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亭晚景

處於黨禍之中

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朱熹被驅逐之後,想要潛心學術的時候,一場黨禁的烏雲已經向他緩緩飄來。這場慘烈的黨禁之禍,要從趙汝愚的被貶受害致死說起。

趙汝愚當初不聽朱熹的勸誡,錯誤地估計了韓侂胄的實力,以至於沒能及時控製住這個小人。如今,得寵的韓侂胄反過來對他卻毫不手軟。

就在朱熹離開京師後的兩個月,韓侂胄順利地驅逐了相魁趙汝愚。起居郎、權直學士院鄭湜,也因為幫助趙汝愚而遭到罷免。緊接著,兵部侍郎章穎、工部侍郎知臨安府徐誼、國子祭酒李祥、國子博士楊簡,都接連因為替趙汝愚說情而慘遭罷官。之後,侂胄黨羽不斷地彈劾趙汝愚,致使他被罷知福州之職。

宋寧宗慶元元年(1195 年)四月二日,太府寺丞呂祖儉向朝廷上書,極力挽留趙汝愚,並為彭龜年、朱熹說情。不料,兩天之後詔命呂祖儉改任吉州。

五日,有太學生六人上書,為趙汝愚辯白。結果第二天,朝中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六人逮捕、監押。情急之下,中書舍人鄧馹秉承公正的態度,上書替這六人求情,隨之便被罷知泉州。

這一連串的風波,嚴重打擊了朱熹。他精神鬱悶,身體每況愈下,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朱熹回到建陽之後,曾經多次向朝廷上狀,堅決辭免煥章閣待製職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自劾妄議宋孝宗墓穴之罪,堅決要求削去待製職名。最後朝廷將他的職名改回知漳州時所除秘閣修撰。

宋寧宗改元“慶元”的第一個年頭,在鏟除趙黨的喧囂中過去了。其實,從黨事開始之時,韓侂胄之黨主要針對的就是朱熹,但是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人敢直接指出來。然而,他們對黨人的迫害,卻仍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不久,監察禦史沈繼祖以捕風捉影、移花接木、顛倒捏造手法羅列了朱熹的六大罪狀:

一、不孝其親;二、不敬於君;三、不忠於國;四、多次辭免,玩侮朝廷;五、追念趙汝愚,公然與朝廷作對;六、損壞孔子聖像。

雖然這些誣蔑朱熹的奏章很難令人信服,但是宋寧宗政權卻全部認可了。

朱熹擁有四海崇仰的一代儒宗盛名,以韓侂胄為首的反道學新貴們雖然也想將朱熹置於死地,但他們仍有所顧忌,不敢貿然對其殺戮流放。

緊接著,知綿州王沇,想要從法律上把道學派確立為大逆不道的“逆黨”,並對這些人終身禁錮,永不敘用,因而上書奏請設立偽學之籍。這種提議正合韓侂胄一夥人之意。

於是他們效法北宋元祐黨籍的故技,開列了一份五十九人的偽逆黨籍。其中包括宰執四人、侍製以上十三人、武臣三人、餘官三十一人、士人八人。朱熹、趙汝愚、蔡元定等人都在偽逆黨籍之列。

慶元二年(1196 年)新年剛過不久,朝廷便將蔡元定流放到三千裏之外的道州編管,而朱熹也以偽學之魁免去祠祿官之職。就這樣,朱熹永遠地結束了幾十年的政治生涯。

朱熹與蔡元定是要好的朋友,他們有著相同的政見。

因而得知蔡元定被貶,朱熹一直對他牽腸掛肚。

正月過後,蔡元定被命令先到建寧府落腳,聽候發落。

朱熹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便決定與他相見。他們兩個人見麵之後,噓寒問暖,斟酒話別。

此後,朱熹還經常同蔡元定書信往來。他拜托自己舊日的朋友,對蔡元定給予更多的照顧。同時,他還托人暗中保護蔡元定的家人,使蔡元定沒有後顧之憂。

此次黨禍興起,幾乎不涉及學術的是非,完全是出於政治的需要。在爾虞我詐的政治風雲中,朱熹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政治、學術立場。最終,他雖然成為政治上的失敗者,但是他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士人節操令人敬服。

在黑暗的政治環境下,朱熹的學說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他不敢讓自己的兒孫們參加科舉考試,不敢公開為他人作文,不敢刊印自己的著作。但是,從骨子裏來說,他從來不會對韓侂胄等新貴屈服,也從來不會放棄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當黨禍來臨的時候,朱熹沒有因為避嫌遠禍而將前來求學的學子拒之門外,有時反而主動邀請那些值得信賴的士友到精舍切磋學問。不管他人怎樣苦口婆心地勸他遣散生徒,他始終笑而不答。他以講學不輟的行動來回答對“偽學”的攻擊,即使他有可能進一步獲罪也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