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袁冬雨靠在翠峰劍派為她特別準備的軟椅上,聽著田海南把話說完,然後開口說:“不錯,你那天沒有看錯,的確是我親手用隨身匕首刺穿了你父親田勝利的心髒。你如果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用同一把匕首為你父親報仇。”
說完,她艱難地從軟椅上站起來,左手扶著腰,慢慢走到田海南身前,用右手從懷裏摸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刀尖輕點田海南的胸口要穴。田海南並沒有絲毫受傷,身上被點的穴道卻已經解開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活動了一下身體,眼看著袁冬雨倒轉匕首,將刀柄遞向他。
在場的江湖人士們都很吃驚,但既然這是袁冬雨自己的選擇,他們也無法幹涉。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田海南身上。
田海南猶疑了許久,接過了匕首,但他把匕首握在手裏,卻始終沒有揮刺出去,盡管袁冬雨毫無招架防備,就這樣坦然地站在他麵前,並且用堅決的、不容違抗的手勢製止了門人們靠近。隻需要一刀揮出,這個殺父大仇就能報了。
但田海南始終沒有動手。最後,他反而垂下了手臂,有些暴躁地狠狠一跺腳:“這不對!如果是你殺了他,不應該這樣等死的。這裏麵一定有什麽東西你沒有說出來。”
“那並不重要,你父親確實是我親手殺死的,這才是不容改變的事實。”袁冬雨說:“你殺了我,一切就都了結了。”
田海南搖頭:“我爹已經死得不明不白了。我不希望我替他報仇也報得不明不白。”
袁冬雨歎息一聲:“你父親死後,是你親手收的屍吧?你有沒有注意到,他身上有幾處皮膚有一些異樣?”
田海南詫異地反問:“你怎麽知道?他的巨闕、神門、肺俞、三陰交等幾處穴位,都有反常的靛藍色痕跡……”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見過你的親祖父,但是你有沒有聽你父親提到過他?”袁冬雨又提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田海南又是一怔:“我的親祖父?子清公?”
他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渾身一震,臉色變得慘白。他閉上雙眼,嘴裏喃喃自語了幾句旁人聽不清的話,猛地回過匕首,一刀朝著自己的胸口插了下去。
這個動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連近在咫尺的袁冬雨都沒有想到。她急忙伸手想要奪刀,但是腰傷令她動作遲緩了,終於還是慢了一點。
眼看田海南就要刺死自己,他的手腕卻突然一抖,手指鬆開,匕首當啷一聲落在了地上。在場的都是武學高手,目光如炬,能看清他的手腕上突然插上了一根細細的尖針,正是這根針刺中了他的陽池穴,令匕首落地,救了他一命。
“年輕人,你雖然做事莽撞了一些,但還罪不至死。”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是唐門家主唐一一。毫無疑問,這根鋼針就是她射出來的。
“唐前輩,請您不要阻止我。”田海南咬著牙說,“謝謝您的好意,但做錯了事總是需要付出代價。”
唐一一搖搖頭:“用你剛才的話來說,生也好,死也好,報仇也好,自裁也好,總不能做得不明不白。你並不是為了殺錯人才打算自殺的,而隻是為了替你的祖父和父親遮醜,我說得對嗎?”
這話說出來後,人群中一片嘩然。田海南先是滿臉震驚,接著突然來到唐一一身前,雙膝一屈,跪倒在地。
“求求您不要說出來!”田海南用力在地上磕頭,磕得滿臉都是鮮血,“一切由我一個人承擔好了!”
唐一一溫和地伸出手,按住田海南的肩膀,把他扶了起來。她掏出汗巾,替田海南擦去臉上的血,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田海南的後背:“死者已矣,為了死人的臉麵,而寧可賠上自己的性命,那不是太愚蠢了嗎?犯錯的是你的長輩們,和你又沒有關係,何苦一定要替他們承擔一切?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傻,武林的血脈早就斷絕啦。”
田海南說不出話來,兩行淚水流了出來,袁冬雨也是一臉悲傷。唐一一提高了聲音:“還是我來說吧。雖然我並沒有親曆這件事,但是從剛才這二位的隻言片語,也能大致猜到真相了。盡管這樁武林公案稍微有點年頭了,但相信在場還是有一些人知道,田海南的祖父、田勝利的父親田子清過去和紫雲道人是至交好友,後來卻反目成仇。紫雲道人堅稱田子清偷偷抄錄了他的成名秘籍、內功心法‘覆雲功’,田子清自然是死活不承認。”
“但是事實上,田子清確實偷了覆雲功的心法,並且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因為田勝利屍體上幾處穴位出現的異狀,正是修煉覆雲功走火入魔的征兆。飛翼針這一門世代以外功著稱,暗器手法連我們唐門都很佩服,但一直苦於內功平平,無法突破上乘境界,所以田子清才會覬覦紫雲道人的拿手絕技。田子清後來暴病身亡,多半就是因為強行練習內功走火入魔所致,沒有想到,二十多年後,他的兒子也步了他的後塵。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袁妹妹刺死自己的好朋友田勝利,並不是什麽謀殺,而是田勝利正好走火入魔發作,痛苦難當,殺了他是為他減輕痛苦。我說得對嗎?”
袁冬雨雙目含淚,過了很久才說:“覆雲功霸道非常,因此一旦練而不得其法,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反噬之力也會加倍猛烈。那一天我原本是去給他送我夫君替他新釀好的酒,卻正趕上他走火發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告訴了我他偷練覆雲功的真相,苦苦哀求我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我實在不忍心看見他那樣受折磨,終於還是應了他的請求。沒想到這一幕正好被南兒撞見,而他知道不是我的對手,立刻轉身遁走,此後再也沒有在江湖上露過麵,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向他解釋。”
“剛才你寧可被田海南殺死,也不願意把真相說出來,也是為了保護亡友的名聲。可見你的確是一個值得田勝利信賴的好朋友。”唐一一說。
這一樁風波最終迎來了喜劇收場。袁冬雨當場把田海南收為義子,母子倆一起感謝唐一一的開導。唐一一擺了擺手:“分內之事,不用客氣。隻是袁妹妹你的金環門全都是女弟子,讓這個愣頭小子混在裏麵也不是太方便。現在飛翼針隻剩他一個人了,我看他雖然莽莽撞撞,有點糊塗,根子裏卻很正,挺討我喜歡,所以想讓他隨我回唐家堡,替你教導約束他,不知道你們二位怎麽想?”
田海南和袁冬雨都大喜過望,田海南向這次隨唐一一一同前來泰山的唐門暗器高手唐悠山叩頭拜師,算是正式成為了唐門外姓子弟。武林人士們則一同鼓掌喝彩,都說這件事終於壞事變為美事,反而為翠峰劍派的這次大典增添了光彩。
第二天的就位大典,終於沒有再起任何波瀾,藍水長表現得老成持重,在一片讚許聲中順利地接過了掌門之位。在幾位武林名宿的攛掇之下,各個幫會門派的年輕人們還進行了一場友好的比武切磋,那相互謙讓、勝不驕敗不餒的融洽氛圍,讓唐一一在恍惚間回到了整整三十年前,回到了她和藍天潢初遇的那個春天。隻不過,在三十年前的那次比武中,藍天潢切斷了唐麟的手臂,為此改變了幾個年輕人未來的命運,甚至於可以說改變了未來武林的命運;而眼下的這一場較量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偶爾有受傷的也隻是輕微的擦傷瘀傷,大家最終一團和氣,有一些打出感情了的,甚至會私下約著相互傳授一點小招式——這種相互傳授按理是有違門規的,但毫無疑問得到了門派前輩的默許——訴說著武林的和平美好。
要是換成十多歲的時候,這樣的場景多半會讓唐一一憋出內傷來,但是已經奔著五十歲而去的唐一一早已見慣不驚,心如止水。她和其他大派掌門坐在一起,始終保持著讚許的笑容,還受邀點評了其中一場比試。
“武林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唐一一說,“未來可期,未來可期。”
當天下午,各路賓朋們陸陸續續離開了泰山,唐一一畢竟是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忙著和大家寒暄告別,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於是她決定在翠峰劍派多留一晚上,第二天再走。
但晚上她依然沒能睡得太好,大概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莫名其妙醒來。她看著窗外和蜀地不一樣的月色,決定出門走走,作為貴賓,她能夠在翠峰劍派內任意行走,隻是肯定會持守著相關的默契,不會故意走到機密的地帶。
翠峰劍派的規模雖然及不上唐門,在唐門之外的門派裏也算是數一數二了。唐一一被一座在月光下投下巨大陰影的建築所吸引,靠近之後才發現,那裏是翠峰劍派的鑄劍塔,外形酷似一柄巨劍的鑄劍塔,劍尖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直刺蒼穹,塔身隱隱透出的火光在暗夜中閃動著神秘與尊嚴。突然之間,三十年前在唐家堡裏和藍天潢的對話又清晰地浮現在耳畔,仿佛就在昨天。
“沒什麽事的話,我帶你去瞧瞧試煉室。”那是兩人相識後的第五天,唐一一對藍天潢說。
“謝謝,但我還是別去的好。”藍天潢說,“那裏是貴派的機密地帶,即便沒有說在明處的限製,我也不應當靠近。”
“你這個人真是一輩子循規蹈矩,半點意思都沒有,試煉室可有意思了……”唐一一撅起了嘴,“我問你,如果以後老頭子們也帶著我去你們翠峰劍派回訪,我要你帶我去看你們那個很有名的鑄劍塔,你帶不帶?”
藍天潢顯得有些為難,沒有立刻回答,唐一一歎了一口氣:“算啦,就衝著你還肯猶豫那麽一小會兒,已經夠給我麵子的啦,不難為你了。”
“要我偷偷帶你去,確實太讓我難做了。但我可以稟明師尊,向他求求情,光明正大地帶你去。”藍天潢說。
唐一一假裝不高興地把臉扭向一邊,努力讓自己保持矜持,不要顯得過於心花怒放。
三十年後,唐一一終於來到翠峰劍派,親眼見到了鑄劍塔。其實當年她也就是信口一說,過後就拋到一邊,再也沒有想起過。但此時此刻,久遠的記憶終於在鑄劍塔巨獸般的投影中浮出水麵,讓唐一一意識到,三十年前那個驕傲卻又溫暖的年輕人已經不在自己身邊,鑄劍塔看到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被視為武林霸主的唐門家主緩緩地坐在地上,抱住雙膝,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唐一一忽然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在向自己靠近。她以為是翠峰劍派夜巡的弟子,連忙擦幹淨眼淚站起來,看清楚走近的人之後,不覺有些意外。
來的竟然是藍水長的妹妹、藍天潢的女兒藍瑾。這一次來到泰山,唐一一頗為逗留了一些時日,但和藍瑾隻見了幾次,而且幾乎沒有說上什麽話。和藍水長對她的格外親近不同,藍瑾似乎隻把她當成一位普普通通的貴賓,雖然絕不會缺少禮數,但也從來沒有過來找她扯什麽閑話。但唐一一沒有想到,在這個離別的前夜,藍瑾會主動來找她。
“很對不起,其實我早就想要來找你說話的。”藍瑾說,“但是我每次見到你,都會忍不住很緊張,到最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可是明天你就要走啦,我要是再不說,恐怕以後都沒有機會啦。”
唐一一看著這張在月光下充滿生氣的明媚的麵孔,突然感覺就像是在看著三十年前的自己。她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拉著藍瑾在地上重新坐下,伸手攬住她的肩膀。
“你是不是想要找我問我和你父親過去的事?”唐一一溫柔地說。
藍瑾的臉上微微一紅,但還是點了點頭:“從你上山的那天起,我就想問你。我哥哥其實腦子很聰明,但是在男女的事情上麵……就……就很笨蛋……”
唐一一笑了起來:“是的,從他和我說話時的口吻和神態就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以為我隻是你父親的一個純粹的普通朋友,哪怕是好朋友,但是好像你知道得多一些。”
藍瑾有些得意:“那是當然。爹爹每次談起你的時候,表情和聲調總是極力做到非常自然,但就是因為太過自然了,反而讓我覺得他是在掩飾些什麽。要知道,我覺得門派裏哪個男師兄長得有點帥,哥哥覺得哪個女弟子長得漂亮,說到這個人的時候,語氣都會有點不一樣。”
“那你母親呢?她有沒有說過什麽?”唐一一問。
藍瑾搖搖頭:“我覺得她應該也是能感覺到一些什麽的,但是從來不會說什麽。她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
“你父親也是這樣說的。”唐一一的眼神有些奇異,“所以我想,他的確是過得很幸福的,那樣的話,我也為他高興。”
“那你能不能講一下你們以前是怎麽認識的?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最後沒有能夠在一起呢?”藍瑾的眼神裏充滿了好奇,那種天真而渴望的光芒讓唐一一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年輕時代。她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著藍瑾如雲的長發:“你這個孩子還真是與眾不同。要是換了別人,知道自己的父親曾經和其他的女人有過一些過往,恐怕不會像你這樣跑過來聊天,而是會很生氣的吧。”
“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都發生在他們成親之前。”藍瑾說,“我對爹爹有絕對的信心,他絕不可能做出對不起我娘的事情。”
唐一一的笑容裏有點苦澀:“你沒有信錯人,你的父親,永遠都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不過那些過往的事兒……多說無益。我隻能告訴你,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日子,我的心裏有他,他的心裏有我。但是男女之間的事情,不是簡單的兩情相悅就可以一帆風順的,大概我們終究是沒有緣分吧。他和你母親過得很幸福,還生下了你和你哥哥這樣招人喜歡的年輕人,那就夠了。”
“可是你呢?”藍瑾晶亮的眼睛裏突然湧出了淚水,“他們得到了幸福,是不是你就委屈了自己?”
唐一一淒然搖頭:“無所謂委屈不委屈。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做出了選擇就要走下去,哪怕是硬著頭皮走下去,如此而已。”
藍瑾離開後,唐一一又一個人在冰冷的草地上坐了許久,開始感受到寒意的入侵。雖然已經是春日,這裏畢竟是在山間,夜裏的寒氣還是難熬。堂堂的唐門家主,要是在泰山凍感冒了,那豈不成了江湖笑話?她自嘲地笑了笑,正想要起身離開,卻在這個深夜第二次聽到有人向她所在的方位靠近。
她剛開始以為是藍瑾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事,於是折回來找她,但很快就發現不對,來人速度奇快,腳步卻很輕,如果不是唐一一這樣的高手,可能根本聽不到,輕功之高明絕非藍瑾可比。在這樣一個寂靜的深夜裏,有人在翠峰劍派裏施展輕功,這讓唐一一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她屏住氣息,悄悄伏身躲藏起來。
借助著夜色的掩護,唐一一並沒有被發現,那個夜行者很快掠過她藏身的草地,向著不遠處的山崖奔去。唐一一更加明白這當中有文章,放輕了腳步,一點一點悄悄跟過去。月光正好照亮了那一片山崖,唐一一能夠看見,那個黑布蒙麵的夜行人來到懸崖邊,把一樣亮晃晃的東西扔了下去。她一直眼神很好,盡管隻是短短的一刹那,也能勉強看清,那是一枚閃亮著金光的圓環,環身一半較厚,用於握持,另一半薄而鋒銳,利如刀刃,用於切割敵人。
那正是金環門的獨門武器,邀月環。
這個人在暗夜裏來到翠峰劍派的山崖邊,就是為了扔下這枚邀月環。
而唐一一同時發現,此人的身形和步伐對她而言都非常熟悉,一定是自己經常見到的人。自己常見的熟人總共也就那麽多個,能有這樣厲害的輕功的更是屈指可數,她努力在心裏回想著、比較著,想要判斷出這究竟是誰。
夜行者扔下邀月環後,並不停留,繼續施展輕功沿著原路返回。唐一一皺著眉頭,繼續死死盯著此人的身形步法,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
——夜行者剛才扔下那枚邀月環的時候,使用的是左手。
她忽然覺得這一晚的寒氣更重了。
等夜行人的身影消失之後,唐一一才站起身來,同樣全力施展輕功,奔回唐門諸人的住所,那是翠峰劍派專門為他們安排的一座小院子。深更半夜,院子裏卻燈火通明,離得遠遠的就能看見燈光。
唐一一沒有感到意外,快步進門,幾名弟子連忙迎了上來,把她引到院子的中央。田海南的屍體就躺在那裏,喉嚨被切開了,鮮血染滿全身,這一幕讓她莫名地想到了幾年前唐洪錦的死亡。同樣是在夜裏,同樣致命傷口在咽喉,但兩件事的性質卻又截然不同。
唐麟來到唐一一的身邊:“我剛剛驗了屍,死亡時間大概是在一炷香之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感覺像是熟人偷襲。”
“能判斷出是什麽兵刃嗎?”唐一一問。
“切口很薄,力道和角度並不像是普通的刀劍,弧度很大。”唐麟說,“有點類似於金環門的邀月環一類的奇門兵刃。”
唐一一低下頭,看了一眼唐麟的靴子上粘著的泥土和草屑,點了點頭:“辛苦你了。這裏先交給弟子們處理吧,你也是和我一樣的老東西了,趕緊去休息一會兒,明天白天還有得忙。”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拍了拍唐麟的肩膀。唐麟正準備答話,突然臉色大變,張口結舌卻又說不出話來,整個身子如同僵屍一般直挺挺地向前就倒。唐一一閃身避開,任由唐麟撲倒在地上,然後迎著所有人驚詫的目光,彎腰拔出了剛才刺在唐麟肩頭的那枚毒針。
“你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唐瑩死後,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你卻足足騙了我一輩子。”唐一一的聲音有些哽咽,“以後你讓我再去相信誰呢?我還能相信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