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何以家為
霍去病來到衛子夫居住的掖庭殿時，衛青和平陽長公主恰好也在這裏，霍去病看著這倆人親親我我、深情款款的樣子，霍去病也不好在這裏多待打擾，隻簡單和自己這幾個長輩問了一聲好後就又離開了。
霍去病走後，衛子夫用略帶埋怨的語氣說道：“小弟，不是二姐說你，現在霍兒越來越驕縱狂傲了，你這個做舅舅的，怎麽也不時時提點他一下，讓他收收性子。”
衛青歎氣道：“霍兒天性如此，與其強壓著他，不如索性讓他任性而為。”
平陽長公主擔憂道：“可是......霍兒這性子，將來遲早要吃虧的，在朝中還有我們能替他擋一下下，可是在戰場上呢？”
衛青搖了搖頭道：“長公主，此言差矣，帶兵打仗、臨陣對敵，講究一個奇正相合。‘正’為穩健，‘奇’為冒險。我帶兵打仗以穩健為所長，輕易不涉險，這是我的性格所致。然而戰場形勢、千變萬化，有時候，太過穩健未必能夠建功。而霍兒生性膽大心細，做事雷厲風行，對敵詭計百出，最適合用奇兵、行險事。我們舅甥二人合起來就是‘奇正相合’，乃是戰場之絕配，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打壓霍兒的性情呢？”
衛子夫不懂戰場上的事情，她隻擔心道：“可是小弟，如你所說，霍兒慣用奇兵、常常涉險，經常如此，他總有一天會折戟沉沙的，難道你就不擔心嗎？”
衛青麵無表情道：“縱橫沙場，哪有總殺別人，而自己全然無被殺風險的好事，就算有一天馬革裹屍，那也是霍兒命該如此，他殺的敵人也足夠多了，就算被敵人所殺，那也沒什麽好怨恨的。霍兒如此，我亦如此！這是我們的命，到時隻希望家姐、長公主，你們不要太過傷悲就好。”
衛青的話說的好像無情而冷漠，但若細想，卻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在長安城最大的一座酒樓中，最大的一間房內，霍去病和李陵一邊對酌，一邊也在討論著同樣的話題。
最先開啟話題的是霍去病，正色道：“李陵，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一點兒也不適合上戰場。”
李陵聽到霍去病的話後先是一愣，後來仔細想了一陣，忽然苦笑道：“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不適合帶兵打仗，可是，既然生在將門那也就隻能如此了。”
霍去病敬了李陵一杯酒，然後接著說道：“如果你實在不喜歡戰場上的，打打殺殺那就盡快退出好了，我去向陛下說，讓他收回你將軍的職位，給你另謀差事。”
李陵擺了擺手道：“不用，這跟陛下同不同意也沒多大關係，主要還是我爺爺的關係，從小到大我爺爺、我叔父都一門心思的想，把我培養成像他們那樣的戰場英雄，所以我從來也沒想過自己適合做什麽，自己又喜歡做什麽，隻知道我此生的命運就該練武、學兵法、然後征戰沙場。”
霍去病對所謂的命運一說，嗤之以鼻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命運注定，我也從來不信什麽不可改變，痛痛快快地做自己不好嗎？”
李陵搖了搖頭道：“我跟你不一樣。”
倆人又喝了幾杯酒，李陵漸漸有些不勝酒力，醉眼朦朦的對霍去病說道：“霍去病，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霍去病痛快道：“你說，我一定辦到。”
李陵接著說道：“回去後你跟衛青大將軍說一下，讓他以後指揮作戰千萬別把咱們兩個放在一起，共同行動。”
霍去病一時沒反應過來李陵到底想說什麽，便問道：“為什麽？”
李陵道：“我怕咱倆到時候鬧矛盾，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霍去病剛想脫口而出說“不會的”，但是轉念一想，還真有這個可能性，而且極大，便也沉默不語了，等他再抬頭去看李陵時，發現李陵已經趴倒在桌子上，徹底醉了過去。
霍去病自言自語道：“你這酒量可真慫！”
盡管清楚他們整個李家除了李陵外，其他人都不喜自己，但霍去病還是決定，親自去把已經醉到完全不省人世的李陵給送回李府，來到李府門外，一直跟在霍去病左右的趙破奴和高不識，本想替霍去病把李陵送進去，卻被霍去病拒絕了。
霍去病對這倆人道：“你們兩個也回去休息吧，我自己進去就行。”
高不識有些擔心道：“可是少將軍，屬下擔心李廣老將軍會對您。”
霍去病擺了擺手道：“無妨，頂多就是聽那老家夥，發幾句不中聽的牢騷而已，他本來就是長輩，我就算聽他幾句話頭也不算什麽。”
等霍去病扶著李陵進入李府後，趙破奴和高不識也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在門外候著，等了一會兒，高不識有些無聊了，便問道：“老趙，你說少將軍能忍住不和李廣老將軍吵起來嗎？”
趙破奴果斷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放心，絕對忍不了！”
話音剛落，隻聽李府院內就傳來了，霍去病的大聲喊叫道：“李廣！我敬你是長輩，剛剛才一直讓著你，不吱聲的，你也別太倚老賣老了！你是李陵他爺爺不假，你可不是我霍去病的爺爺，想說教去衝你親孫子說教去！別跟我這吆五喝六！”
李廣的暴怒聲也同時傳來道：“霍小兒，你個小混蛋，老夫說你幾句又怎麽了？就算是你舅舅衛青來了，也不敢這麽跟老夫這麽無理！你還有臉說我家李陵，依我看我家李陵有些臭毛病就是被你這個小混蛋給帶壞的！”
不一會兒，霍去病就氣呼呼的出來了，嘴裏依舊還在罵罵咧咧道：“要不是看在李陵的麵子上，我今天非拆了你這將軍府不可！”
趙破奴和高不識見狀相視一笑，同時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元狩元年，四月。
劉徹正式冊封皇長子劉據為大漢太子，母憑子貴，本就已經被冊封為皇後的衛子夫地位更加穩固，同時也更受劉徹寵愛。同月，劉徹還正式冊封在定襄關一戰，立下赫赫戰功的霍去病為驃騎將軍，霍去病手下嫡係將士也憑戰功各有嘉獎升遷。驃騎將軍是職位，而在爵位上，劉徹更是毫不吝嗇，取功冠全軍之意，冊封霍去病為冠軍侯，割南陽郡兩縣為冠軍侯國，食邑一千六百戶。
正式封賞的儀式結束後，劉徹問道：“霍兒，本來早該在幾個月前就封賞你的，可你知道朕為什麽要拖到今天嗎？”
霍去病不解道：“末將不知，還請陛下示下？”
劉徹還沒說話，這時衛子夫趕了過來，衝劉徹施禮後，對著霍去病賣了一個關子道：“走，你隨陛下和本宮前往城西一探便知。”
跟著劉徹和衛子夫來到長安西城區，隻見這裏不知什麽時候，新建了一座偌大的新府邸，再一抬頭，隻見這座府邸大門的門額上掛著“霍府”的匾額。
衛子夫道：“霍兒，這是陛下下令，為你敕造的將軍府，你看看可還滿意？”
霍去病從小在平陽公主府長大，後來由於衛子夫受到劉徹寵愛，霍去病也常常被衛子夫、劉徹帶去未央宮常住，而他稍大一些後，繼續住在未央宮內就不合適了，因此，後來又一直住在衛青府上的一個側院之內，霍去病還沒開口，劉徹便又拍了拍手，接著又見二十名美女，分成兩隊從府內盈盈走出。這二十名美女具是花容悅色、千嬌百媚，同時或嬌俏、或華貴、或端莊，又各有不同。
劉徹指著左側一隊的十名美女道：“這是朕為你選的，她們至少都是三品以上官員的嫡女，一個個身世不俗，你可任選一個作為正妻，其餘人可納為妾室。”
隨後，衛子夫一指右側一隊的十名美女道：“這是姨母派人在全國各地尋覓，為你挑選出來的十名美人，她們雖然樣貌不凡，但身世普通，就留在你身邊當做侍女吧。當然，你若實在喜歡哪個，也可將她納為妾室。”
霍去病淡淡看了一眼，氣派奢華的府邸，又淡淡看了一眼，百媚千嬌的二十名美女，然後單膝跪地，正色道：“末將謝陛下、皇後抬愛，然而末將現在還不想成家，也不想住在這種奢華的府苑裏。”
劉徹不解道：“這是為何？”
霍去病道：“奢靡的享受能腐蝕一顆寒冰之心，末將戰場殺伐，需要的就是一顆冷血無情、無牽無掛的寒冰之心，豈能輕易沉迷奢靡享受之中？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劉徹被霍去病的這句話大為感動，他輕輕扶起霍去病：“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好，好一個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好，既然如此，那朕就先依著你。等你來日踏破匈奴王庭，朕再賜你成家。”
聽劉徹都這麽說了，衛子夫也不好再勸什麽，隻是對霍去病道：“霍兒，你可以暫時不娶正妻不成家，但也總需找幾個細心的侍女、侍妾隨身服侍吧？”
霍去病腦子中隱隱複現劉芙蓉的倩影，然後果斷搖了搖頭。
衛子夫何嚐不知道霍去病心中的牽掛，於是笑道：“霍兒，你真不在仔細看看，可有什麽可心的人要帶在身邊？”
說著，衛子夫便向右側那一隊美女那裏指了指，示意霍去病仔細看一下，見霍去病還是無心細看，衛子夫索性直接喊道：“木蓮，過來，站到少將軍麵前去。”
接著隻見一個十七八歲左右，一身紅色勁裝的少女，低著頭嬌羞地走到了霍去病麵前。
衛子夫再次命令道：“抬起頭來，讓少將軍好好看看。”
隨著這名紅衣少女緩緩抬頭，霍去病瞬間呆了，這紅衣少女竟和劉芙蓉有九分相似！而且劉芙蓉也素愛穿一身利索的紅色勁裝，這名少女身上的打扮明顯就是衛子夫故意所為，如果說這名紅衣少女與劉芙蓉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劉芙蓉驕蠻灑脫，這名和她長相相似的少女卻是溫柔靦腆。
霍去病愣了一瞬後，問這名叫木蓮的紅衣少女道：“你也懂一些拳腳功夫嗎？”
木蓮忙搖了搖頭道：“回少將軍，奴婢不懂。”
看到霍去病已經有所動心，衛子夫輕輕一笑道：“木蓮，以後你就留在少將軍身邊端茶倒水，閑時，也讓少將軍教你一些拳腳功夫。”
木蓮沒想到身世平平的自己，能被皇後看中安排給盛名如日中天的少將軍，做他身邊唯一的一名貼身婢女，頓時受寵若驚地跪地道：“奴婢今後定當好生服侍少將軍，不負皇後娘娘厚愛。”
衛子夫示意木蓮起身後，又抬頭看了一眼，麵前嶄新氣派的府邸，歎息道：“霍兒啊，有功不受，你可真是枉費陛下為你敕造了這麽一處偌大的府邸呀。”
霍去病道：“那就暫且留著，等我滅了匈奴再來住。”
劉徹嗬嗬笑道：“好，有誌氣！等你滅了匈奴，朕在為你建造一處更大、更奢華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