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一二·一”慘案

抗戰硝煙剛剛消失，內戰的災難又將降臨大地。1945 年11 月5 日，毛澤東以中國共產黨發言人的名義發表談話，指出：中國人民被欺騙得已經夠了，現在再不能被欺騙。現在的中心問題，是全國人民動員起來，用一切方法製止內戰。

11 月9 日，重慶各界民主進步人士舉行了反內戰大會，並成立了“反內戰大同盟”，昆明各界也都積極地投入這一重大戰鬥當中。

11 月24 日，西南聯大冬青社、文藝社、社會科學研究會等15 個團體，聯合請求西南聯大自治會通電全國反對內戰。

11 月25 日，西南聯大學生自治會與雲大等三所大學自治會聯合主辦反內戰的時事晚會，邀請主張和平、民主、團結的教授講演，地點定在雲大。

不料，當局得知消息後即下令禁止，並通知雲大校長不得出借禮堂。於是，為避免衝突，會議決定將會場移往西南聯大草坪舉行，並以西南聯大學生自治會名義主辦。晚上7 時許，各校學生陸續到達，除4 個大學外，尚有許多中學生參加，還一部分工人和社會青年，共約6000 人。

與會群眾情緒昂奮，大家不顧天寒風冷，席地而坐，安靜聽著教授們發言。誰知反動軍警已偷偷包圍了會場，講演到途，槍聲大作，子彈橫飛。於是，群眾伏地聽講，晚會照樣進行後來，特務又將電線切斷，電燈熄滅，同學們立刻把早已準備汽燈點著繼續聽講。

突然，一個自稱姓王的“老百姓”不顧晚會秩序，硬闖上台叫嚷什麽“要代表老百姓講話”，隨即大放厥詞，說什麽“內亂不是“內戰”。他其實並不是什麽“老百姓”，而是特務頭目查宗藩他的麵目當場被群眾拆穿，隻聽台下一片怒吼：“他是特務，他拉下去！”“狗特務！滾下去！”

查宗藩隻好耷拉著腦袋，夾著尾巴在一片噓聲中溜走了第二天，國民黨中央報紙發表“西郊匪警，黑夜槍聲”的消息謊稱：本市西門外的泥坡附近，昨晚七時許，發生匪警……匪徒竟一麵鳴槍，一麵向黑暗中逃竄而散。

反動派的造謠汙蔑，使西南聯大同學憤怒非常，於是，他紛紛要求罷課抗議。26 日，昆明學生聯合會宣布總罷課，並立罷課委員會，還發表了《昆明市大中學生為反對內戰及抗武裝幹涉集會告全國同胞書》，他們呼籲“立即停止內戰，要和平”“組織民主聯合政府”“追究射擊聯大的責任”“不準意逮捕”等。

至29 日，參加罷課的學校達到了34 所。因此，聲勢浩大罷課鬥爭使反動派驚慌失措，他們立即部署力量進行鎮壓。於是，特務三五成群到處橫行，遍街毆打學生，還闖入學校搗亂。

就這樣，僅29 日這一天，學生被打25 起，被捕15 起。

30 日，西南聯大、雲大等罷課委員會辦公室均被搗毀。

但是，學生的反抗意誌堅不可摧，他們擴大《罷委會通訊》，駁斥謊言，公布真相，使各界人士得以及時了解真實情況。

後來，罷課得到了全國各方麵的支持。11 月29 日，西南聯大教授會發表“抗議書”，指出雲南省當局11 月25 日的暴行為“侵犯學府之尊嚴”，“表示最嚴重之抗議”；民盟雲南支部也在30 日發表聲明說“罷課是正當的唯一的抗議手段”，所提條件“合乎人情，合乎國法”。

就這樣，雙方針鋒相對，矛盾也更加激烈了。12 月1 日上午10 時，腥風血雨終於來臨，一場大屠殺開始了。特務頭子查宗藩赤膊上陣，率領一群特務打手，分兵幾路奔襲西南聯大、雲大各校，撕毀校園裏的壁報，搗毀教具，毆打師生，並用手榴彈、手槍等武器對付手無寸鐵的學生和群眾。

西南聯大師院的潘琰、李魯連、昆華工校的張華昌被打死，南菁中學的青年教師於再被手榴彈炸死，被打傷者有數十餘人。這就是慘絕人寰的“一二·一”慘案。昆明人民的鮮血震驚了雲南，震動了全國。

年輕人的血，深深地震動了朱自清的靈魂。自抗戰勝利以來，他就一直關心著時局的變化，注視著這場鬥爭的發展，在11 月15 日、28 日、30 日的日記中，他都記敘了學生運動的情況。12 月1 日，當他看到反動軍隊向師生施暴時，十分憤怒，特地在日記中錄下他們的暴行：

軍人及流氓攻擊學校各部分，在師範學院擲手榴彈枚。死亡三人，傷者甚多……12 月9 日，朱自清親自前往靈堂向潘琰、李魯連、張華昌於再四烈士哀悼致敬。

1946 年，“一二·一”餘波還沒有完全平息。有一天，一教師來到朱自清寢室，告訴他學校決定罷課一日，朱自清立表示讚同。原來，為了平息民憤，行政院決定免去李宗黃所職務，而國民黨最高國防委員會又任命他為黨政工作考核委員秘書長。表麵看上去是在懲戒，其實卻是包庇，因此，國民黨這一行為立刻引起了群眾的極大不滿與抗議。

此時，聞一多因擔心自己的政治態度影響到學校，堅決辭了中文係主任的職務。就這樣，學校的重擔再次壓在了朱自肩上。4 月，朱自清重新就任清華中文係主任，剛一到任就有種事務需要他去處理。於是，連續多日，朱自清都會議不斷，至於繁忙的工作直接影響到了他的健康狀況。

5 月3 日晚，朱自清胃病複發，整夜嘔吐；5 月4 日早晨，吐了許多酸水。雖然已是病痛纏身，疲憊不堪，但是他仍堅工作。第二天上午，他準時參加了國文學會，並和係中全體師合影留念，下午他還參加了大一國文會與清華係主任會議晚上又出席了在雲南大學至公堂舉行的五四文藝晚會。

夏丏尊於4 月23 日在上海去世，為表示對好友的深切念，朱自清特地在大會上做了題為《關於夏丏尊先生》的講演詳細介紹夏丏尊的生平事跡以及他對文化事業所做的卓著獻，在場聽眾無不為之動容。

隨著抗戰勝利，這學期結束後西南聯大正式解散，北大、清華、南開三校也開始籌措各項複校事宜。這意味著朱自清馬上就要回到闊別多年的北平了。然而，就在朱自清忙著收拾行李的時候，一封急信傳來，原來是陳竹隱生病住進了醫院！

憂心忡忡的朱自清顧不上多想，匆匆趕到機場，等了3 個鍾頭才坐上飛往重慶的飛機。一下飛機，他立刻轉乘到成都的汽車，誰知沿途大雨傾盆，導致輪胎破裂無法前行，於是他隻好暫時寄宿在旅館中。

更痛苦的是，連日的奔波勞碌令朱自清的胃病複發了，整整一個夜晚他都嘔吐不止。然而，病痛並沒有讓他停下前行的腳步，四五天之後，他終於輾轉回到了家中。此時，陳竹隱正住在同學劉雲波所開的醫院休養，朱自清得知後立刻趕往醫院探視。原來，陳竹隱患的是心髒病，好在經過治療後病情已經有所好轉，憂慮多日的朱自清這才放心。

然而，朱自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到達成都之日，昆明正是政治形勢嚴峻之時。6 月26 日，國民黨公然撕毀停戰協定，先後向中原、華東、晉冀魯豫、晉綏等解放區大舉進攻，狂妄宣稱要在3 個月內消滅中共力量。就這樣，全麵內戰終於爆發了。

為了加強法西斯統治，蔣介石把憲兵第十三兵團調進昆明。不論白天黑夜，荷槍實彈的憲警隨時闖進民宅，任意搜查，許多工人、學生和民主人士都遭到了綁架。一時之間，昆明的空氣緊張起來。

盡管形勢非常嚴峻，但是李公樸、聞一多等進步人士卻有被反動勢力的囂張氣焰嚇倒。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到處奔呼號，揭發反動派製造內戰的罪行，動員人民群眾聯合起來對內戰，反對特務迫害。

1946 年6 月底，民主同盟和各界人士在昆明發起萬人簽運動，要求和平。熊熊燃燒的鬥爭火焰已經勢不可擋，一片取民主自由的聲浪已經無法遏製！反動派害怕了，他們加緊密策劃，妄圖置民主鬥士於死地。南京國民政府密令昆明警司令部、憲兵十三團等機關：中共蓄意叛亂，民盟甘心從亂，在此緊急時期，對於等奸黨分子，於必要時得宜處置。

於是，昆明警備總司令霍揆彰奉令擬定了逮捕、暗殺民負責人的名單。在這份名單上，李公樸被列第一位，第二位是聞一多，他們都是中國民盟滇支部的負責人。

7 月的昆明陰雨連綿，久不見晴，一種死亡的氣息籠罩在古上空。7 月11 日晚，李公樸和夫人為籌辦音樂會找人接洽會事宜，之後二人前往南屏大戲院看電影。9 時49 分，夫妻二在電影散場後乘坐公共汽車回家。

這時天正下著小雨，燈光昏暗，當夫妻二人路經青雲街院坡時，一直尾隨在後的無聲手槍突然對他們進行襲擊。子由李公樸的後腰射入，貫穿左前腹而出，他頓時撲倒在地，血如注。

緊接著，李公樸被送往雲南大學醫院救治，但是最終因失過多在次日淩晨5 時逝世。臨終時，這位堅強的鬥士還在大反動派的無恥行徑，高呼：“我為民主而死！”

李公樸的遇害令各界人士頗為震驚，聞一多更是義憤填膺。作為民盟滇支部的負責人之一，他毅然挺身而出，挑起民盟支部的工作，並親自料理李公樸的後事，向社會控訴反動派的滔天罪行。但是，作為特務黑名單上的二號人物，此時聞一多的處境非常危險。雖然親友們都勸他趕快避開，但是嫉惡如仇的他拒絕了家屬和好友的勸告。

15 日下午，聞一多來到了雲南大學親自主持李公樸的喪儀。泣不成聲的李夫人上台講述丈夫李公樸的死難經過，那一聲聲的血淚控訴令人耳不忍聞。聞一多聽後激動地跳上講台，厲聲指著台下喊道：

今天，這裏有沒有特務？你站出來，是好漢的站出來！

你出來講，憑什麽要殺死李先生？殺死了人，又不敢承認，還要誣蔑人……李先生在昆明被暗殺，是李先生留給昆明的光榮！也是昆明人的光榮！

聞一多還激動地宣稱：

你們殺死了一個李公樸，會有千百萬個李公樸站起來！我們不怕死，我們有犧牲的精神，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後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

聞一多話音剛落，掌聲雷動，整個會場都為之沸騰了。然而，誰也不會想到，聞一多的這番話竟然一語成讖，成為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演講。散會後，聞一多匆匆前往府甬道民主周刊社，他要出席民盟滇支部針對李公樸被害事件舉行的記者招待會。

在會上，他詳細揭發了國民黨反動派破壞政治協商決議以及發動內戰的經過。

連日來的緊張空氣，讓聞夫人十分擔心丈夫的安危，於在4 點多鍾會議快要結束時，她讓兒子聞立鶴到會場接聞一回家。5 時10 分，當父子倆走到距西南聯大宿舍僅10 步遠地方，突然從後麵追上兩個便衣特務。罪惡的槍聲接連響起其中一發子彈正中聞一多頭部，聞一多應聲倒下，血如泉湧。

兒子見狀立即撲在父親身上，大聲呼救，混亂之中他也手槍擊倒。後來，經醫院全力搶救，聞立鶴終於脫險，然而全中彈的聞一多卻因傷勢過重壯烈犧牲！李公樸、聞一多的相遇害震驚了各界人士，這就是駭人聽聞的“李聞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