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分析”與“綜合”
在分析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及其相互關係時,使用“模糊”“分析”與“綜合”這幾個詞兒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卻並沒有給這幾個詞兒下嚴格的、比較科學的定義。這樣恐怕會引起誤解,特別是“模糊”這個詞兒更容易讓人們理解為“模糊一團”“糊裏糊塗”等等。因此,我現在做一點必要的補充,意在簡略地界定詞的含義。詳細解釋,尚非其時。我在說明時要引征兩篇文章:
一、解興武《藝術的模糊思維》,見《文藝研究》1991年第2號(簡稱為文一)
二、王明居《審美中的模糊思維》,同前(簡稱為文二)
先談“模糊”
“模糊”決不是我們常常說的“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等等,而是有比較嚴格的科學的定義的。文二說:“現代科學表明,人的神經細胞主要遍布在大腦皮質上,大腦皮質上神經細胞的數目約有150億之多。它們之間形成了極其複雜的聯係網絡,彼此溝通,相互影響。每個細胞與其他細胞可產生兩千多種聯係。”神經細胞既有穩定性,也有不穩定性。“這種不穩定性,正是大腦皮層神經細胞信息傳遞的根本特點,它是模糊思維的生理機製的產生根源。”(頁34ab)
文一引用李曉明的說法:“模糊性的本質是宇宙普遍聯係和連續運動在人類思維活動中的反映。模糊性並非物質的本質屬性,也不是人腦主觀的產物,而是客體在人類意識的映照下,成為模糊性的棲身寓所,即‘人類認識模糊性產生的客觀根源在於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相互作用’。”(頁24a)文一又引李曉明關於模糊與明晰的關係的論述:“一言以蔽之,‘明晰兮模糊所伏,模糊兮明晰所倚’。”(頁25a)這裏最重要的兩點是:一,模糊性的本質是宇宙普遍聯係和連續運動在人類思維活動中的反映;二,模糊與明晰的互相依存的辯證關係。這兩點我們必須牢牢記住。
以上的說明雖然是極其簡略的,但是從中可以看到“模糊”的科學含義。在分析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使用這個詞兒時,我們不能偏離這個含義。
再談“分析”
文二說:“把事物的整體分解為許多部分的方法,叫做分析。一談到分析,人們往往把它歸結為經典分析,認為它是一種追求事物的質量的精確性的條分縷析的科學方法。因此,定性分析、定量分析、因果分析、元過程分析等等,便成為這種分析的主要品類。”(頁39b)但是,除了這經典分析以外,還有更科學的模糊分析,它是與模糊思維相聯係的。
我講西方文化是以分析為基礎的,指的是經典分析。這種分析對於認識事物的本質不能說沒有用處。它確實幫助我們認識到宇宙自然界、人類社會和人體本身許多本質的東西。但是,這種分析是有限度的,是有極限的。它受到許多限製,比如解剖學,中國過去也有過,但是興旺發達卻是在西方。它幫助我們認識了動物、植物和人體的許多真實現象;但是它有局限,一旦解剖刀割了下去,被割的東西就成了死的東西,活生生的東西消逝了。因此,我們不能說,西方的分析方法是通向真理的唯一或最可靠的道路。
還有一條綜合的道路。
最後談“綜合”
文二說:“把事物的各個部分聯成一氣,使之變為一個統一的整體的方法,叫做綜合。它所考察的不僅是事物的某一要素,而且是全部要素。此外,它還要考察各個要素之間的聯係,把握一切聯係中的總的紐帶,從總體上揭示事物的本質及其運動規律。”(頁40a)
文二的說法既簡明,又扼要,用不著我再畫蛇添足了。
綜合是東方文化的基礎。
現在歸納起來,再說幾句。
從最大的宏觀上來看,人類文化無非是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兩大體係。其思維基礎一是綜合,一是分析。綜合者從整體著眼,著重事物間的普遍聯係,既見樹木,又見森林。分析者注重局部,少見聯係,隻見樹木,不見森林。
這就是我對東西文化以及綜合與分析的理解。
1991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