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近道趕赴北嶽恒山

明思宗崇禎六年(1633 年)八月,徐霞客離開五台山趕赴恒山,開始了他的圓夢之旅。渡過滹沱河的上遊沙河後,就來到了恒山主峰天峰嶺的所在地——山西渾源縣境內。

在登恒山之前,徐霞客先登箭竿嶺。登箭竿嶺時,他意外地發現,嶺的南北景色迥異。時已近秋,嶺南已是光禿荒蕪,而嶺北還是一片翠色。

從箭竿嶺下來,沿著山澗繼續北行,在抵達龍峪口時發現,眼前已是連綿不斷的群山。塞外的渾源龍峪口,山穀幽長,峰壁連綿,樹石掩映,紅綠相間,風光醉人。霞客穿行其中,毫無倦意,不知不覺來到恒山的前麓。

恒山,亦名“太恒山”,古稱玄武山、崞山、高是山、玄嶽,是天下道教主流全真派聖地。其中,倒馬關、紫荊關、平型關、雁門關、寧武關虎踞為險,是塞外高原通向冀中平原之咽喉要衝。

恒山山脈起源於陰山,發脈於管涔山,止於太行山,沿東北走向蜿蜒而來,奔騰起伏,橫亙塞上,東西綿延五百裏,錦繡一百零八峰。渾水從南向北,像把巨大的斧子,把恒山劈為兩半。東叫天峰嶺,西叫翠屏山,中間為深峽,渾水從此滾滾北去。

徐霞客疾步走近氣勢宏偉的恒山,隻見前方兩座山崖對峙,一條澗水從中流出。於是他順著山澗旁的小路繼續前行,通路狹窄蜿蜒,難覓去向,其山勢也是曲折上下。

深峽兩側崖壁垂直聳立,沉積岩層層清晰可見,雜以紅、黃兩色,看著仿佛要壓下來一般。他到過洛陽龍門的伊闕,遊過武夷山的九曲,但覺得根本無法和這個奇險幽深的深峽相比。

這兩座山崖便是恒山的兩座最高峰——天峰嶺與翠屏峰。

恒山主峰天峰嶺號稱“人天北柱”“絕塞名山”,疊嶂拔峙,氣勢雄偉,被譽為北國萬山之宗主。

天峰嶺與翠屏峰兩峰對望,斷崖綠帶,層次分明,形成天然門闕,稱為金龍峽口。峽口兩側奇峰插天,兩山之間一水若帶,美如畫卷。

越往前走,峽穀越窄,崖壁越高。徐霞客抬頭向上看,北魏開始建造的懸空寺嵌在西邊高崖中間的絕壁上,層層向上排列,紅窗碧瓦,十分壯觀。

懸空寺原來叫“玄空閣”,“玄”取自中國傳統道教教理,“空”

則來源於佛教的教理。後來之所以改名為“懸空寺”,是因為整座寺院就像懸掛在懸崖之上,在漢語中,“懸”與“玄”同音,因此得名。

懸空寺利用力學原理,在陡崖上鑿洞半插飛梁為基,巧借岩石暗托,梁柱上下一體,廊欄左右相連,曲折出奇,虛實相生。

全寺為木質框架式結構,樓閣間以棧道相通,背倚陡峭的絕壁,下臨深穀。寺不大,但巧奪天工,也頗為壯觀。

殿樓的分布都對稱中有變化,分散中有聯絡,曲折回環,虛實相生,小巧玲瓏,空間豐富,層次多變,小中見大,不覺為彈丸之地,布局緊湊,錯落相依。

懸空寺不僅外貌奇特、壯觀,建築構造也頗具特色,形式豐富多彩,屋簷有單簷、重簷、三層簷,結構有抬梁結構、平頂結構、鬥拱結構,屋頂有正脊、垂脊、戧脊。

總體外觀,巧構宏製,重重疊疊,造成一種窟中有樓,樓中有穴,半壁樓殿半壁窟,窟連殿,殿連樓的獨特風格,它既融合了中國園林建築藝術,又不失中國傳統建築的格局。

徐霞客為這奇妙的建築所震撼,他在懸空寺內坐了一會兒,寺內窗明榻暖,置身其中,完全忘記自己被懸於懸崖之上這件事兒。遊完懸空寺,徐霞客下山在當地人家中住宿,為第二天登頂做準備。

八月十一日這天,天空無雲,風也停了,澄碧的天像水洗過一樣。徐霞客拄著拐杖開始攀登恒山,向東走,一路盡是低矮的土山,沒有爬山的辛勞。

走了一裏,轉向北再走,所見之山都是煤炭,不需要深挖就可得到。又走了一裏,山上的土、石都呈紅色。有盤曲的鬆樹並列路旁,有一座亭叫望仙亭。

又走了三裏,山崖漸漸高起來,陽光透過鬆樹像過篩一樣投下陰影,這裏名叫虎風口。從此石路縈繞盤旋,開始順著山崖、借著峭壁向上攀登。

攀了三裏,有一座高大的牌坊刻著“朔方第一山”,裏麵有一間官房,有廚房,有水井。從牌坊的右邊向東順著石階而上,崖的半腰是寢宮,寢宮的北邊是飛石窟,再向上就是北嶽殿了。

北嶽殿上麵是絕壁,下麵挨著官房,殿下很高的台階插向雲天,廊屋上下,高大的石碑密集地豎著。從殿的右麵上去,有石窟,靠著北嶽殿構成一間屋子,叫會仙台。

台中塑著群仙,四周排列緊密,沒有空隙。徐霞客這時想著從高崖攀緣登上絕頂。轉過北嶽殿東,望見高崖裂開的地方,中間懸垂千尺草莽,是登頂的小路。

行了兩裏,出了高崖,抬頭遠看山頂,還突出地懸在半空裏。然而滿山荊棘茂密,參差的樹枝和枯竹,不停地鉤刺衣服,抓住攀踏卻立即折斷。徐霞客不斷地努力,卻好像墜入洪流中,沒在水裏不能出來。

徐霞客鼓足勇氣攀登,許久才鑽出荊棘,登上峰頂。這時陽光明亮絢麗,向下看山的北麵,山崖崩裂的石塊紛紛墜落,各種樹濃蔭遮蔽。這山的土山沒有樹,而石山才有樹。北邊的山坡都是石山,所以樹都長在北邊。

渾源州城也在山麓。向北看,隔著一重山,蒼茫看不到邊際。南邊是龍泉山,西邊是五台山,一片青蔥,和恒山為伴。近處是向西延伸的龍山,龍山的東邊是它的支峰,好像肩並肩、袖接袖地阻擋著沙漠。

過了一會兒,從峰西下山,尋找先前進入山峽的高崖,俯身看一片茫茫,不敢下。忽然回頭向東看,見有一個人在上麵飄搖,趕緊又上到那裏問那個人,他指著東南鬆柏之間說,朝著那個方向走,就是上山時所見到的寢宮後麵的高崖頂。

走了不一會兒,果然有一條路。經過鬆柏林,先前從山頂望鬆柏是一片蔥青,好像是蒜葉草莖,到了這裏一看卻是合抱的參天大樹,比虎風口的鬆柏多不止百倍啊。

從山崖隙縫直下,恰好到寢宮的右邊,就是飛石窟了,回頭看看之前上山經過的山隘,不過隔了一片山崖而已。又往下走五裏,從懸空寺危崖那裏出去。再走了十五裏,到了渾源縣城的西關外。

徐霞客邊走邊細心觀察山脈的排列、山勢的變化,不知不覺就在恒山待了幾天。恒山地處高寒,地理位置又十分特殊。

故而,徐霞客非常關注這裏的植被。另外,他還細心地發現了恒山多煤炭的特色。

短短幾天,他靠腳走、靠目測,就把幾百裏之內的重山疊嶺的排列、走向情況摸得一清二楚,而且在日記中記錄得仔仔細細。

就算今天有人想像他那樣,幾天時間要把這麽遠這麽多的山嶺目測清楚,那也是不可能的。難怪大家讀過他的日記後,都會驚歎他卓越的目測能力。

北遊五台山、恒山,是徐霞客走訪中原的最後一站。以後整整三年,他一直留在家中,未曾外出。其實,這三年的家居生涯,隻是他前一階段搜奇覽勝後的休整,更大的遊曆計劃正在醞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