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篇——重要的是生命的質量

樋口 最近的“三密”(5)風波或許讓很多人改變了想法。一項著名調查(東京醫科齒科大學,穀友香子等研究員於2017年進行的調查)的結果顯示,與家人同住但獨自進食的男性的死亡風險,比與家人同住且一起吃飯的男性高出1.5倍。但疫情出現後,立即就出現了反方論點。數據顯示,獨自進食的死亡風險遠比感染新冠低得多。

上野 這裏也需要考慮性別差異。單身男性的壽命不長,但單身女性卻一般都很長壽啊。因為沒什麽壓力。

樋口 我覺得這種情況在不久後可能就會發生變化了。一直以來,人們都認為單身女性的晚年會過得更加幸福,因為不僅自己會做家務,在職場之外也有許多社交。包括我自己也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但實際上就健康壽命(能夠生活自理的時期)而言,男性約比平均壽命短9歲,而女性則短了約12歲……

上野 我認為恰恰相反。健康壽命長並不意味著衰弱期就一定會相應縮短,也許衰弱期也與健康壽命一樣有所延長呢?厚生勞動省的平均壽命和健康壽命之間的差異,隻是證明了衰弱的人依舊可以活到平均壽命而已。男人衰弱後很快就不行了,但女人衰弱後依舊可以活很久。這不是很好嗎?

樋口 當然也可以這麽解釋,但女性衰弱期時間更長這件事,想想還是挺悲哀的。所以為了讓自己能夠順利地度過這漫長的衰弱期,女性就應該積極提出需求。

上野 是的。也正因如此,國家出台了對需看護資格的認證,同時也製定了看護保險。

樋口 換句話說,我要做好迎接漫長衰弱期的準備了。

上野 那麽,您覺得通過努力可以延長健康壽命嗎?

樋口 我覺得可以。

上野 那您覺得延長健康壽命後,就會縮短衰弱期了嗎?壽命的終點並不是固定的,通過努力延長健康壽命後,我們的身體素質就會得到提升,也許就會同時延長衰弱期了。我覺得,現在那些討論衰弱期的人都是基於平均壽命這個恒定的數值在做單純的減法而已。但這並不是正確的思路。

樋口 這麽說倒也有道理,不過為何男女之間的差異這麽大呢?

上野 因為女性即使身體衰弱,一樣也能頑強地活下去。

樋口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精神抖擻地活著呢?

上野 但所有人在生命的最後階段都會變得衰弱啊,這是不可違背的自然規律。

樋口 我覺得我們倆的思維差異可能還是源於年紀差異。在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上尤為明顯。我已經進入衰弱期了,說實話我非常討厭現在的生活狀態。即使不可避免,我也想盡可能地推遲這個階段的到來。

上野 可是,延長健康壽命後,衰弱期也會相應延長哦。當然,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多過幾年健康的生活,但我知道自己遲早也是要進入衰弱期的。

樋口 這個我明白。正如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衰弱也是如此。我也認為自己能夠在衰弱的狀態下繼續活著。隻不過,我不認為衰弱的時間長是件幸福的事情。

上野 幸福與否都非我們的意願能夠掌控的,所以我們也隻能接受。

樋口 所以我希望縮短這個時間。

上野 那您覺得如何才能縮短呢?

樋口 我們可以先分析一下男女在社會方麵的差異,例如現在50多歲、60多歲和70多歲的這群人,最主要的差異就在於社會參與,簡單來說就是工作……從50多歲人群身上就能體現出這種差異了,60多歲及70多歲人群身上的差異更是翻了一倍。這個群體的男性大都還在工作,但女性則基本上都待在家裏。我也不知道是因為要帶孫子,還是因為沒有公司願意雇用她們的緣故。我是個“工作狂”,所以很希望能夠延長中老年女性的工作時間。與其任由“貧困奶奶”群體的數量不斷增加,為什麽就不能解決50歲到70多歲人群的合理就業問題,消除所有的不合理和不平等問題呢?為女性提供工作的機會,就相當於提升了女性的社會參與度,也就有助於延長女性的健康壽命了吧?

上野 不好意思,工作與社會參與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雖然跟您說這話著實有些班門弄斧,但您想,無論您多麽熱愛自己的工作,65歲一到,就會被要求退休了。就我遇見過的案例而言,職場上的男性一旦從崗位上退下來,所有的社交關係也就隨之結束了,這就是他們的社交方式。但女性則不然,如您所見,許多女性都在工作之外參與了大量的社會活動。換言之,退休後的男性大部分都宅在家裏什麽也不做,而女性則依舊很願意出門。

樋口 我覺得,我們不能再用這種老觀念來看待這個問題了。例如,真正開始參加家庭科男女共修的,是如今的40多歲一代人,再往前的一代人則是在初中接受了技術、家庭科的男女共修,在高中接受了家庭科的男女共修。這一代人長大後,男人推著嬰兒車在大街上走的場景便成了家常便飯。過去的這15年中,男性參與育兒的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上野 的確是有了變化。隻不過我不認為根本原因在於家庭科共修。

樋口 確實不單單是家庭科的原因所致,製度的改變會引起意識的改變,意識的改變會引起行為的改變。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現在的30多歲和40多歲這一代男性的意識,一定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同理,人們對職場的觀念也應有所變化,既然女性普遍來說更加長壽,那就應該想辦法讓女性多工作幾年啊。我們這一代人在就業方麵曾飽受歧視,更能理解工作對於每個人的生活而言都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上野 我100%讚同您的這個觀點,但我們現在談論的是為何男性健康壽命長的問題。您認為是因為男性有就業的經驗,因此健康壽命也相對較長。但我並不認為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

樋口 但我還是認為就業有助於維持身體健康,比如公司會組織定期體檢啊。

上野 相較於健康壽命方麵的性別差異,我認為衰弱期的性別差異數據更能說明問題,即男性在進入衰弱期後的壽命普遍不會太長。

樋口 那麽,是什麽力量支撐著我們進入衰弱期後依舊能夠活下來呢?我覺得如果是“老奶奶的力量”,那就應該好好想想究竟什麽才是“老奶奶的力量”了。

上野 對於男女的平均壽命差,發達國家做出的解釋是“男性的壓力更大”。換言之,男性在工作及社會生活等方麵的壓力要比女性大得多,所以壽命也就相應變短了。一項預測數據顯示,若女性也與男性一樣參加工作,平均壽命的性別差距就可能會縮小。

樋口 這一點我能理解,我年輕時的工作壓力遠比男性更大,但我依然認為自己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自己曾經工作過。也有人認為家庭主婦要比職業女性輕鬆許多,但我覺得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

上野 這些數據都是平均值,當然無法涵蓋所有的個體差異。以發展中國家為例,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的男性壽命都比較長,而女性則因為工作強度和壓力過大而導致壽命較短。所以我覺得,能夠讓老人在衰弱的狀態下也能長壽的社會,一定是一個美好的社會。

樋口 關於健康和長壽的話題,還真是說都說不完呢。社會正在不斷地發生變化,經過家庭科男女共修的改變後,男性也主動承擔起了育兒的任務,那麽退休返聘並工作到65歲的女性們,能夠多獲得幾年的健康壽命呢?其實這是我最感興趣的地方。我覺得即便是現在這個社會,能提供給女性的工作機會依舊還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