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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之梁雖然長得老,但真按年紀算還要比我小上幾十歲。一開始我還客氣客氣叫他呂道長,後來便直接叫他“老呂”了。
說話間,蛤蟆精撥開樹枝,身後跟著一仙風道骨的灰袍老者,身形瘦削,精神矍鑠。
“老呂,這呢!”我出聲叫住兩人。
呂之梁回頭看向我,挑了挑眉,朝我走過來,劉叔則拿著手裏的衣物去給靈澤送衣服了
“老墨,說說,怎麽回事啊?”呂之梁開門見山問我。
我看一眼水潭方向,蛤蟆精抖著衣服要靈澤上岸,靈澤看了他半晌,沒動。蛤蟆精逐字逐句向他解釋這是要給他穿衣服,靈澤一回身,濺著水花潛進了水裏。
蛤蟆精在岸邊直撓頭。
我收回視線:“上個月突然有人渡劫,天雷不知道下了多少道……”
我將那日前前後後說與呂之梁聽,包括墨焱撿回了白龍,結果是縮小的靈澤。
“我的三清道祖耶,北海王都能給你撿到?你說他變小了?”呂之梁目瞪口呆,“還傻了?”
“本來是變小了,但前幾日他總叫熱,我隻能將他泡在這裏,昨天也不知怎麽了……就又恢複正常了。”我補一句,“但還是傻。”
呂之梁思索片刻,拈著胡須道:“除了體熱,他還有什麽別的征兆嗎?”
有,還挺激烈,但那些都太不可言說,我支支吾吾,就是沒法向呂之梁坦白。
呂之梁瞅了我一眼,麵露疑惑,忽地視線在我脖子上一凝,立馬做出頓悟表情。
“體熱躁動,時而無精打采,時而精力旺盛,可是這樣?”
我知道一定是他看出了什麽,摸了摸脖子,尷尬道:“是。”
呂之梁臉上毫無異色,甩著拂塵轉身走向水潭。
“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我狐疑地跟在後頭,隻見他走到劉叔身旁,輕聲和對方說了什麽,劉叔用力一點頭,丟下衣服便縱身一躍,跳進了水裏。
靈澤遠遠冒出頭來,先是警惕地看了呂之梁一眼,再是視線轉向我。看到我時,他眼神倏地柔和下來,帶著幾分殷切。
我別開眼,故意不看他。
“做什麽呢?”
“我讓劉福去尋一樣東西。如果我沒判斷錯,北海王陛下該是龍蛻了。”呂之梁道。
“龍蛻?”我錯愕不已,“沒聽說龍蛻會變小變傻啊?”
雖說千年前靈澤第一次龍蛻,就是從少年驟然變為青年,但那是因為龍族的成長本就如此。正常來說,之後的龍蛻便隻會維持原本的樣貌年紀,不會再有改變。至少,我聽說的龍蛻是這樣的。
“變傻估計是因為他撞到了頭。”呂之梁食指點了點自己腦殼,“變小也並非完全因為龍蛻。那日的天雷我亦有耳聞,不是有人渡劫,而是長蟲化龍。”
化龍?!
我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那日我見雲裏有兩道長影,一個是靈澤,另一個……會不會是阿羅藏?
黑蛟化龍,實力必定大增,得此消息,靈澤恐怕會親自阻止阿羅藏曆劫。化龍過程凶險,靈澤身為真龍,本該有十成十的把握將黑蛟擊殺,可他卻沒算準自己會提前龍蛻。
我記得紫雲英說過,靈澤該還有一年才會龍蛻。如果是提前出現龍蛻跡象導致他不敵阿羅藏,被天雷劈落龍虎山,撞斷了龍角,變成了傻子,好像……也說得過去。
呂之梁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一個月前他身受重傷,又馬上要龍蛻了,龍珠為保他性命,將他暫時變為幼體,保住生息,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傷好了,龍蛻也蛻好了,他終於有力氣恢複本體了。”
呂之梁點點頭:“正是如此。”
他話音方落,蛤蟆精也正好從潭底浮上來。
劉福抹了抹臉上水跡,一手高高舉起,興奮地朝我倆揮動道:“找到了,底下真有張龍蛻!”
他手上的東西在陽光下微微閃著光,像一張披著星辰的薄紗,美得叫人眩目。不過當蛤蟆精將它帶到岸邊時,我才發現那是因為沾了水的關係,它本身並不發光。
龍蛻拿在手裏的質感十分奇妙,比紗要硬,比布要韌,撕不爛,揉不皺。而且與鮫紗一樣,沾水不濕,輕如鴻毛。
“這可是好東西,你收好了,以後可以煉法寶的。”呂之梁一揚手,幾丈長的龍蛻便被他收進乾坤袋中,交到我手上。
我注視手心裏的小荷包,一抬頭,與靈澤恰恰四目相接。從剛才開始,他一直在看著我。或者說,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算了,就當他這些天吃我用我還睡了我一夜的報酬吧。我手指一收,心安理得地將乾坤袋收入懷裏。
“上來穿衣服。”我朝他招手。
這次他沒像之前無視蛤蟆精那樣無視我,反而乖乖地遊了過來。
“嘿,他還挺聽你的話。”呂之梁拂塵一擺,地上衣服便到了他手上。
我接過衣服,展開了等靈澤上岸,他卻又忽然停住了。
他擰眉看了看呂之梁和劉福,隨後用著那副溫柔的嗓音對我道:“不要他們。”
得,還嫌棄上了。
“可不敢看,可不敢看。”
不等我開口,呂之梁與蛤蟆精紛紛識相地背過身去,呂之梁甚至還拿拂塵的絲穗擋眼睛。
靈澤滿意了,微微勾了勾唇角,從水裏一下撐上了岸。
高大挺拔的身軀,便如方才的那張龍蛻,在陽光下閃著星辰一般的光。
我清了清喉嚨,垂眼將衣服給他穿上。
蛤蟆精的衣服長度倒是差不多,但寬度不行,好在靈澤長得好,穿著也不覺寒磣,還頗有點吳帶當風之美。
我給他最後係好腰帶,剛要撤開,脖頸間便被微涼的指尖點了點。
我嚇得退開一步,捂住那塊地方,想問他幹什麽,又怕被呂之梁他們聽見動靜。
“紅了。”靈澤滿臉無辜,指了指自己脖頸他剛剛碰我的地方。
我猛地想起,昨晚脖子上好像被靈澤咬過一口,大概……就在這個位置。
怪不得剛才呂之梁一眼就看出來了,我竟然把這茬給忘了。
靈澤留下的那點涼意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迅速蔓延到耳際的灼熱溫度。
運起靈力將那處傷口愈合,我連看也不敢看靈澤,急匆匆轉身就走。
經過呂之梁他們身旁時,腳下不停,聲音幹澀。
“好了,走吧……”
回到墨莊,才知道墨焱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我不再管靈澤,隻囑咐蛤蟆精看好他,之後便拉著呂之梁入了靜室密談。
盤膝而坐,我靜了片刻,心中縱然萬分不舍,仍是緩緩開口。
呂之梁聽過我的想法,嘶了聲,似乎頗為心驚。
“你意思是,要我盡快送龍王和墨焱回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