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雨衣
繞開灌木叢和枯水河步行了一段時間，我們來到一個供水點。周圍散落著空瓶子和垃圾，地上還有不少沒有開封的大豆罐頭。弗裏轉來轉去尋找地麵上的腳印。
“瞧瞧！墨西哥雨衣。”
弗裏伸手抓起一個黑色塑料袋讓我看。
“墨西哥雨衣？”
“把裝垃圾的塑料袋捅開一個窟窿，頭鑽進去套在身上。咱們叫它墨西哥雨衣。發現了這些東西和空瓶子，老子就知道這幫家夥朝哪個方向去了。
“還有，你身邊不是有個瓶子嗎？瓶蓋是藍的吧？瓶蓋上的‘Good Luck’也是那幫家夥寫的。”
“您說的那幫家夥，指的是非法移民嗎？”
“不是，都是人道主義者幹的，也就是自由組織的人。那些懶蟲連垃圾都不管收拾！”
“您覺得，這水是什麽時候放到這兒的？”
“看樣子，大概是星期二（三天前）吧。你們瞧，還特意用紙盒圍起來了，他們知道這裏的動物們喜歡咬這些東西。”
“不過，給路過這裏的人提供些水，從人道主義精神來看，這麽做還是可以理解的。”
“這種好事咱也幹過，發現形跡可疑的家夥，先給他點吃的喝的，還有藥，然後再交給邊防警備隊。怪就怪這裏的環境太糟糕，氣溫超過40攝氏度。你們估計帶小孩的非法移民有多少？打這兒過的人裏有85%都是販毒分子，普通人隻占15%。
“再說了，那些孩子是不是他們自己親生的也值得懷疑。等一會兒給你們看看咱拍的片子，那些孩子多半是他們收進來的小毒販子，一路上又是吃又是喝的，那些人道主義者簡直就是在給壞人幫忙！”
話說到這兒，弗裏打開平板電腦裏的地圖軟件，周圍地區的供水點和監控點一目了然。屏幕顯示兩千米範圍內的供水點不止十個。
“看那座山峰，那兒有販毒團夥設的監視點。這些有黃點的地方都是監視範圍。老子每一個山頭都爬上去看過。從監視點的望遠鏡裏一望，連咱家都看得見。這幫混蛋！”
據弗裏介紹，毒販子一般都是10-20人湊在一起翻山越嶺。在亞利帕卡的他家裏，我看了弗裏播放的一段錄像，畫麵上男人們背著大號的雙肩包，一個跟著一個向前蠕動。有個人手持步話機，挎著望遠鏡。弗裏說，這號人是專門負責帶路的向導。
“來回販運一次大概需要10天。以前聽說過毒販子的報酬，販運一次是650-1000美元。”
“感覺上，如果是靠走私掙錢，這點報酬也不算什麽……”
“1000美元啊，折合成比索就是1.8萬，在墨西哥這可是一筆大錢啦！跑一次腿兒就能掙到上千美元，這報酬就不低了。”
到目前為止，弗裏破獲的最多的一批毒品有560磅（約為254千克）。有一次，一輛房車從弗裏家的門前開過去，他憑自己的直覺感到可疑，便帶著愛犬追了上去，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見他們始終沒有支帳篷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有個男的背著背包從樹蔭下走了過來，開始從車裏卸什麽東西。最後看到他們開始焚燒麻袋了，弗裏立刻通知了邊防警備隊。後來聽警備隊的人說：“那天抓到的那個夥計，是個正宗的美國人嘛！”
其實，我來這裏采訪時並不知道山頭上也許有販毒分子監視，反正周圍都是荒山野嶺。經他那麽一介紹，我心裏一陣發毛，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盯著我。當時，這裏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會迎頭撞上那些毒販子。我心裏也明白，對方主動襲擊我們也沒什麽好處，可我們畢竟隻有弗裏腰裏別著的一把手槍，心裏還是沒底。
順便說一句，采訪弗裏之後過了兩周，我們在蒂華納的邊境附近采訪時，偶然遇到了發起成立自由團體“邊境天使”（Border Angels）的恩裏科·莫羅納斯。“邊境天使”就是弗裏對我們說過的那些人道主義者，當時他還罵過這個團體。據莫羅納斯介紹，他們給邊境沙漠地區送水的活動已經堅持了30多年。全世界有5000多人的誌願者讚同這項慈善活動，分散在世界各地援助移民和難民。因為這一天蒂華納辦事處有個紀念活動，他便來到了蒂華納。
“莫羅納斯先生，邊境自衛團的人批評你們的活動等於幫助販毒團夥……”
“我知道那夥人，就是黑道上的民兵。黑幫組織把我們送的水藏起來，還襲擊和騷擾過往的移民，簡直就是三K黨。特朗普就是種族歧視主義的罪魁禍首。”
“也有人認為，應該通過合法渠道讓他們進入美國。”
“這些移民根本不可能用合法手段來美國。因為他們拿不到簽證，隻能冒著生命危險偷渡。實際上，哪兒都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非法移民偷越邊境是因為他們需要一份工作，想和家人團聚，也有人為了逃離險惡環境。什麽修牆呀、成立自衛團呀，還有硬把父母和孩子拆散，這些做法都是不人道的。”
“對於毒品問題，您是怎麽看的？”
“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不過，那是需求方，也就是美國人的問題。根源不在這些越境的移民身上。”
“特朗普呢？”
“邪惡！他隻是在助長仇恨。其實他在總統選舉的一般投票階段已經輸了，本不該坐到總統的位置上……我們從來沒有這麽忙碌過，全是因為特朗普主張修牆，拆散移民母子，做事太不人道。我們相信愛是沒有國界的。”
右派和左派！雙方的主張水火不相容。但是，正是因為彼此的觀點又都能夠被人理解，所以，莫羅納斯說的這類問題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