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賓大好花紅

1924年9月,林徽因與梁思成經過康奈爾大學暑期的課程補習,兩人如願以償地進入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

這一年的7月6日,兩隻喜鵲天河西渡,提前兩個月抵達美國紐約州的綺色佳小城康奈爾大學所在地,參加為期兩個月的自選課程補習,為進入賓夕法尼亞大學做準備。

林徽因選的是戶外寫生和高等代數。梁思成選的是三角、水彩靜物和戶外寫生。經過緊張愉快的兩個月惡補,他們如期踏進了賓州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大門。

這個別名“拱頂石”的美國工業大州首府費城,坐落在特拉華和丘爾基爾兩條河流漲潮時的交匯處。它曾是美利堅合眾國第一個首都的所在地。賓夕法尼亞大學融合了英國劍橋和牛津兩所大學的建築風格,在保留了一些哥特元素的同時,校園又創造了哥特式全新風格。中心校區占地麵積約1平方公裏,並繼續向費城西部延伸,形成了眾多院係和研究院所的宏大建築。

賓夕法尼亞大學始建於1740年,它比美國建國還要早36年,由本傑明·富蘭克林創建,校訓是“法無德不立”,初創宗旨是要使北美洲達到歐洲那樣的工業、商業和軍事實力,注重實際應用的新型教育,培養具有創新思維、對他人創造反應敏捷,不脫離現實生活的人才。從其前身費城學院時代,他的第一任院長是威廉·史密斯,就是英格蘭啟蒙運動的支持者和追隨者,他是富蘭克林的好朋友,為美國的教育事業做出了許多突出貢獻。

賓夕法尼亞大學的主要院係,有商學院、法學院、醫學院、傳媒學院、藝術與科學學院、美術學院、工程與應用科學學院等。

林徽因與梁思成進入的美術學院,分為建築係、景觀建築係、美術係和音樂係。因賓夕法尼亞大學規定,要取得建築係學位,必須通過人體寫生,而女生進入人體寫生,既會分散男生注意力,也會使女生尷尬。否則就要去哥倫比亞大學修完這門課程。當時美術係有四年級學生7人,三年級學生4人,二年級學生11人,一年級學生9人,另有半時學生2人,全係共有學生33人。

兩個月後,林徽因和梁思成經過入學考試,一同進賓夕法尼亞大學美術學院,林徽因入美術係,旁聽建築係課程;梁思成入建築係。

林徽因從美術係三年級上起,這意味著她要上完兩個完整學年課程,才能畢業,獲得學士學位。

與林徽因同年級同班的同學共有5人,分別是來自哈裏斯堡的拉爾夫·韋斯利·福斯特、來自費城的桃樂茜·卡羅琳·洛維特和伊麗莎白·蘇特羅。

蘇特羅是林徽因的好友,林徽因受邀常到其在費城附近的家中做客。她說林徽因“是一位高雅的、可愛的姑娘,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而且她有一種優雅的幽默感”。

當時有研究生12人,四年級本科生56人,三年級本科生51人,二年級本科生82人,一年級本科生46人,另外還有二年級專科生24人,一年級專科生13人。總數為284人,是美術學院人數最多的一個係。梁思成從建築係三年級起,將要在此完成大本兩年和碩士研究生學業。

1926年,林徽因、梁思成與陳植等人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合影

比梁思成先一年進入賓夕法尼亞大學學建築的陳植,與梁思成同是清華學校的同學。他也是官宦之家子弟,其父親陳仲恕,名漢弟,清末進士,翰林院編修,辛亥革命後任總統府秘書”“國務院秘書長”,長期任故宮博物院委員。有《伏蘆印存》傳世。其祖父陳豪,字藍洲,晚清翰林,曾在湖北隨州、當陽等地任縣官,後回杭州故裏,是晚清著名詩人、畫家。其叔父陳叔通,名敬弟,晚清進士,翰林院編修,思想極為新潮,後到日本留學,讚成變法維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全國政協副主席。

這次與林徽因同來美國的還有梁思成的弟弟梁思永。他登陸後轉道去了波士頓哈佛大學研究院,攻讀考古學和人類學專業。

梁思成、梁思永入學不到半個月,李夫人病逝,終年55歲。

梁啟超考慮到兩兄弟剛剛入學,一切尚未就緒,便決定思成不要回國奔喪,隻讓思永一人回去。

梁思成悲慟欲絕,林徽因便陪同他到校園後邊的山坡上,搞了一次小小的祭奠,梁思成焚燒了他寫給母親的祭文。林徽因采來鮮花綠草,編織了一隻花環,掛在鬆枝上,朝著家鄉的方向。

梁思永從北京回來後告訴梁思成,母親逝世停柩忌日過後,全家把她的靈柩安葬於北京臥佛寺東麵的小山上。父親特為母親寫了《悼言》和《苦痛中的小玩意》等文章紀念,送到報刊發表,思永將這些憶文剪下來,帶給梁思成看。

其實,梁思成母親早在1915年就到馬尼拉做了乳腺癌切除手術,當時姐夫周希哲在菲律賓使館任總領事,大姐一家全住在那裏。夏天天氣熱的時候,父親梁啟超派梁思成把母親接回天津。到1924年春天,李夫人乳腺癌複發,癌細胞已擴散,無法再動手術了。為了給她治病,全家從天津搬到了北京,住在石駙馬大街太平湖飯店。雖然病痛難受,但仍能自侍,梁思順請了德國大夫給母親看病,花了許多錢仍不見效。母親死前告訴梁思順,對於梁思成和林徽因這樁婚事,她至死也不會接受。梁思順非常同情母親對林徽因的感受,她也堅定地站在母親一邊。

林徽因得知這個消息,不僅難以忍受梁家母女的責難,認為那是對自己人格的幹涉。加之梁思成常常對她處事限製和幹預,不久二人便發生了矛盾,二人大有漸行漸遠之勢。

林徽因對梁思成如此,對自己的父親也鬧起了別扭,有幾個月不給父親寫信,弄得林長民懸掛於心,如墮五裏霧中。這期間,梁思成曾給林長民寫悔過信,12月28日,林長民致信梁思成:“誨義收到,讀之快幸”,說及徽因,“行將有美紮寄之”。翌年4月11日,林長民隻好給林徽因寫信說:

我自接汝一月十日來函後,至今未得隻字,所有寄予我各信,轉去各信,均不得複。徽其病耶?其置我不理耶?擬有別情耶?我懸念不可名狀。如何?望即複。我身體諸好,諸事順遂,亦尚有前路可行。家人平安,(遼寧)營口之業,僅可支持,不算全敗。惟亙(林天民長子)匯文(中學)被革,好逛犯規,豫戒不悟,終至退學,現在家無事,頗難安置,此事使我更氣。

四月十一日老括徽女愛覽,勿念乃父懸念。

關於接函不複,原因是林徽因、梁思成入賓夕法尼亞大學不久,即因性格不合發生了矛盾。本來就對林徽因有成見的梁思順此時也參與進來。直到1925年5月,經梁啟超和林長民從中斡旋,事情才平息下來。

梁思永寫信給父親,讓他勸說姐姐梁思順緩解與林徽因的關係。梁啟超擬寄林徽因留美學費3000元作補助,林徽因回信請暫勿付郵。直到1925年7月10日,梁啟超在給“孩子們的書”中才述及此事:“思順對於徽音感情完全恢複,我聽見真高興極了。這是思成一生幸福關鍵所在,我幾個月前很怕思成因此生出精神異動,毀掉了這孩子,現在我完全放心了。思成前次給思順的信說:‘感覺著做錯多少事,便受多少懲罰,非受完了不會轉過來。’這是宇宙間唯一真理,佛教說的‘業’和‘報’就是這個真理。”“思成與徽音,去年便有幾個月在刀山劍樹上過活!這種地獄比城隍廟十王殿裏畫出來還可怕,因為一時造錯了一點業,便受如此慘報,非受完了不會轉頭。”

梁啟超還作詞《鵲橋仙》寄梁思成:

也還安睡,也還健飯,忙處此心閑暇。朝來點檢鏡中顏,好像比去年胖些。天涯遊子,一年惡夢,多少痛愁驚怕。開緘還汝溫存小,爹爹裏好尋媽媽。

這闋詞寫的“一年惡夢”,即是林徽因與梁思成鬧矛盾的事。

也是在這一年,徐誌摩突然收到了林徽因的信,那是一封很短的便函。信中說,她極盼收到他的信。她不要求說別的,隻是要他報一個平安。

徐誌摩心中冷卻了的火焰,又被那張短箋重新點燃了。他覺得寫信太慢了,便急匆匆趕到郵局,發了一個急電給林徽因。

從郵局回到石虎胡同,他的臉上放著興奮的光。紅鼻子老蹇拉住他喝酒,喝到半酣,他猛然想起什麽,放下酒杯,再次跑到郵局。當他把擬好的電稿交給營業室的老頭時,老人看了看笑了:“你剛才不是拍過這樣一封電報了嗎?”

徐誌摩歉意地笑笑,他想起剛才確實已經把電報發出去了。

徐誌摩回到寓所,再也抑製不住這心情的亢奮,他要立刻給林徽因寫信,鋪開紙筆,信沒寫成,一首詩卻滿篇雲霞地落在紙上:

啊,果然有今天,就不算如願,

她這“我求你”也夠可憐!

“我求你”,她信上說,“我的朋友,

給我一個快電,單說你平安,

多少也叫我心寬。”叫她心寬!

扯來她忘不了的還是我——我

雖則她的傲氣從不肯認服;

害得我多苦,這幾年叫痛苦

帶住了我,像磨麵似的盡磨!

還不快發電去,傻子,說太顯——

或許不便,但也不妨蘸一點

顏色,叫她明白我不曾改變,

咳何止,這爐火更旺似從前!

我已經靠在發電處的窗前,

震震的手寫來震震的情電,

遞給收電的那位先生,問這

該多少錢,但他看了看電文,

又看我一眼,遲疑地說:“先生

您沒重打吧?方才半點鍾前,

有一位年輕的先生也來發電,

那地址,那人名,全跟這一樣,

還有那電文,我記得對,我想,

也是這……先生,你明白,反正

意思相似,就這簽名不一樣!”——

“嘸!是嗎?噢,可不是,我真是昏!

發了又重發;拿回吧!勞駕,先生。”

寫完最後一行,徐誌摩已經不能自已,他熱淚滂沱。第二天早晨,紅鼻子老蹇推開他的房門,發現他和衣醉倒在書桌旁邊。

誌摩詩,“理智上認為適當與否,他全能表幾分同情”,“從不會刻薄地單支出嚴格的逼仄的道德的天平,指摘凡是與他不同的人”。這是林徽因早在倫敦時就體會到徐誌摩的行事方略。

這一年聖誕來臨的時候,林徽因踴躍地參加了賓夕法尼亞大學隆重舉辦的聖誕卡設計比賽。她用點彩手法繪製了一幀精美聖誕卡,聖母的形象極富中世紀歐洲聖母像的蒼古感,顯示了高雅的審美趣味,擢得了這次學校嘉獎,至今留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檔案館裏。據說之前梁思成要越俎代庖拿走這個獎項,林徽因堅決不同意,為此二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梁思成得知林徽因獲獎消息,第一時間送去了一束鮮豔玫瑰花。下麵還特意加了幾片綠色的葉子,讓花朵顯得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