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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能怪我,我哪知道這藥對龍效果減半是吧。第二天我們就發現靈澤丟了,本來我說我去找,結果還沒走呢墨焱也醒了,你是不知道她多鬧騰。那勁頭,我和小鱘虎差點沒按住她……”呂之梁比劃著手腳,在我麵前說得唾沫橫飛,驚險刺激程度不亞於我和靈澤走來的這一路。

“好不容易把墨焱送到了北海,有人能看住她了,我就想回頭去找靈澤,畢竟不能有負你所托是吧。可你猜怎麽著……”呂之梁一拍大腿,“那北海太子說把我扣下就把我扣下了,頂著張和墨焱一樣的臉,說出來的話我個老頭子聽了都要被繞進去。”

我靠坐在床頭,心裏好笑想著,一個十歲的孩子都搞不定,這老小子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萬萬沒想到,我很快會步上呂之梁的後塵,看起一個十歲孩子的臉色。

“他幹嘛扣你?”

呂之梁道:“他覺得我可疑,準確說……他覺得你可疑。”

“我可疑?”

“你十年前拐走公主,十年後拐走龍王,是魔龍同黨墨雀的哥哥,我仔細想了想……”呂之梁摸著胡子,一臉深沉,“你是挺可疑的。”

我差點沒忍住把枕頭丟過去,可一想到如今境況又有些泄氣。

我:“你說我們還走的了嗎?”

對墨焱我也不敢提離開的事,隻能偷偷問伺候我的魚奴是不是我傷好了就能走。對方先是顧左右而言他,被我逼急了就說要問過大總管,問了幾天,遲遲沒有下文。如今靈澤恢複了神智,擁有了記憶,我尋思著是不是要找我秋後算賬了?

私逃上岸,拐走公主,打罵失智的北海王,最重要的是,吞噬了北海王心愛之人的魂魄……這每件單拎出來都足以治我死罪,他們卻讓我活了下來,難不成是要我生不如死?

“我多少還是能走得了的,你嘛……”呂之梁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我一番,“自求多福吧。”

我忍無可忍,還是把枕頭丟了過去。呂之梁一閃身,以著他年齡不該有的靈活蹦跳著出了屋。

我醒來第三天,手腳終於有了點力氣,可以下床走動了。

北海找到了失落多年的公主,為表慶祝,五天後將會在龍宮舉辦一場君臣同歡的晚宴,到時候墨焱要盛裝出席。這些天她一直被宮裏的嬤嬤壓著學各種公主的禮節規矩,隻有晚上有一個時辰探視時間允許來看我。

五天後,宮裏一定忙得很,倒是個逃跑的好日子。

我由魚奴扶著出了屋子,一眼看到院子裏一叢叢鮮豔奪目的紅珊瑚,整個人都為之一愣。

住了這些天,我竟沒反應過來。

我又回頭看了眼身後,問伺候我的魚奴:“這是赤峰宮嗎?”

“正是赤峰宮。”她垂著眼,我問什麽她答什麽,不該說的一句不說,謹言慎行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十年前,這赤峰宮是我進宮後的靈澤賜予的第一處住所。當時阿羅藏遭紫雲英追捕,逃跑時洞穿穹頂致使海水傾瀉,壓塌了赤峰宮的屋頂,我隻得暫時搬去龍後專屬的飛霞宮,這一去就沒再回來。

緩步來到紅珊瑚下,撫了撫珊瑚樹下擺著的一張紫竹臥榻,我不無懷念道:“以前我最愛在這張榻上午後小憩。”

怎麽也想不到我還能回來,隻是現在的身份……似乎比過去更尷尬了些。

我試著躺到臥榻上,目光自然地投向穹頂。被陽光侵染的海水隔著穹頂微微搖曳著,直直望過去,甚至能模糊地看到一枚耀眼的光球。

真舒服啊……

這種久違的寧靜,我已經許多年沒有過了。

不知不覺,我在珊瑚樹下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天色變得黯淡,而我眼前出現了一根長長的冰錐。

它危險地直指我的眉心,尖銳的頂端甚至刺破了我的皮膚,細小的血珠順著眉心緩緩滾落。麵對這根小臂長的古怪冰錐,我下意識想讓自己遠離它,然而身後就是竹榻,想避也避不過。

“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會睜眼。”聲音稚嫩清脆,帶著刻骨冷然。

我往旁邊看去,四周這會兒一個魚奴也沒,不遠處站著個小小的身影,正是說話的那人。

對方身穿月白華服,一頭墨藍長發高高束起,用玉扣扣牢垂在腦後,長得……竟與墨焱一模一樣。

幾乎是見到他臉的同時,一個名字邊出現在我腦海。

“敖宴?”

小少年蹙了蹙眉,冷斥道:“我的名字不是你這種人能叫的!”

隨著他的話語,一股巨力拽住我腳踝將我掀到了地上。我剛翻過身,冰錐如影隨形出現在我麵前,逼得我隻能用手肘撐著地不斷後退。

分明這是我與他第一次見麵,他卻對我懷有如此大的敵意,這孩子怎麽回事?

之前我還笑話呂之梁連個孩子都搞不定,這下真是現世報了,原來我也搞不定。

避無可避,我實在沒了法子,隻得幻出棲霞將那窮追不舍的奪命冰錐一刀擊碎。沒想到敖宴見到棲霞神色卻更為冷冽起來,眉宇間甚至浮上一層凶煞之氣。

“果然是你。”他不自覺向前一步,腳下有些踉蹌。

什麽果然是我?

我收起棲霞,一邊堤防著他突然襲擊,一邊從地上小心爬起來。

“太子殿下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對第一次見麵的人動了殺機,這必定得是深仇大恨啊,我想到一個可能,試探著道,“當年會帶走公主實在是情非得已,若殿下是為此生氣,我其實可以解釋清楚的……”

敖宴重新凝聚起數枚冰錐,尖端統統指向我:“是了,你還帶走了我妹妹,把她教養成了個什麽都不懂的野丫頭。”

我心中一刺,就說讓墨焱多學點東西,看吧,果真叫人嫌棄了。

“你是不是想養大她再把她吃了?”

我猛一回神,被他問蒙了:“……嗯?”

他又朝我走了一步,這次腳下還是踉蹌,我意識到有哪裏不對。

“就像你當年想要吃掉我一樣。”他狠狠道,“你以為我忘記了?不,我什麽都記得,你的樣子,你的聲音,甚至你那把惡心的刀!”

我視線掃過他的小腿:“你的腳……”

不等我說完,那些冰錐齊齊發動,以迅猛之姿朝我撲來。我正要再次幻出棲霞格擋,它們卻在離我兩尺遠的地方忽地頓住,接著從頭到尾一點點化為齏粉。

“你個死瘸子,敢動我爹,我跟你拚了!”這時,院門外旋風一樣飛來一道火紅身影,將敖宴死死壓在了地上,齜著牙就要一口咬上細白的脖頸。

敖宴被小赤龍壓著,臉色沉鬱,繃著腮幫子一言不發,轉眼化為一條差不多的小白龍與之纏鬥起來。

白龍右後爪有一道猙獰的深褐色傷疤,在白色的龍身上異常顯眼,不難想象當年這道傷有多嚴重,可能隻差一點他的後爪就會被撕扯下來。

“你們……你們先停一停……”

敖宴會法術,而且還挺厲害,我怕墨焱吃虧,就想盡快將兩條小龍分開,奈何怎麽也插不進去,隻能在邊上幹著急。

“你這樣是沒用的。”

我被猝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才發現院門外竟然還有個人影。

對方拖著帝服華麗的下擺緩緩走近,黑發如墨,眼眸湛藍,舉手抬足都是貴氣斐然。他分明表情和語氣都十分溫和,一出手卻瞬間將糾纏在一起的小龍分開,並用寒冰製成的枷鎖分別扣住他們的頭尾和四肢,將他們牢牢固定在了地上。

“放開我,我要打死他!”

“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野丫頭!”

兩人一動不能動了還要動嘴,靈澤一擺手,又一道枷鎖從天而降,扣在他們細長的龍吻上。

這下世界終於清靜了。

靈澤在離我一臂處站定:“要這樣才行。”

我傻傻看著他,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我腦海裏便沒有什麽小孩打架了。雖然我努力不去在意,但這根本是強人所難,我完全做不到去想別的。他一拿那雙眼睛看向我,我就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他是我的情劫,千真萬確。我從未有一瞬這樣清楚的認識到這點。

隻是他看了我一眼,我就無比歡喜;隻是他與我說了一句話,我便心生痛楚。他的眼眸如海,仿佛蘊含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卻獨獨無法撫平我對他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