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解救男孩

關於男性發展的核心,存在一個悖論,令人困惑。一方麵,父母和學校決心教育男孩成為男子漢,誠心誠意地想幫助他們。但即使出於一片好心,當父母滿心想著教給孩子成為男子漢的相關知識和經驗時,卻會讓自己的兒子淪為專題研究的對象,往往會強迫孩子受製於傳統的條條框框,因而忽略他們的個性。

男孩能夠想象出完全由自己設計的生活。有人努力把男孩變成他們不該有的樣子。在夢想的激勵下,男孩會抵抗,抵抗所有這樣的做法。發展心理學家已經開始將這種抵抗理解為青少年最基本的自我保護本能,而不是自我放縱或故意回避。當孩子為“我是誰”而抗爭,並想成為那種人時,他就在踐行正直和勇敢的基本價值觀。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有一些關於女孩抵抗性別歧視社會化產生的限製和犧牲的研究。這些研究表明,孩子會自然而然地努力表達他們真實的內心。

但有時會麵臨遵從社會規範的壓力,甚至是有害的社會規範,這種壓力讓人疲於應對,若是抵抗還會遭受懲罰。男孩應該屈服於這些壓力,還是可以抵抗呢?這個問題確實令人困惑。要支持男孩健康地進行抵抗,又需要什麽內在條件和環境條件呢?

性別社會化對男孩的影響尤其明顯。在男孩的所有人際關係中,包括與同齡人、父母和教師的關係,都有一個獎懲機製在起作用,壓製男孩身上女性化的特點,強製他們變成理想型的男子形象。玩耍的方式、玩具、家務、紀律以及大人與孩子互動的模式無一不在加強這些規範。因為這種社會化會違反基本的天性,所以男性身份被認為“很脆弱”,這也許能解釋為什麽人們如此積極地實施這種社會化。關於生物差異的說法得到了偽科學的支持。然而“基因決定命運”(Biology is destiny)這句“咒語”已不再適用於現在的女孩子。對於男孩,基於荷爾蒙和大腦的研究非常普遍,現在人們極少注意到這種不一致。

即使是專家也在與男性的刻板觀念做鬥爭。在一個為期兩年的研究中,心理學家趙美心第一次見到六個學齡前的小男孩,當時她感到非常驚訝。就像她在著作《當男孩變成“男孩”:成長、人際關係和男子氣概》(When Boys Become “Boys”:Development, Relationships, and Masculinity)中寫的,首先,她“不知道該如何看待男孩吵鬧、滿不在乎甚至咄咄逼人的行為”。有一次,她和一個男孩的關係有了重大突破。事情是這樣的:那個男孩熱情地和她打完招呼後,拿起玩具槍,朝她開了一槍。她轉過頭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那天晚些時候,當男孩再次這樣做時,趙美心博士笑了,並且還假裝也朝男孩開了一槍。小男孩便開始耐心地解釋說,趙美心應該像死了那樣倒下去,並且還讓趙美心再演示一次。當趙美心按照男孩吩咐的那樣做時,他很高興。後來,他們關係變好之後,每次到講故事時間男孩還會要求坐在她的腿上。

趙美心越來越意識到她的偏見限製了她對事情的理解,她開始試著不僅僅去了解“男孩的身體素質和‘侵略行為’(或者說是他們喜歡攻擊別人的行為)”,也試著去體察他們體貼和安靜的一麵。在和男孩相處過程中,她觀察到他們之間“親密、互助、相互響應”,打破了男性都是個人主義、以自我為中心、不喜歡人際關係的這種錯誤觀念。

但是在和趙美心一起度過的這兩年裏,男孩變了,變得不那麽真實,更喜歡故作姿態和假裝。她的研究表明,男孩第一個脫離的對象是他們自己,這繼而引發了一連串的成長損失和隔閡。逃避一個可能會被譴責或遭受懲罰的童年,是男孩作的唯一一個真正安全的選擇。這雖然隻是短期的行為,但是卻具有長期的影響。

趙美心的導師,女權主義先驅卡羅爾·吉利根詳細介紹了孩子保持自身完整性的不同方式。有時候,他們反抗情緒的表現方式從心理學上講是健康的,特別是當他們找到可以傾訴自己經曆的人的時候。有時候,他們的反抗方式更傾向於內化,包括退縮以及對外界采取不真實的姿態。麵對迫使他無法做自己的力量時,抗拒是男孩的本能反應,但當他無法再堅持自己的立場時,強烈的壓力會迫使他與自己分離。

在趙美心的研究中,有很多男孩抗拒的例子,“打個比方說,主要是抗拒讓他們保持沉默,以及放棄他們的控製感。”在我自己的研究中,我發現各種類型的男孩都抵抗文化壓力。但這一基本發現適用於所有人:無論是在公開場合還是私下,他們如何保持自己身上的人性和真實性,取決於他們與家庭、學校和社區的人際關係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