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算無遺策
霍去病轉頭對李陵問道：“你怨不怨我舅舅打你呀？”
李陵一時沒反應過來霍去病的意思，隻是隨口道：“這有什麽好怨恨的，我本來就犯錯了呀，更何況衛將軍連你這個親外甥都打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霍去病無比認真道：“李陵，你想沒想過，我舅舅之所以下令杖責我們倆個，真正的目的是想辦法保護我們呢。”
經過霍去病這麽一提醒，李陵也意識到了些什麽，一臉嚴肅道：“霍去病，你的意思是？”
霍去病冷笑道：“還堂堂飛將軍之孫呢！這都想不明白嗎？”
李陵正色道：“我猜......衛將軍就是要把我們打傷，讓我們倆個不聽命令、不懂規矩的家夥，一時半會因傷不能自由行動，也就不能擅自去跑去，參加接下來的惡戰了。”
念及此，霍去病、李陵倆人對於衛青愈加欽佩起來。
李陵由衷道：“我大漢有衛青將軍這等算無遺策的神人，便是匈奴強悍又有何懼哉？此戰我軍必勝！”
霍去病得意的揚了揚頭，自豪道：“那是，那可是我舅舅呀！”
剛剛失火後的草原上，還散發著一股濃濃的焦味，整片草原顯得毫無生機，在清冷的月光下，龍城土黃色的夯土城牆反射著瑩瑩反光，孤立在焦黑一片的草原上分外顯眼。龍城確實很大，但是城牆還是百年前用夯土所建，並不太高也不太寬，經過百年歲月洗禮，更顯得斑駁而簡陋。與近些年來漢人所建的高城厚牆，有著天差地別，不過南匈奴部落似乎從來也不擔心龍城的防禦是否足夠堅固，因為在他們看來完全沒有必要，要知道漢朝已經足有七十年，未敢跨出長城一步，主動出擊過匈奴領地。
在衛青的帶領下，漢軍一萬騎兵悄無聲息地接近這座簡陋的夯土城池，龍城的城頭上，例行公事的匈奴守軍還在沉睡著，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
“殺！速速拿下龍城！”
一聲暴喝突兀傳來，漢軍猶如神兵天降，迅速攻入龍城，睡夢中的匈奴士兵驚醒過來，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拿起武器，就都被漢軍斬殺了，住在城內的匈奴將士家眷，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已被漢軍包圍俘虜。與此同時，長城腳下，烏珠正在得意，他手下三萬多先鋒軍剛剛已經攻入長城，如果接下來再順利拿下漢軍的第二道屏障幽州城的話，那麽他就可以率領手下直搗中原腹地了，劫掠無數糧食、銀錢、婦女。
到時，他的南匈奴部落將會更加壯大，他烏珠也就有了競爭下一任匈奴大單於的底氣了，軍臣大單於已經太老了，他也沒有幾年好活的了。可是當烏珠手下大半兵馬都進入長城後，那處原本被攻破的長城關口，突然又湧出無數漢兵，他們竟生生又把那座關口重新守住，並封了起來。烏珠隱隱意識到一絲不妙，但心裏還在自我安慰到，漢軍不過是臨死一搏罷了，不會有什麽意外的。
烏珠指著剛剛被漢軍重新占領封住的長城關口，大喊道：“再給我速速攻破那處關口！”
就在這時，一隻遊隼從北方天空急速飛來，落到了烏珠肩膀上，在這隻遊隼的腿上還綁著一小塊布片，這是匈奴人特有的千裏傳信方式，和漢人的飛鴿傳書類似。烏珠拿下布片看了一眼後，臉色瞬間大變，驚叫道：“漢軍正在偷襲龍城，快快快，鳴金收兵，速速隨我回援。”
烏珠身旁之人苦著臉提醒道：“大王，我們恐怕一時難以回援啊。”
這時候，烏珠才想起來，自己手下絕大部分兵馬都已經進入長城內，或者更準確說是被漢軍故意放入了長城內，並又重新封鎖了長城關口，給他們來了一個關門戰術，現在的長城外，烏珠手裏隻有不到五千人。
烏珠現在無計可施，隻能撕碎了手裏的布條，不停的咒罵道：“可惡的漢軍，卑鄙的漢人！”
烏珠原本還抱有一絲幻想，期望進入長城關內的匈奴將士可以大殺四方，將漢軍徹底擊潰，可是漢軍這次的抵抗之激烈，也遠遠超出了匈奴人的想象。最重要的是，從喜峰口長城直到幽州城之間，這一帶都是崎嶇不平的山地，匈奴人的騎兵優勢難以發揮，漢軍憑借長城城牆和幽州城據城堅守，隻需要持續消耗無補給無後援的匈奴人，便可立於不敗之地了，可是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流逝，長城內的喊殺聲越來越低，烏珠的情緒也越來越低落了。
轉日，當衛青率領著一萬漢軍騎兵，押送著一大批匈奴人質來到烏珠大軍後方時，烏珠徹底絕望崩潰了。
“未保我南匈奴部落血脈，本王準許爾等暫時降漢。”
烏珠給左右將領留下這麽一句話後，便舉刀自刎、以謝天下了。他是匈奴左賢王，信奉的價值觀是：可殺不可辱，可敗不可降！
隨著衛青千裏奇襲匈奴龍城順利歸來，一切也便塵埃落定，當衛青大破龍城的消息傳回長安後，朝野轟動、無不嘩然，劉徹更是開心得難以抑製，連連對大臣們吹噓衛青之神勇，衛子夫在後宮更是榮光滿麵、起色更佳。
劉徹在朝堂上，一邊拍著桌子一邊對著群臣激動道：“七十年啊，整整七十年了！我大漢軍隊這可是第一次取得對匈奴的大勝！隻憑這一戰，衛青的功績就足可比肩當年的周亞夫。”
眾大臣聽了劉徹這一席話，站得靠近的，無不麵麵相覷、交頭接耳，然後各自的會意的點了點頭，大家都已經明白了這劉徹在為衛青以及衛子夫的前途鋪路呢。
劉徹見朝堂之上沒有對衛青的反饋之聲，繼而便問眾臣道：“諸位愛卿呀，你們認為衛青立下如此大功，朕該如何封賞他才好呀？”
言罷，群臣都提高了聲調，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看似是在名正言順的討論，實則一個個在心裏暗暗揣測皇上的心，有的人明明已經非常清楚皇帝的心思，但就是不願替皇帝把話說出來。劉徹見眾人都不想率先表態，於是暗暗遞給丞相公孫賀一個眼神，這公孫賀本來是不想率先發言的，原因是其娶了衛子夫與衛青的大姐衛君孺，即是他倆的大姐夫，若隻衛青一人在前朝為官還好，但是現在有衛子夫在後宮，自己如果非常明確的站隊，確實是不太合適，可是劉徹都已經遞眼神暗示了，裝傻充愣不說話再得罪君主，那事情自然也不可以這麽辦。而且這公孫賀在劉徹還未登基前，就已經是太子舍人了，劉徹登基後不久，就扶公孫賀為丞相，劉徹納衛子夫為妃後，又做主把衛子夫的大姐衛君孺嫁給了公孫賀，對於劉徹而言，可以說公孫賀是其最倚重的心腹重臣。
得到劉徹的眼神示意後，公孫賀自然明白劉徹想讓自己說什麽，因為劉徹剛剛提到了先帝時期的名將周亞夫，當年周亞夫憑借軍功，從車騎將軍直接越過驃騎將軍被提拔為大將軍，現在衛青也是擔任車騎將軍。
公孫賀輕咳一聲，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後，緩緩開口道：“陛下，微臣以為，以衛青將軍此等大功，授其大將軍一職，亦無不可。”
公孫賀話音剛落，不等劉徹應承，右丞相竇嬰就站出來反駁道：“我說公孫大人呀，你這所言有失偏頗哦，衛青現在擔任的車騎將軍一職，已是陛下破格任用，隻憑一場勝仗就封其為大將軍，恐有不妥呀。如此一來，將置李廣老將軍為何處乎？微臣認為，授衛青為驃騎將軍才算妥當呢。”
這竇嬰是竇太後的侄子，所以幫助陳阿嬌打擊衛子夫的勢力，自是責無旁貸，屬於陣營利益使然，但是其實這一係表述也並無問題，僅憑一場戰役勝利，就跳級升官也確實於理不合。按照大漢軍製，前後左右四將軍之上是車騎將軍，車騎將軍再往上是驃騎將軍，而再往上就是軍中最高職位大將軍。車騎將軍和驃騎將軍在爵位上，雖然位居前後左右四將軍之上，但無論是車騎將軍，還是驃騎將軍，其職責也和前後左右四將軍幾乎無異，隻負責統帥一路軍馬，並不能挾製非自己帳下軍馬，而大將軍則負責統禦天下兵馬，可轄製調動車騎將軍、驃騎將軍以及前後左右四將軍。
因此自大漢建立以來，對於冊封大將軍之人選一向慎重，非有不世大功且很得皇帝信任之人是不可擔任的，強如勞苦功高的李廣，為大漢征戰數十年，現在也僅僅隻是前將軍。饒說衛青這麽年輕就能奪得這麽高的權位，且出身隻是公主府上的奴仆，確實很難服眾。
竇嬰言罷，也得到了幾個人的附和，劉徹不著痕跡的掃了這些人一眼，心道，果然反對朕的，還是你們這幫竇氏一黨，不過你們也得意不了幾天了，早晚一起把你們全弄死，連同那個老婆子。
接著劉徹又看向最能言善辯的東方朔，現在隻能指著他說一些對劉徹有利的話術了呢，畢竟這東方朔是舉朝介認可的名流學士，且都傳言其師傅是東王公，乃是道教修道入仙之輩，所以朝堂上的群臣都沒人覺得東方朔有什麽權欲，反而覺得這個人自比薑子牙，其誌向更是想曆劫修道成仙之人，所以他說出來的觀點，大家會覺得更為真誠。
東方朔心裏知道如何封賞衛青，但是現在已不僅僅隻是朝廷公事，還涉及到了衛家後戚與竇氏後戚之間的利益爭鬥，他本不想摻和進來，可是感受到劉徹的目光後，東方朔卻不得不站出來，反駁竇嬰道：“丞相，既言衛青將軍的龍城大捷不算什麽，那麽請問竇丞相，自我大漢建立以來，凡是與匈奴作戰，誰又取得過如此大勝呢？”
竇嬰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措辭，隻好強辯道：“這......衛青畢竟還是太年輕了，恐不能服眾。”
東方朔又反問道：“丞相，軍中隻以軍功論英雄，豈能論資排輩以年齡論乎？”
看到竇嬰被東方朔問得啞口無言，劉徹畢竟還是年輕，初登帝位沒幾年，手段跟他父親文帝比還不夠老練，立刻道：“公孫賀、東方朔所言有理，衛青如此年輕就有如此成就，將來更是不可限量，朕決定冊封他為大將軍，統帥我大漢三軍。”
“陛下英明！”公孫賀、東方朔等人率先喊道，竇嬰眼見朝堂上大部分人都在支持公孫賀和東方朔，他無奈也隻能隨聲附和起來。
一個月後，太皇太後竇氏因病去世，大漢朝堂又開始暗流湧動。
“聖旨到！”
一聲尖銳的嗓音打破了幽州城內車騎將軍府的寧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車騎將軍衛青足智多謀、英勇無畏，率領幽州將士取得龍城大捷，破敵五萬，收複失地千餘裏，為表衛青之功，冊封其為大將軍，掌管天下兵馬......”
除了冊封衛青為大將軍外，參與此戰的幽州諸將也都因功各有封賞，甚至包括霍去病和李陵也被連升三級，當然除此之外，各類金銀、玉帛、土地之類的實物賞賜自然也少不了，
當其他人受到賞賜紛紛退下後，東方朔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衛青仗前。
看到東方朔，衛青不禁一愣道：“東方先生，你是何時來的？”
東方朔嗬嗬一笑道：“山人一直藏在陛下派來傳旨的隊伍裏，隻是將軍未曾注意而已。”
看到東方朔前來，衛青自然猜到皇上肯定有大事交代，果不其然，簡單客氣了一番後，東方朔便遞給衛青一道劉徹的密旨。衛青剛要打開密旨看，這時霍去病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邊跑邊問道：“舅舅，我聽說陛下封你當大將軍了？大將軍是不是軍中最大的官呀？那樣你是不是就能挺直腰板，名正言順地向陛下提親迎娶長公主哇？”
霍去病的童言無忌，不禁讓衛青一陣臉紅，嗬斥道：“你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