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你把相機給我吧，我去四處轉轉，你快點啊。”她說著從羅雅的背包裏拿出小小的卡片機，“你這個怎麽用來著，再教我一遍，我忘了。”

“你怎麽老記不住啊？看著啊，這個是開關，這個是調鏡頭遠近，這樣是對焦，這個是快門……”羅雅站起來，假裝教陳曉妍使用相機，卻趁機開了錄像模式，又裝作不經意地把周圍幾個攤子盡量掃了一圈，然後快速切換成拍照模式，假模假式地對著別處拍了一張。陳曉妍也假模假式地接過相機“試”了起來。

“對對對，穿這麽漂亮就得多拍照片。你們這衣服不便宜吧？哪兒租的呀？”羅雅的動作太流暢，那個打頭的小販並沒有起疑，反而因為聽到羅雅打算買幾隻鳥而高興起來，打算跟羅雅她們套套近乎。

卻不承想旁邊一個年紀更大的鳥販子打斷了他，他叼著煙斜眼瞅著羅雅，突然說：“小姑娘人長得漂亮，相機也不錯，把你那相機給我看看唄。”

羅雅心裏“咯噔”一聲，料想這個販子更狡猾，大概感覺到她在偷拍了，如果硬碰硬，她們肯定討不了好。她隻能硬著頭皮對陳曉妍說：“愛妃，要不先把相機給這位叔叔看看？”

陳曉妍愣了愣，老老實實把相機給了那個販子。那人拿著相機翻來覆去搗鼓了幾下，發現沒有異狀，隻好訕訕地交還回去，還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確實是好相機。不便宜啊。”陳曉妍拿到相機之後，一臉開心地說道：“那我先去取景啦，你快點。”然後跑遠了。

直到繞開幾個販子的視線，陳曉妍才鬆了口氣。

早在鳥販子要相機的時候她就不動聲色地把剛才那段視頻刪除了，隻留了她對著別處試拍的幾張照片。別看她平時咋咋呼呼，這個時候卻十分冷靜且敏銳。四處看了一圈，她找到了一條可以迂回到鳥販子側麵拍照的線路。那是古刹景區沒有開發的一片山坡，上麵都是些大小灌木，偶爾還有些低矮喬木。野坡和販子之間還隔著一小片人工種植的鬆柏，馬馬虎虎可以做掩體。

計劃好行動路線，陳曉妍跑到路邊一個雜貨鋪後麵，把自己一身漢服行頭卸了，換回了便裝，才小心翼翼地從那個板房後走了出來。確定沒有販子注意到自己，她沿著來時的山路往下走了一段，然後翻出低矮的隔離帶，鑽進了灌木叢。

常年跑野外使得陳曉妍的方向感極好，哪怕灌木茂密得遮擋了視線，她還是準確地到達了自己預定的地點。這裏離鳥販子擺攤的地方隻有不到二十米，她伏低身子小心探出頭去，可以看到羅雅還在挑挑揀揀跟那個販子講價。她顧不得鬼針草種子紮在褲子上帶來的麻癢感覺，隨便拽了幾根枯草擋在身前，開始了偷拍取證大業。

羅雅挑了一隻珠頸斑鳩，兩隻灰喜鵲和十隻狀態還不錯的麻雀，好像被販子說動，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挑點別的。陳曉妍已經把販子跟別人兜售、交易的畫麵都拍了下來。她知道羅雅拖延不了太久，確定了一下內容可用，就打算轉移陣地了。正在這時，她聽見離她最近的一個攤子的顧客問了一句：“這些太小了，有大的漂亮點的嗎？”

攤主忙不迭地回答：“有！當然有！大的不好往外麵放。都在這呢。”他說著從旁邊的樹下拉出一個大編織袋。以陳曉妍的角度，當然看不見編織袋裏都有什麽，她正著急，卻看見那位顧客伸手從編織袋裏取出了一隻被捆住了翅膀和雙腳的大鳥。她不是動物學專業，但是多年跟羅雅一起觀鳥，也能認個八九不離十。

一隻普通鵟，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這位顧客簡直神助攻！陳曉妍心裏樂開了花。她趕緊又拍了一段視頻，迅速向坡下轉移，打算報警。

隻是沒走多遠，她便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羅雅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但是她剛才已經引起過隔壁販子的懷疑，不方便表現出更多的關注，隻能一邊假裝沒聽見，一邊繼續挑自己的。

“姑娘你看這個，這個大，還好看。”打頭的販子從最底下的籠子裏拿出一隻紅嘴藍鵲給羅雅看。它的精神狀態還湊合，長長的尾羽已經被籠子別斷了，隻剩下短短的淩亂的斷茬兒。但這不是主要問題，羅雅一眼注意到，它的右腿站立姿態有問題——它骨折了。

不能讓它再被放回那個籠子裏了，當然，它現在這樣，如果被別人買了放飛也隻有死路一條。

羅雅從販子手上把那隻紅嘴藍鵲接過來，攏在懷裏，裝作愛不釋手的樣子撫摸著，心裏不停地琢磨陳曉妍到底有沒有拍到足夠的證據，到底有沒有報警，森林公安到底什麽時候能來。如果她沒記錯，這個景區山腳下就有個森林公安派出所。

“姑娘，你買這麽多，我給你便宜點，這隻可是稀罕東西，我算你50元，加上那幾隻，你給我150元就行。150元做一次善事，不錯吧？”販子說著，又彎下身掏出一隻棕色翅膀的鳥，“你要想湊個整，我這裏還有一個，也算你50元，咋樣？”

羅雅瞪大了眼睛——北方人應該大多沒見過這種鳥，乍一看會把它當成花翅膀烏鴉。事實上它確實挺像烏鴉，所以中文名裏帶著“鴉”字——褐翅鴉鵑，隻分布於我國南方以及南亞、東南亞，絕不應該在B市出現。

更重要的，它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

“這隻呀，我沒帶那麽多錢，能不能便宜點呀？”羅雅做出一副真的想買又很為難的樣子，“大哥你看，我們本來還想進景區玩玩的，總得留點門票錢。”

“妹子，我這已經很便宜啦，要不是看你們漂亮，我光這隻野鴿子就得要你50元。這是積德行善的事兒，可不能在誠心上打折扣，不然佛祖要怪罪的。”

頭一回聽見禮佛的誠心是拿金錢衡量的。羅雅心裏有太多的槽無從吐起，隻能繼續幹笑，軟磨硬泡。

其實就算她有足夠的錢，也不會付一分錢給這些販子的。一來，這樣隻會鼓勵違法犯罪行為，這幫人隻要有賺頭就會繼續幹這營生；二來，這裏麵可是有“國二”的，要是她真的付錢買了，買賣同罪。她不想幹知法犯法的事情。

正在她開始詞窮，套話開始越來越沒營養的時候，身後終於傳來了她期盼已久的陳曉妍的聲音：“在這邊。”

她飛快起身回頭，看到反穿著上衣，背著一看就是裙子卷成的小包袱，裙褲上沾滿了草葉、種子的陳曉妍帶著一壯一瘦兩位森林警察走了過來。而她目力所及的幾個動物販子神情明顯不自然起來，紛紛有了一些動作，最遠的那個販子不動聲色地從顧客手裏拿過普通裝回編織袋，又把編織袋卷了卷，塞在樹下的雜物堆裏。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兩位森警健步如飛，已經一前一後走到了羅雅跟前。

陳曉妍則快步跑過來，拉住她的胳膊跟她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