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人群中
但兄弟會有時也會製造出更為消極的影響。當一個男孩作為兄弟會會員被排除在核心之外時,他們便會頻頻遭受逾越文明界限的打擊,這個時候的男孩俱樂部近乎邪教。有時,兄弟會、運動隊和其他強調兄弟會的團體會鼓勵一種極端的男子氣概,這會讓一個男孩的價值觀和判斷力變得扭曲。
早在小學階段,男生團體就開始推崇反社會行為模式,鼓動這些團體的成員執行他們自己單獨行動時不大可能采取的行事方式。趙美心博士對三四歲的兒童群體展開過為期兩年的跟蹤研究,在他們入學前,並不在意和男生玩還是和女生玩;可一旦成了小學生,男孩就迅速開始抱團排斥女孩。每個男孩都對自己的玩伴、自己選擇的玩具,以及自己在學校公共場所的舉止表現得更加自覺。反對女孩,成為他們的團體標記,標記著男生和女生之間的界限。
朋輩群體功過相當。許多男孩都發現,當他們進入隻有男孩的空間時,不得不放棄大量自我。他們努力抵抗著不得不服從於環境的那股力量,努力做回自己。盡管社會壓力迫使男孩隱藏自己,但應當了解如何幫助他們保持對自我的認知,才能真正幫助他們成長為想要成為的那類人,這一點至關重要。無法搭建親密關係,會令男孩更容易陷入炫耀的漩渦。正如作家喬治·奧威爾所理解的那樣,男孩真的可以躲在麵具後麵成長。
薩姆出生在一個大家庭,排行不前不後。無論是學業、運動,還是社交,他的哥哥們方方麵麵都讓他難望其項背。他們的生活節奏是那麽緊張,幾乎沒有工夫搭理他。而薩姆的父親,就算下了班,仿佛也總是徘徊在長子們的體育活動中,不是和這個打打棒球,就是和那個玩玩長曲棍球。盡管薩姆自己也嚐試過許多不同的運動,但在他父親的眼中,已很難顯得與眾不同。母親對他倒是寬和可親,也常常能夠感同身受,但說實話,她還是更願意和薩姆的妹妹們混在一起。
薩姆所在的K-8學校(4)由最強壯、最苛刻、最叛逆的一群八年級男孩所掌控,他們處在生物鏈的頂端。放學後,隻要成年人不注意,他們就會在操場上鬥毆,目的就是為了強化盛行一時的等級秩序。那些在學校表現好的男孩,那些配合老師、努力學習的男孩,則往往被人變著花樣地取笑和折磨,比如排隊時被擠來擠去,在門廳走廊裏被絆倒,在浴室裏被嘲弄。
薩姆很擅長寫作,完成學校作業對他來說非常輕鬆,事實上他喜歡學習。相比於那些不在乎課業、很少參加班級活動的男孩而言,各個老師都毫不掩飾對他的偏愛。但隨著青春期的到來,薩姆發現,真正在乎學業、贏得老師的讚揚,隻會讓他在同齡人中四麵楚歌,他成了眾矢之的。
到了八年級,這個男孩的成績開始下降,因為行為略有不端,還收到了留校察看通知單。在家裏,他開始變得悶悶不樂、煩躁易怒。對母親,他常常叛逆不恭;對妹妹們,他又屢屢尖酸刻薄。他的父母注意到,在學校薩姆已經換了一群玩伴,還會在周末時主動要求去那些受歡迎的男孩家裏過夜。最後這個變化反倒讓他的父母感到舒心,他們為薩姆感到高興,認為他正在“破繭而出”,僅僅把他的壞脾氣歸咎於青春期和荷爾蒙。他還開始對女孩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興趣,直到有一天,他的母親在他的手機上看到了令人不安的內容。她沒有說出這個秘密,隻是自己默默跟蹤著事態的發展。有兩次,她甚至發現了女孩子被猥褻和被挑逗的照片,而這些照片的來源正是薩姆的新朋友們。
總的來說,事情漸漸明朗,薩姆遇到了麻煩。他的父母開始為他尋求心理谘詢。我們最初的評估環節是單獨談話,會麵時薩姆透露:當時,學校裏對他的戲弄和嘲笑,已經如同洪水猛獸幾乎快要失控了。到了最後,他終於意識到,除了和處在生物鏈頂層的孩子們沆瀣一氣外,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作為回報,他們邀請他參加他們的種種聚會,徹夜廝混在一起。薩姆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成為有趣的家夥,而且願意冒更大的風險來保住周圍對他的“風評”。他從未挑戰過一些大男孩的統治地位,事實上,他發現了一個他特別欣賞的男孩,而且這個男孩也欣賞他。他開始享受被當作“自己人”的那種親密感和安全感。他已經學會了走一步看一步。
但薩姆也透露了他對事態發展的方向曾有多麽吃驚,在家裏的時候多麽孤獨。他的父母並不知道他正麵臨著什麽。在聚會上,男孩帶著從父母那裏偷來的酒,有時甚至還帶著大麻。男孩和女孩早就已經開始眉來眼去,與日俱增的壓力迫使他們至少要表現出冷靜和來者不拒的姿態。薩姆已經駛入了社交的快車道。午餐時間,他的哥們會對周末的壯舉高談闊論:在性事上有了哪些全新的體驗,又和哪個女孩發展出了更進一步的關係。薩姆和他的朋友們相處得越久,他就越感到與家人關係的疏遠,甚至自己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他越來越難以想象,究竟如何對父母講述自己生活的真相。
幸運的是,薩姆並非冥頑不化,他明白自己必須懸崖勒馬。接到警示電話後他的父母意識到,對於兒子岌岌可危的現狀他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們太忙了,注意力太過集中於兩個長子的運動成就了。他們告訴薩姆,他們非常抱歉。他們發掘出薩姆與明星般哥哥們不同的光彩之處,其中就包括他在寫作上的天賦。他的父親每周都抽出時間來和薩姆閑聊,問問他是否想出去玩,想做什麽就陪他做什麽。有時他們會去餐廳,有時他們會玩玩長曲棍球,有時他們就隻是坐在地下室打電子遊戲,薩姆能在他挑選的任何電子遊戲中都把父親殺得片甲不留。
兄弟會既誘人又危險,而且能量強大。對薩姆和他的父母來說,八年級的經曆是個教訓。薩姆很可能就那樣迷失了自我。從這個角度來說,當男孩把跟哥們相處的宗旨奉為圭臬,就可能喪失底線,偏離自己原有的道德準則。來自朋輩群體的直接壓力和間接壓力,讓來自父母的規勸成了耳旁風。薩姆的故事很有教育意義,它讓我們明白:男孩想要抵抗朋輩規範,隻有靠關係定位。在他的故事中,我們也看到了男孩的勇氣極限。“薩姆的故事”是一則警示寓言,講述了男孩是如何放棄抵抗,並在他們自己都不認可自己行為的情況下,依然同意追隨其他一眾男孩的前因後果。
對於那些不如薩姆幸運的男孩來說,如果不是父母伸出援手,拉他一把,兄弟會的規範就會變得令人煎熬。賓夕法尼亞大學的人類學家佩吉·桑迪注意到,強奸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在某些特定條件下發生概率更高。在男性團體極端推崇男子氣概並仇視女性時,這個團體就變成了一個“有強奸傾向”的群體。在這種情況下,極端男性化的態度和將女性狹隘地視為男性欲望對象的性腳本,融合而成了一個危險的組合。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心理學家尼爾·馬拉穆斯繪製了強奸可能性量表,結論令人不安。有1/3的大學適齡男性表示:“如果能保證他們不被抓或不受懲罰”,他們就會強奸女性。
但當一個男孩根植於自己家庭的沃土中時,反女性規範就很難獲得支持。在對男性至上推崇備至的文化中,隻有多多溝通,才能保護男孩免受各種極端性、暴虐性和破壞性行為的傷害。這些對男子氣概的極端化要求對那些在家庭接受早期社會化教育的男孩有著特殊的吸引力,同時,朋輩群體也早就教會了他們接受和服從。隨著年齡增長,他們與父母漸行漸遠,開始將他們身處的團體視為自己的家,贏得團體的“尊重”更是成為硬通貨一般的存在。
希臘的終身兄弟會就是兄弟會脫離自身的一個例證。它的會員中,每6個人就有1個人考取了四年期全日製大學,這令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受歡迎。據公共衛生研究人員稱,生活在兄弟會宿舍的年輕男性86%都酗酒,這個比例是其他學生的2倍。通過比較加入兄弟會前後男性成員的性侵犯罪率,一名研究人員發現,男性成員入會後發生性侵犯罪的可能性更是入會前的3倍之高。在2014年《時代》雜誌的一篇文章中,作家傑西卡·班奈特寫道:“當你身處一個由男性製定規則的俱樂部中,你會發現女人在這裏要麽被視為局外人,要麽被視為商品,甚至可能更糟——被視為男人的獵物。請問你會有什麽感想?這樣的俱樂部對男孩來說也並非完美無瑕,所以他們最終終止並重建了男孩俱樂部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作為團體的一員,在認為自己應當成為什麽樣的人和他身處的團體代表著什麽樣的價值觀之間,一個男孩必須積極地、長期地在兩個方向間展開角力。大多數男孩有時會屈服於集體的力量,甚至像薩姆一樣在群體規範中迷失自我。但是,同樣也和薩姆一樣,他們彼此之間的溝通可以強化核心價值觀,幫助他們從有害的規範中撥雲見日。
在養育兒子的過程中,幫助男孩鍛煉勇氣是一項重要技能。強化一個男孩的信念、鼓勵他做出反抗是對標準化男子氣概的應對。如何解決兄弟會所帶來的兩難之境,決定了一個男孩餘下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