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昏昏沉沉,似夢非夢。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北海。靈澤在朦朧的光影中衝我微笑,溫柔地牽著我的手,帶我穿過遷徙的熒魚群。

在壯闊絢麗的風景中,他雙唇開合,說著什麽,我卻無論如何都聽不到。

“什麽?”

他含著笑,又說了一遍。周圍明明沒有別的聲音,可我還是聽不到。

我開始有些著急,湊到他麵前,再次詢問:“你說了什麽?靈澤,我聽不到你的聲音。”

他如水的眼眸凝視著我,手掌貼上我的臉側,簡短地說了一句話,隻有三個字。這次雖然還是沒有聲音,但我看懂了。

他在說:“我愛你。”

心髒劇烈鼓動著,在靜謐的世界如此喧鬧。

鼻頭酸意滿脹,眼前越發模糊。

心裏有個聲音在不停叫嚷著讓我不要相信他,身體卻如同飛蛾一樣撲向我的宿命。

我埋首在他胸前,手臂緊緊環住他的腰身:“我知道這是在做夢,我都知道……”

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隻能在夢中訴說的思念,一股腦地從我口中吐出,“我也愛你。”

不然怎麽說我這人倒黴呢,好不容易做個美夢,竟然還是沒聲兒的。

“我好想你,又怕想你……”

“你實在可恨,把我當替身就替身吧,為什麽要對我那樣好呢?”

“你不該對我那麽好的……”

從小到大,於祖中我受盡白眼,哪怕生父也不曾善待我。我習慣冷漠,習慣惡意,習慣冷眼旁觀,也習慣明哲保身。

若靈澤隻是把我當做一個真正的玩物,肆意玩弄,我或許會不甘,會憤恨,但絕不會生出失望,因為我從不曾對他的寵愛抱有期待。

可他對我太好,事事順著我不說,又是將龍蛋交給我孵化,又是讓我騎著他看熒魚。他讓我整個人都飄飄然了,飛到天上,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一點好嚐出了十點甜,一個笑便要記一輩子。

結果……飛得越高,摔得越慘。筋骨寸斷,粉身碎骨,痛到哪怕痊愈後,想起他的名字都會膽戰心驚。

晨光照射在眼皮上,我緩緩睜開酸痛的雙眼,發現自己躺在岸邊,身上蓋著之前脫在岸上的外衣,衣服下的身體寸縷為著。

我吃力地撐坐起來,渾身就像被車輪碾過,特別是腰腿那塊,各種不可言說的感覺混雜在一起,叫我緊緊蹙起了眉。

衣服滑落,露出一身斑駁痕跡,身上似乎已被清理過,兩腿間十分清爽,並不粘膩。

昨夜最後太過瘋狂,我記憶都有些斷層,就記得自己哭得很厲害,哀求著讓靈澤放過那處腔囊,怕被他弄壞了,以後再閉不攏。

靈澤舔去我臉上的淚,俯身吻住我,沒有停止,反而愈加亢奮。

所有的哭泣尖叫都被他堵在喉嚨中,我帶著微微害怕的心情逐漸失去意識。當中有過短暫的清醒,纏住我的龍尾已經消失。我被靈澤抱在懷裏,仍在水中,修長有力的手指輕柔碰觸我的腔囊,似乎想要將裏麵的東西挖出。

我顫抖著,額頭抵在他肩膀,嘴裏發出抗拒的啜泣,他頓了頓,之後動作更輕。

我甩了甩腦袋,甩去那些讓人臉紅耳赤的畫麵,一扶額頭,觸到麵具堅硬的質感。

奇怪了,我明明記得……昨天靈澤嫌麵具礙事,不顧我抗拒,解開繩結便將它隨手丟進了水裏,怎麽現在又回臉上了?

難道是靈澤給撿回來的?

我忍著身體不適,披衣站起身,沒怎麽費勁找,就在不遠處的水潭邊找到了正在搓洗什麽的白色身影。

這一身狼藉,罪魁禍首就在眼前,我哪裏能忍,過去一腳就將人踹進了水裏。

嘩啦巨響,水花過後,白衣青年詫異地浮出水麵,水珠不斷從他頭麵滾落,在不斷升起的朝陽中,熠熠生光。

我苦修十年,心誌一朝盡破,看來還是毅力不夠。

我怎麽就沒辦法對這張臉狠下心呢!

越想越氣,越看越惱,攥著拳,我一腳踩過去,想把著一臉天真懵懂的大傻子踩進水裏,最好再也別浮上來。

氣勢洶洶一腳過去,靈澤不僅輕輕鬆鬆避了開來,還一把握住了我的腳踝。

“鬆開!”我怒視著他,用力抽腳,紋絲不動。

我剛剛起得急,沒找著腰帶,外袍就那麽隨意一裹,裏麵什麽也沒穿。如今衣袍大敞,被晨風一吹,還有些涼絲絲的。

我另一條腿微微彎曲著,動作維持得頗為艱難,眼看要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時身後不遠處隱隱傳來踩過草葉的腳步聲。

壞了,怕不是蛤蟆精來交班了。

才這樣想著,握著我的手一個用力,將我拉扯過去。

我摔進水裏,蒙頭蓋臉吃進一大口水。

與此同時,腳步的主人也撥開垂落的樹枝到了近前。

“咦,這是誰?”劉叔震驚看著靈澤,又看向我,“小,小傻子?”

靈澤貼在我身後,我幾乎能從相觸的肌膚感覺到他的心跳。

“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水落進麵具裏,擦起來不太方便,我幹脆掀開了往岸上一扔,也不想再去掩藏什麽,反正昨晚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完了。

“哎呀,長大了更好看了。”劉叔嘖嘖稱奇,“我以前聽說龍族數量稀少,都是近親通婚,本來還不信,今天一看果然是真的。這小……靈澤兄弟和咱家小姐長得好像啊。”

我:“……”

得虧蛤蟆精一家傻裏傻氣,不然我還真是說不清楚為什麽墨焱和靈澤長得這麽像。

想我當年說自己是與一龍族女子兩情相悅生下的墨焱,結果不僅被無情拆散,還遭到女子族人追殺,他們也都信了。

“回去給他拿身衣物,他現在穿不了之前的,拿你的就行。”

劉叔連聲應下,轉身便往回跑。

“哥哥……”

耳邊忽地被濕熱的呼吸吹拂,我打了個激靈,回頭就是一掌按在身後男人臉上,嫌棄地將他推離自己。

“別靠過來!”我口氣不好地命令他,暗自打定主意,回去就要給弄個更牢固的法鈴,靠近我一丈內就能觸發禁製。

靈澤捂著臉,露出的眉眼委屈地耷拉著,好似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就翻臉不認人了。

我看他片刻,強迫自己別開眼,遊到岸上。

弄幹衣服,穿戴整齊,等我再回頭,靈澤還是在原處,低垂著眼眸,滿臉落寞。

我不去管他,忍著不適走進林子裏,背對著水潭等待劉叔回來。

大概一炷香左右,終於又聽到劉叔聲音,而他竟然不是一個人來的。

“哦?又撿了一條龍?這可真是稀奇了,這年頭龍都能隨便撿。”

“可憐啊,摔下來的時候龍角摔斷了,人也傻了……”

“……他還有角啊。”

“可不是,兩根呢!”

另一個聲音蒼老但中氣十足,聲如洪鍾,我很熟悉,是呂之梁回來了。