初叫京師大學堂,校址在北景山東街一帶,位於天安門東北方向,距離很近。直至1952 北京院校調整,北京大學才搬到如今的海澱區的圓明園的南(這裏本來是燕京大學的校址),同時取消燕京大學的資格,將文科、理科多數並入北大,將其工科並入清華。

1896 年6 月,刑部左侍郎李端在給清政府的奏折中,第次正式提出在京師設立大學堂。1898 年6 月“戊戌變法”開始光緒皇帝在《明定國是詔》中強調京師大學堂應首先舉辦。是,由梁啟超草擬京師大學堂章程,規定了“中學為體,西學用,中西並用,觀其會通”的辦學方針,還規定“各省學堂皆歸學堂統轄”。這樣一來,京師大學堂不僅是全國的最高學府,且也是全國最高教育行政機關。

1911 年“辛亥革命”後,京師大學堂改名為“北京大學”,複為第一任校長。1915 年,北大沒有校長,由工科學長胡仁兼代校長;文科學長是夏錫祺。當時文科有四門,即中國哲學中國文學、中國曆史和英文。

這時,正是新文化運動春潮在神州大地洶湧奔突時刻。

1915 年9 月,陳獨秀在上海創辦《青年》雜誌;1916 年9 月,這個雜誌改名《新青年》。

《新青年》主張“科學與人權並重”,提出要擁護“德先生”

和“賽先生”的口號,高揚民主和科學兩麵大旗,向封建文化和封建道德發起猛烈的進攻。它猶如一聲滾動陰霾長空的春雷,給死氣沉沉的黑暗時代以巨大的震動。

一片紅磚綠瓦、莊嚴肅穆的北京,本是封建軍閥盤踞的老巢、帝國主義者為所欲為的場所,但也是新思想人物薈萃的地方,而北京大學正是精英雲集之處。

朱自清進入這所大學之日,恰是蔡元培接任校長之時。蔡元培思想開明、學識淵博,是中國近代著名的自由主義教育家,參加過辛亥革命,曾兩度留學歐洲考察教育。他一接任北大校長,便決心除舊布新,大刀闊斧地改革遺留的封建教育體製,掃除陳腐習氣,要以西方資本主義大學為模式,創立一個具有“學術思想自由”的最高學府。

蔡元培采取“兼容並包”的方針,千方百計羅致學有專長的學者和具有先進思想作風的新派人物。他在翻閱了別人送給他的十餘本《新青年》後,大為讚賞。這時陳獨秀正好住在前門一家旅館裏,蔡元培立即驅車前去拜訪,聘請他出任北大文科學長,主管文學、哲學、曆史等係。

留學美國的胡適於1917 年7 月回國,9 月即被聘為北大教授,講授英文學、英文修辭學及中國古代哲學3 門課。接著,李大釗也被聘為北大圖書館主任,並兼任曆史經濟係教授。

陳獨秀就任北大文科學長後,即將《新青年》編輯部從上遷至北京,使刊物更好地發揮團結新文化戰士共同作戰的陣作用。就在這個時期,文學革命運動的號角奏響了,《新青年第三卷第五期發表了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提出了“八不義”的主張,要求文學要有“高遠思想”和“真摯之感情”。

《新青年》第六期發表了陳獨秀的《文學革命論》,明確提了“三大主義”主張,要打倒貴族文學、古典文學和山林文學,設國民文學、寫實文學和社會文學,號召青年學子與“十八妖宣戰”。中國現代文學史的帷幕就這樣拉開了。

新的環境,新的氣氛,新的人物,新的思潮,開闊了朱自的視野。他聽到了聞所未聞的言論,看到了見所未見的事物他像在沙漠中饑渴已久的人,貪婪地吮吸著新文化知識的泉。北大圖書館設在馬神廟公主樓,朱自清整天泡在裏麵,閱著新刊物和新書籍,眼界為之大開。

朱自清成長於一個傳統家庭,從小接受的是傳統文化育。現在,他耳濡目染這些陌生的新的詞匯、新的思想、新的物,這對他產生了強烈震撼。

朱自清看到同學們高舉“科學與民主”的橫幅,高呼“崇科學,發揚民主”的口號,雖說他對這些新名詞見所未見、聞未聞,但它們卻強烈地震撼著他的心靈,點燃了他青春的**打破了傳統文化的禁錮,引領他走進一個全新的世界。

有一天,朱自清看到同室姓查的同學在翻閱伊文思書館來的書目,一眼看到一張“睡吧,小小的人”的畫片,朱自清感到這幅畫很可愛,便向這位同學借過畫片,捧在手中仔細讀畫。

畫片上是一個西洋女子,哼著《搖籃曲》哄嬰兒睡覺。窗外,一輪明月撒下溫柔的光輝,微風掀動著她額前的一綹頭發。如同鮮花的幽香,隨著輕風飄了進來,沁人肺腑。

畫中的寓意,激起了朱自清強烈的衝動,仿佛胸中有很多話,不吐不快。在創作靈感的驅使下,他鋪開稿紙,提筆揮毫,一首新詩《睡吧,小小的人》在他的筆下一氣嗬成:“睡吧,小小的人。”

明明的月照著,

微微的風吹著——一陣陣花香,

睡魔和我們靠著。

……

朱自清在這首詩裏,不追求對畫麵的描摹,而是注重內心情感的抒發。開頭第一句“睡吧,小小的人”,是母親心靈深處對愛子的安撫,仿佛讓讀者也聽到了那情意綿綿的哼曲聲。他在詩中,把自己追求光明的情感,向往自然的願望,盡情地抒發出來,與詩的意境相輔相成,讓讀者感覺到他這顆年輕的心的強勁的張力。

後來,朱自清以“餘捷”為筆名,把這首處女作寄給北京《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他終於舉起略顯幼稚的手,扣響了“文學殿堂”神聖的大門。稿子寄出後,他感到自己的意識得到了釋放,身心格外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