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優秀的男性

在這些例子中,更加真實的男孩們克服了曆史的偏見。以對男孩的發展承諾為出發點,家庭、學校和社區產生的完全不同的結果成了關注的焦點。芝加哥大學法學院的倫理學家瑪莎·努斯鮑姆提出,以“人們實際上能夠做什麽和能夠成為什麽”為目標,從道德層麵衡量一個孩子是否得到了恰當的照料。在她看來,道德社會的定義是它所創造的條件,包括資源和關係,允許孩子們可以把內在的潛能轉換為實際的能力。什麽樣的童年可以讓男孩認識到自己作為人類所具有的全部能力?

所有的研究都指向同一個方向。根據心理學家尼俄伯·韋的說法,“人類之所以為人類,是因為我們具備關係和情感技能,同時,我們也要想盡辦法提升這些關鍵的生活技能”。然而,她觀察到從男孩的青春期早期到青春期晚期,男孩之間的關係質量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年幼一點兒的男孩在童年的大部分時間裏能夠相互分享彼此的親密和脆弱,然而等他們逐漸成長為青春期男性,難免會麵對文化壓力。為了應對這個問題,男孩疏離了親密的朋友,也失去了聯係和分享的主要來源。他們甚至丟失了表達自我感情的意願,因為他們害怕被視為“同性戀”。雖然他們發現沒有朋友的生活是淒涼的,有時是難以忍受的,但很少有男孩能逆流而上。大多數人都陷入了情感壓抑、社會矛盾和個人偽裝的類似境遇。

韋的研究和其他不同領域的研究不謀而合。對大腦發育的最新研究強調了傳統的假設非常離譜。馬薩諸塞州韋爾斯利大學的精神病學家艾米·班克斯認為,獨立和個性的形成過程處在少年時代價值體係核心位置,但這卻與他們發現的人體結構的設計背道而馳。事實上,她探究得更加深遠,同時補充說,新興的關係神經科學告訴我們,人際關係不僅僅是美好的、偶然的相遇,也是人類獲得幸福的基本要素。每一個人,無論男女,都“建立在一個互相關愛的人際關係網絡中”。當人們與外界的聯係被切斷時,就會產生負麵的神經連鎖反應,而健康和幸福則起著活躍人際關係的作用。

證據就在我們的大腦和身體裏。班克斯確認了四個獨立的神經生物係統,以確保每個人都能與他人保持同步:敏捷的迷走神經幫助我們在社會環境中做出恰當的情緒反應;背側前扣帶皮層(dACC)可以緩解我們對社會的排斥和疼痛;鏡像係統幫助我們解讀他人,並帶有情感地回應他們;多巴胺獎勵係統掌控著人際關係中的愉悅體驗感。從神經解剖學中解讀出的見解對於養育子女有重要意義。

丹尼爾·J·西格爾博士和合著者瑪麗·哈策爾在他們的著作《由內而外的教養:做好父母從接納自己開始》(Parenting from the Inside Out:How a deep Self—Understanding Can Help You Raise Children Who Thrive)中,對男孩之所以成為“男孩”,是由於他們的雄性生物遺傳這種傳統的觀點提出了挑戰。“經驗就是生物學。”他們爭論道,“我們對待孩子的方式會使他們有所改變,也會影響他們未來的發展。”恰恰是在兒童心智模型基礎上形成的“人際神經生物學”,指導著他們該如何與別人相處。加拿大心理學家唐納德·赫布提出:“被激發的神經元都是交匯在一起的。”

西格爾和哈策爾引用了一項具有裏程碑意義的兒童發展研究的發現,在該研究中,研究人員對父母實行成人依戀量表管理(衡量親子關係質量的量表),該測試預測了他們的孩子在日後的關係中的依戀質量,準確率達到85%。對於一貫的“男孩本性難移”觀點,其實對立麵的說法才是正確的,西格爾總結道:“與環境的互動,尤其與他人的人際交往,直接塑造了男孩大腦的結構和功能發展。”

剛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很脆弱,他們內心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態度,那就是對關心照料自己的人非常信任。每個人都可能經曆失望,要像困在煤礦裏的金絲雀一樣克服重重困難,成長環境麵臨氧氣不足:人際連接、幫助、安全感與愛。我們沒有必要通過施加懲罰讓男孩順從,也不必撒手讓他們放任自流。許多父母低估了關係中對善良的滋養。他們對家庭之外的很多影響非常敏感,也會把那些照料他們的人記在腦中,他們能把我們放入心間,讓我們知道自己不是孤單的。沒人能確保自己的兒子永遠不會受到傷害,但是我們也不要低估彼此間連接的力量,這會讓他們變強大,並給予他們安全感。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心理學家艾莉森·高普尼克反對用過度管理孩子的方法來達到預定的結果。回顧有關兒童發展的研究,她認為父母和社會被導向一個錯誤的隱喻。她注意到,直到20世紀50年代中期,新的工作和消費模式改變了家庭生活,“育兒”的概念才開始流行起來,在這種新觀點之下,養育子女類似於木匠的工作:拿出一塊木頭做成預先確定好的東西,比如做出一張桌子或是一把椅子。

高普尼克的觀點則恰恰與之相反,她認為父母更像是一位園丁,“當我們護理花園時,一方麵,我們為植物創造一個培育和受保護的空間,讓它們茁壯成長”。通過神經科學和現實研究的有力支持,她解釋說,孩子絕對不是某一種項目,養育孩子更多的是建立、維護一種關係,而並不是追求一種結果。高普尼克寫道:“為人父母要照料孩子,成為父母是一種深刻且獨特的人際關係中的一部分,需要投入一種特殊的愛。”並不是說父母的愛沒有嚴苛的要求,這種愛有很強的目的性。高普尼克還補充道:“愛沒有目標、基準或藍圖,但它有一個意圖。”“我們的意圖不是去改變我們所愛的人,而是給予他們茁壯成長所需要的東西。愛的目的不是塑造我們所愛的人的命運,而是幫助他們塑造自己的命運”。

男孩不是機器人,他們會本能地烙上童年印記。他們從有限或是極度匱乏的選項中作選擇,然後嚐試一下這個或是那個,通常這些選擇和自己的價值觀格格不入。他們會預估和尋找切入口,伺機成為真正的自己。當所處的環境嚴苛,男性規範又嚴格和僵化,可能還有一群男孩在監督這個群體規範,其中還有人互相攻擊,這時男孩會感到孤獨、挫敗和絕望。但是在高質量的關係中,充滿了平等、真誠和愛意,男孩會對自己想成為的樣子抱有想象。

很多時候,認識到男孩之間的關係可以徹底改變他們的少年時代。即使是最勇敢、最有創造力的男孩也會感到壓力很大。但是,當一個男孩找到足夠多的能讓他堅持自己的想法的支持,堅守自己的內心,當環境改變的時候,他也會站在更加健康和易於適應的立場。讓男孩為未來的世界做好準備的最好方法不是訓練他們遵循過時的標準,而是允許他們的人性蓬勃發展。正如高普尼克所強調的:“即使我們人類能夠精確地塑造我們孩子的行為,以符合我們自己的目標和理想,結果也會適得其反。我們無法預知未來孩子們將會麵臨哪些前所未有的挑戰。把他們塑造成我們自己的形象,或者按照當下的理想塑造他們,實際上可能會阻礙他們適應未來的變化。”

我主持了一係列全球性研究,探究哪些教育策略對男孩有效。通過和上千名老師以及男孩的接觸,我和我的同事們馬上認識到了這一點:當男孩在“關係”(6)中被吸引、被關注、被認識和了解,就像他們自己了解自己那樣,他們就會去嚐試一下。當男孩能有效地達到目的時,即使那些差勁和表現不佳的男孩也會變得積極、上進和優秀,在課堂上分心和唱反調的男孩也會變得精力集中,尊重老師。在人際關係中實踐男孩的能力,這種承諾的導向不僅僅局限於學校。細心和關心的“關係”會改變男孩,尤其是處在掙紮或危險中的男孩。

男孩與他們的父母、老師、教練和導師之間的“關係”的真正魔力,在於他們如何實現內化,真正形成他們自己的思想和內心。我們所說的性格優勢與其說是遺傳或體質的產物,不如說是後天培養的結果。在具備這些品質養成的發展條件下,孩子更有可能培養出抱負和同情心。美德不是從說教或講座中學來的。相反,美德和人格力量是孩子們麵對挑戰、做出決定後,將生活經驗融入新生的自我意識中的經驗結果。同樣,男孩由於對“關係需求”了解不足從而在學業上落後,很多男孩沒能形成他們所需要的美德和優勢,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對“關係”能夠塑造性格的力量有所困惑。

1993年,裏根總統時期的美國教育部部長威廉·班尼特出版了《美德:偉大道德故事的寶庫》(Virtues:A Treasury of Great Moral Stories)一書,回應了全國上下對美國年輕人道德狀況的關注。同一時期,其他關於促進性格教學的全國性努力也在推進,最重要的要數“品格至要”(Character Counts)。約瑟夫和埃德娜·約瑟夫森倫理研究所(Joseph and Edna Josephson Institute of Ethics)的一個項目名為“聯盟”(Coalition),宣揚的是“品格的六大支柱”:誠信、尊重、責任、公平、關愛和公民意識。正如該聯盟在其網站上所解釋的那樣:“無論在個人關係中,在學校裏,在工作場所,甚至在生活中,明白你是誰,這很重要!品格不會遺傳得來,也不是自動形成的,它必須通過榜樣和需求有意識地培養發展。”

但是隨著品格運動的發展,在聯邦政府的資助下,學者們開始對品格的發展進行更細致的分析。密蘇裏大學聖路易斯分校的心理學家馬文·伯克維茨總結了“品格教育科學”。在伯克維茨看來,很明顯,對孩子品格發展的主要影響是人們如何對待這個孩子。事實上,孩子品格的形成從很早就開始了,始於他們出生時形成的親子關係。他寫道:“依賴關係的發展以及嬰兒和他(她)最開始的照料者(通常是母親)之間形成的強有力情感關係,可能是品格發展中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

奈爾·諾丁斯是斯坦福大學富有傳奇色彩的教育學教授(她是10個孩子的母親,39個孩子的祖母,20多個孩子的曾祖母),她挑戰了品格教育“漫長而曲折的曆史”,提出了一種“關愛倫理”作為替代方法。她解釋說兒童的價值觀來自自己被照料的經曆:“最開始,我們學會如何被別人照料,如何回應那些愛的努力,以便支持他們對自己的努力。”她擔心這種關愛倫理在家庭和學校的培養效果如何,並對這項工作的批判性提出了廣泛的社會主張。她寫道:“一個人在學會關心別人之前,必須學會如何被關心、如何照料自己,可能確實如此。”

也許是第一次,今天我們有真正的機會讓童年步入正軌。在童年的漫長曆史中,社會的進步來自社會的孕育。對“男人的終結”的擔憂可能最終會迫使人們拿出為男孩創造新機會所需的誠實和勇氣。如果是這樣的話,研究少年時代的學者們可以比以往更好地理解男孩是如何學習、成長和培養美德的。認真傾聽男孩的心聲,發現他們成長所麵臨的威脅,這些研究可以為我們指明一條更有益、更健康、更人性化的童年之路。

在接下來的每一章中,我將追蹤具體的案例挑戰,並提出策略來指導支持兒子、學生和運動員們。雖然我會分享我工作中接觸的男孩的故事,但這些策略更多的是戰術而不是具體細化的,更多的是關於我們的而不是關於他們的。我所提供的更多的是一種態度立場,而不是解決方案。如果說我從自己為人父母、多年的臨床護理工作、社區幹預和觀察研究中學到了什麽的話,那應該就是人類發展具有一種強大的、值得信賴的力量。當我們做得正確,滿足了孩子們的需求,他們就會非常卓越地成長。男孩會對支持他們的父母、老師、導師和教練產生強烈依戀,他們能夠做自己,他們的人性也會得到升華。在《培養男孩》這本書中,我描述了男孩可能正麵臨一些挑戰,讓他們遠離棲息的港灣,而我要探討的正是如何與他們建立並保持緊密連接。

當我們培養他們包括勇氣和正直在內的這些能力,我相信,男孩將會充分適應這個新世界,重塑他們的少年時代,帶給我們驚喜。

(1) 家事法庭(family court):家事法庭審理的案件僅限於離婚、子女監護與撫養、領養,以及其他與家庭關係相關的事項。本書所有注釋均為譯者注。

(2) 抱持性環境:家庭及親密關係中最為重要的一種相處方式,這一概念源自英國精神分析學家唐納德·W·溫尼科特。

(3) 趙美心(Judy May Chu,1953年— ),祖籍中國廣東新會,是美國曆史上第一位華裔女性國會議員。先後在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加州職業心理學院就讀,在東洛杉磯學院教授了13年心理學課程。

(4) 1997年創始於巴西,創始人為加裏·巴克。

(5) 《動物屋》(Animal House),是美國環球影業公司的喜劇片,1978年7月27日在美國上映。該片講述了某大學有兩個人見人嫌的兄弟會成員,教務長想盡辦法將其中一個趕出校園的故事。

(6) 這種關係,有時也表述為關聯、連接、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