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父親遷往揚州

美麗的揚州城位於長江下遊北部,南臨大江,有“淮左名都,竹西佳處”之稱,又有“運河第一城”的美譽。

揚州城是一座具有2400 多年曆史的聞名古城。“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人生隻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這些都是曆代文人騷客為揚州寫的詩句,足以見得揚州是一個多麽令人神往的地方。

朱鴻鈞先把家安置在東關街一條小巷裏,後來又遷至壽街附近的安樂巷29 號。這裏的房子,雖不算太寬敞,但也住了。小秋實的祖父朱則餘退休後也和祖母來到了這裏定居後來,弟弟物華、國華,妹妹玉華都在這兒出生。他在多年以回憶起這個院子,在《看花》中說:那裏有樹,有花架(大約是紫藤花架之類),但我當還小,不知道那些花木的名字;隻記得爬在牆上的是薔而已。園中還有一座太湖石堆成的洞門;現在想來,似也還好的。在那時由一個頑皮的少年仆人領了我去,卻知道跑來跑去捉蝴蝶;有時掐下幾朵花,也隻是隨意挼著,隨意丟棄了。

朱鴻鈞對子女的教育非常嚴格,他一到揚州恐怕小秋的學業荒廢,立刻就把他送到了私塾裏,讓他接受傳統的教育在這裏,小秋實學習了許多經書、古文和詩詞。

不久後,朱鴻鈞又將小秋實送入了初等小學學習。但是他還沒有讀到畢業,就又被父親送到一所私塾跟隨戴子秋先學習古文。後來,他在回憶自己讀書的經過時說:我的國文是跟他老人家做通了的。

小秋實還曾經到揚州知名的老教師李佑青先生那裏聽課。李老師很喜歡這個眉目清秀、頭腦聰慧的孩子,因此對很照顧,他雖然是臨時來聽課,卻總是會被李老師安排坐在前排。

每天小秋實放學回來,晚飯過後,朱鴻鈞都習慣性地一吃著花生、豆腐幹配燒酒,一麵閱讀兒子寫的一篇篇作文。有時,他看到文章尾後有好評,就點頭稱是,欣然飲酒,然後給坐在旁邊的兒子幾粒花生米或一塊豆腐幹。若是看見文章尾後有責備的評語,他便要埋怨兒子,嚴重的時候甚至還大發雷霆,然後把文章投在火爐裏燒掉。父親這幾年嚴格的古文教育,給小秋實的古典文學修養打下了紮實的基礎,也激發了他對文學的愛好。

朱鴻鈞對子女也有慈愛的一麵。每年冬天寒冷的晚上,為了使孩子們身子溫暖,他便在屋子裏點起洋燈,然後架上小洋鍋,燒一鍋豆腐,讓孩子們圍坐在桌子邊。熱騰騰的洋鍋裏,一塊塊白嫩的豆腐在水裏咕嘟咕嘟地發出聲響。

豆腐煮好後,朱鴻鈞便站起來,然後從冒著熱氣的鍋裏夾起白豆腐,放在孩子們的醬油碟兒裏。小秋實和弟弟妹妹們最喜歡吃這種白水煮豆腐了。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咽的樣子,朱鴻鈞感覺到幸福極了。盡管室外天寒地凍,但是室內卻溫暖如春。

小秋實學習很用功,但是他也有調皮搗蛋的一麵。有一年春天,他跟著一群同學看到一些中學生能進城去白看戲,所以他們覺得小學生也能到城外的一個道觀裏去白吃桃子。於是,十幾個小孩子浩浩****地出城了。他們一到道觀裏便氣勢洶洶地嗬斥道人,讓道人領他們到桃園去摘桃子。道人卻無可奈何地說:“現在桃樹才剛剛開花啊!”

可是,這些小孩子們一點也不相信道人的話,便一同闖到園裏看個究竟。果然,桃花確實才剛剛開放,園子裏還到處飄溢著醉人的芳香。看著令人失望的場景,這群孩子氣得一怒下把花全都折了,還大聲叫嚷道:“沒有桃子,我們就沏茶喝!”

就這樣,小秋實和同伴們個個都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才去。這群小孩子的行為簡直讓道人哭笑不得,街坊鄰裏聽說這群搗蛋鬼的事情後也都笑壞了肚皮。

小秋實在高等小學畢業後,順利地考入了江蘇兩淮中學由於他個子不高,所以總是坐在第一排。在教師們的眼中,秋實是一個臉蛋兒圓圓、身子結實的孩子。他不像其他同學樣一臉稚氣,而是有點少年老成,不苟言笑。老師們都對他外關注。

小秋實學習認真,做事踏實,從不缺課。他平時喜歡看說,對所有文學作品都有著濃厚的興趣,他曾自命為“文學家由於他的品行與學業都非常優秀,所以在畢業時,校方授予他品學兼優的獎狀。

揚州城山靈水秀,景色迷人,自古以來人才薈萃,文化達,曆代詩人如李白、杜甫、歐陽修、蘇軾等均曾流連於此,並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瑰麗詩章。

揚州也是一個英雄城,在抵抗異族侵略戰爭的曆史上,經譜寫下無數輝煌的篇章,留下了許多可歌可泣的名人軼事也正是因為如此,古城的綺麗風光和濃鬱的文化氣息,在無中影響著少年小秋實的性情,養成了他中正的品性和向往自美的情趣。

朱家在揚州是客籍,沒有親戚朋友,與當地鄉紳望族又無往來,自從小秋實的祖父去世後,朱家生計越來越艱難,家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由於朱家在揚州沒有身世顯赫的靠山,也沒有舉足輕重的社會地位,所以小秋實一家難免要受到當地惡勢力的欺淩。辛亥革命那年,朱鴻鈞生病在家休養。誰料,本就拮據的家庭卻讓一個鄉紳打著軍政府的招牌,騙去了家裏的所有積蓄。就是這樣的落寞家庭、單調生活,養成了小秋實堅強不屈、疾惡如仇和潔身自尊的獨特性格。

從此以後,小秋實更加珍惜讀書的機會。進入中學以後,他的學習更加認真自覺,一直都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在課堂上,他總是專心致誌地捕捉著老師嘴裏吐出來的那個陌生而又新鮮的世界。

課外,小秋實喜愛讀書,盡管家中藏書不多,但是經史子集都有一些,像《論語》《孟子》《易經》《詩經》《史記》《漢書》《韓昌黎集》《柳河東集》等,即使不能全看懂,但囫圇吞棗,讀得也很帶勁。家中有這些舊書,用不著買,但新書和雜誌則需要花錢。他後來在自己的散文《買書》中說:在家鄉中學時候,家裏每月給零用一元。大部分都報效了一家廣益書局,取回些雜誌及新書。那老板姓張,有點兒抽肩膀,老是捧著水煙袋;可是人好,我們不覺得他有市儈氣。他肯給我們這班孩子記賬。每到節下,我總欠他一元多錢。他催得並不怎麽緊;向家裏商量商量,先還個一元也就成了。

有時候小秋實想要的書在揚州買不到,他便轉請賢良街的誌成書局代為向上海訂購,至於跑腿的事則由三弟國華代勞。

少年時期的小秋實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對社會上的種黑暗現象和市井俗氣,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滿。揚州有一個大官每次出門都會坐著包車在街上飛馳,包車前麵有一個人拉著旁邊還有4 個人推著車子跑,神氣活現,威風凜凜。對這種驕得意、虛榮無比的人,小秋實總是深惡痛絕。

小秋實還看不慣那些在鄉裏橫行霸道的“甩子團”。“甩子是揚州的方言,也就是當地官宦子弟,仗著家勢顯赫就到處幫結夥,胡作非為。

更令小秋實感到氣憤的是,豪門鄉紳的仆人竟然可以指警察區長,大模大樣地招搖過市。雖然清王朝早被推翻,封統治已結束,民國也已開創多年了,但是揚州的黑暗麵卻依如故。

雖然小秋實對於揚州的黑暗麵感到氣憤填膺,但是他自人微言輕,所以隻能讓那口怒氣憋在心裏。當然,他也並沒一概抹殺揚州人,因為揚州人和紹興人一樣,都有一股可愛“憨氣”。對那些具有刻苦誠篤品性的朋友,他始終懷有誠摯敬意。

對揚州的明媚山水,小秋實有說不出的喜愛。在揚州西郊有個清瘦秀麗的古典園林“瘦西湖”。它原名“保障河”,也“長春湖”,清代錢塘詩人汪沆從西湖來此遊覽,曾作詩如下:垂楊不斷接殘蕪,雁齒虹橋儼畫圖。

也是銷金一鍋子,故應喚作瘦西湖。

從此保障河就有了瘦西湖的稱呼。

瘦西湖蜿蜒曲折,山環水抱,堤邊一株楊柳一株桃,紅綠映,風光秀麗。但是,小秋實對它卻不太喜歡,因為他認為這個地方優雅中透著俗氣。他認為揚州的美,大半在水上。在護城河下麵,有七八裏河道,曲折而幽靜,沿河還有小金山、法海寺、五亭橋、平山堂等著名風景。

揚州美麗的山色湖光,如雨露般滋潤著少年小秋實的心靈,哺育著他的感情世界,豐富著他的想象力,致使他的情懷永遠氤氳詩情與畫意。

小秋實最喜歡的是經過天寧門,向東上梅花嶺瞻仰史可法的衣冠塚。史可法於1645 年率部抵抗清兵,誓守孤城,堅持了數十日,最後為國捐軀了。所以,後人在梅花嶺建祠築塚,以表紀念。

辛亥革命前,朱鴻鈞曾住在史公祠養病,小秋實陪侍在側,常常聽他講史可法領導揚州軍民保家衛國、抗敵殉難的悲壯故事。因此,小秋實對史可法的忠貞精神和民族氣節感到無限崇仰。上中學後,他一有時間就去梅花嶺史公祠,憑吊這個民族英雄,還寫下不少詩章。

揚州的茶館最著名。假日裏,小秋實常常光臨茶館來消磨時間。在北門外有一條小街,茶館最多,往往一麵臨河。茶館的名字也好,如香影廊、綠楊村、紅葉山莊……對於這些名字,他多年以後還記憶猶新。

茶館旁的河上有船行過時,茶客與乘客可以隨便招呼說話。船上人若高興,也可以向茶館中要一壺茶,或一兩種小籠點心,在河中喝著,吃著,談著,回來時再將茶壺和小籠連錢一並交給茶館中人。茶館與撐船的都相熟,他們不怕你白吃。

揚州的小籠點心最為可口,有肉餡兒的、蟹肉餡兒的、筍餡兒的,還有菜包子、菜燒賣,特別是幹菜包子,蒸得白生生的熱騰騰的,到口便輕鬆地化去。許多年後,秋實離開揚州,也過許多大大小小的地方,但是他都覺得所吃的點心都沒有揚的好吃。

揚州的茶食太有味了,因此給小秋實的印象特別深,以於許多年後他還記得綠楊村茶館的綠楊樹上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